虽设而常开的大庭那道古门外,付陈念突然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了谷雨,平淡道:“好了小雨,回去吧,不送了。”
谷雨露出了少有的严肃,态度有些坚决:“再送送。”
付陈念顿了顿,沉笑一声:“行。”
这一送,谷雨把他们直接送到了火车站,一路向北,直达北域奉天的火车前。
火车前来往的行人可真不少,或是上车而行,亦或送行之人,皆有。
火车前,付陈念停着看向谷雨,一路上,他早已察觉谷雨几次的优柔寡断中地欲言又止,不免问道:“想说什么?”
谷雨像是下定决心那般,闷声道:“我想跟着你一起,去走走。”
付陈念不由顿然,他真没想到谷雨的这想法,释然后,这才故作不愿道:“跟着我做什么?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奉天。”谷雨说。
“然后呢?”付陈念凝着眉。
谷雨哑然,想了想,还是说不出来。
付陈念拍了拍谷雨的肩膀,平淡道:“倒不是说不让你跟着我。我常年不在大庭,如今小青又去了天空之城,你那两个师兄整天只知道打架,光靠小童和小黎恐怕会有忙不过政务的时候。你在大庭待着会好一些,何况你刚入陆地神仙境,还是不要乱跑了,好好巩固境界的好。”
谷雨顿然,欲言着许久才踌躇点头。
付陈念笑了笑,“回去吧。”
谷雨沉声道:“那老大一路保重。”
付陈念转身扬了扬手,上了火车。
付陈念三人算是最后一批上车的旅客,片刻间,火车在呜呜声中行驶去了。
谷雨在这儿站了很久,一直等到火车的轮廓消失在视野里,他才叹气离去。谷雨从离去这一刻都没有意识到,从此世间只有冬夏,再无春秋。
这是对于付陈念而言。
……
……
北域奉天除了太华山以外,还有一座山比较有名,就是十剑山。传说十剑山蕴藏着十柄神剑,因此得名,故而剑修最向往的圣地十剑天,亦然如此。很久以前的十剑山树林丛生且茂盛,千楼万户的十剑天就隐藏在高山流水以及树林间,了不可见,因为十剑山的树林真的很深。
可如今一眼望去,光秃秃的高山,寥寥树木重焕生机,但都很矮,若孩童成长。
唐宋一剑毁尽十剑山,再一剑湮灭千楼万户,已是成废墟,十多年的岁月萧河也无法掩埋洗涤去那股肃穆死气之意。
临近傍晚,那座独楼大隐隐于山腰流水旁,二层楼的古房。
房外的院子当是那高山流水的沟壑旁空地,水沟边的郁金香长到了院子里,红黄各朵,散焕颜彦,惹人注目。
房楼因为多年无人居住,房檐下石阶受不到雨水风儿光顾之地已是灰尘几厘。石阶前的两座土坡原来是坟,两座肃穆幽静的土坟,坟头没有一根杂草,却是长满了郁金香。坟前的两块木碑向南而立,同样大小,同样高。
左一块木碑上刻着“唐宋”二字,右一块木碑则刻着“妻苏氏幕遮之墓”七个字。
仔细留意,两块木碑上虽字数不相,但字迹几乎出自一人之手,大字树帖,明明之历,朗朗之落。
付陈念推门,那久无人动的木门发出咯吱咯吱声,三人走进院中,付陈念瞟了一眼两座土坟,他看见了唐郁脸上的郁虑,故意拉着夏炎向着东边的流水去。
两人顺着小溪一直往上走,院中留下了唐郁一人在坟前。两人走了很久,付陈念背着手,夏炎环着手于胸,最先问道:“付师叔,那两座坟就是郁儿师姐的父母?”
向上的路荆棘布满,坡度很大,走了很久,付陈念却是大气不喘,他点过头,又平淡道:“左边的就是小剑圣唐宋,右边的是郁儿母亲苏幕遮。”
夏炎停了停,看了一眼付陈念,发现他并没有停下地意思,就接着跟他走,走着感慨道:“一个小剑圣唐宋就已经够稀奇的了,竟然还有一个苏幕遮。”
“哦?”付陈念回身看了夏炎一眼,又接着走,才问道:“你也听说过苏幕遮?”
夏炎解释道:“师父让俺读过《章句集注》,自然是晓得这苏幕遮的。”
“不错,《章句集注》很有名气,苏幕遮是个难得的才女,可惜生错了时代。”这一次付陈念没有看他,自顾笑了笑,背着双手像个糙老汉继续爬行。
夏炎又停了停,不理解付陈念的意思,又问道:“师叔为何这般说?”
付陈念见他不走了,也停了下来,回身看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原来,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快走到了山顶,的确,那处山腰的房楼离山巅本就不远。付陈念凝着暮色中苍茫的大地,以及远方此刻已经燃起灯火的城市,那是奉天。他怅然道:“咱们这个世界最初的模样,是大千世界,各自为安;如今却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他比了比手指头,又说道:“很多年前的人间,修行者就那么寥寥几个,屈指可数。那时除了国家之间的战争,修行者的确无用武之地,但孺子不同,礼记春秋,他们才是一国的重中之重。如今兴武,武道至尊,可那时人文才是北斗。”
夏炎踌躇深信,与他一齐坐下,没有说话。付陈念看着他,笑道:“现在的人间,还有几人崇文?不都是人人心向武?”
“的确如此。”夏炎很是认同。
付陈念这才叹气,又怅然道:“所以说,苏幕遮生错了时代,若是早生个几百年,自当是名赫天下,受得万仰。”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又觉得小剑圣配不上这苏幕遮了。”夏炎笑奚道。
“不不不。”付陈念摆着手,笑而论道:“你可太小瞧这唐宋了。配得上剑圣这个称号的人古今就没有几个。”
付陈念板着手指头数道:“第一个,十剑天的开山老祖,开祖剑圣唐吴,此人虽境界不如何,但他开辟了剑道,也担得起剑圣的名号。其次就是老剑圣张梨花,大庭里的那一个,不可否认,他的剑术造诣,古往今来,第一人。最后,就是这小剑圣唐宋,他既有境界,又有流世之作。”
付陈念教道:“剑圣的名号可不好得,既然担得起这个名号的人,岂是泛泛之辈?唐宋和苏幕遮这对苦命鸳鸯,事实上,他们都生错了年代,生不逢时。”
“我有所了解,世人对唐宋的看法,不可一世,恃才傲物。败尽天下剑修高手,最后还自私的毁了十剑天。的确,这个人本就该受人唾骂。”
夏炎笑了笑,没有说话。
付陈念倒是反问道:“可是,倘若唐宋生在清战之前呢?”
“另当别论。”夏炎认为道。
付陈念蹙着嘴,点着头:“对咯,就是另当别论。”
付陈念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欲要下山。夏炎亦是起身,付陈念走了一步,这才悠哉道:“十岁学剑,十五岁的人间极道,二十岁的陆地神仙,二十九岁的北斗。就算是师叔我,亦是当初的凰,然自愧不如,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付陈念停下了脚步,回身看了一眼夏炎,似笑非笑道:“更何况,《寒花逾明》。”
付陈念着重后四个字,转身继续下行。
夏炎不是剑修,永远无法理解到《寒花逾明》,所以他干脆也不问了,出于付陈念说的很有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