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那季一勺遭到了威胁便不会来了，谁知第二日她仍是早早就到了，见到她时便已经在埋头做着什么事情了。
可宋大宝家的可不会因为这个放过她，依旧不时来扰乱一下，又怕影响声誉卖不出猪肉，便也并未动什么拳脚，只用言语吓了几句。
季一勺丝毫不受其胁迫，笑着糊弄了过去，每日都不挪动地方，亦不怕那人会不会动手。
王壮对其甚是奇怪，可多少还是想通了。
这女娃儿出来是要挣钱的，好不容易找到个人多的地界，自然不愿意轻易离开，那可是她的饭碗啊。
想到这，王壮突然对其又有了些怜悯之意，就连她跑腿收高价都不在乎了，只觉得太可怜，谋生都不容易。
他这般想着，朝那处望一眼，就见她低头盘算着什么，甚是苦恼的样子，桌上那几个铜板被她移来移去，都没有个安生的地方。
得，这几日都没开张，怕是要没钱了。
王壮叹了一口气，正要安慰，她却自己扭头过来，与小哥说道：“小哥，我每日都在你这吃两碗面，便宜点，三文钱成不？”
“三文钱两碗面？！我还要不要赚钱了！”王壮简直不敢相信她说的话，方才心中那股子心疼劲儿忽然便消失了，比那摔破一个碗都快。
季一勺仍是笑嘻嘻的，反倒跟他算起帐来：“三文钱两碗面怎么会亏呢。一斤面两文钱，一斤青菜也不过三文钱，葱花还是送的。不到十文钱能做上十几碗面，怎么算，你也不会亏啊。这么着，我两天吃四碗面，本来八文，算我七文。怎么样？”
王壮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连菜场里的行情都一清二楚，见她开不了张也没生意，便应下了。
接着，他桌上便多出了七个铜板，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季一勺就把钱送上门了，不让他反悔的意思。
王壮见她捧着面碗已经吃起来了，也只能笑笑，便随她去了。
“请问，这里是能写字的地方吗？”
嘴里的面还没嗦断，抬头一看么久见到一个老夫人站在案前问着话，可是她面前并没有人。
“这是写信的地方，不是写字的。婆婆，您是要写信吗？”季一勺一口气将碗里的面塞进嘴里，擦吧擦吧回道。
“能写就好，能写就好。”老婆婆笑着，从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一叠黄纸来，“老头子走了一年了，想给他烧点东西。帮我写几个字就好。”
季一勺侧着身用手在她眼前晃晃，老婆婆却丝毫没有反应。
“这里是写信的，不是写奠字的。要不，您去别处问问？”
“多？不多不多。也就几十张，很快就写完了。”
看样子不仅眼神不好，就连耳朵也不大利索。
低头看那叠黄纸，剪裁粗糙，边缘还不规整，看样子是老婆婆亲手剪的。
买现成的并不贵，只是上面不会有字。
按这里的风俗，写了字的黄纸，更能烧到那边去。
这也难怪老婆婆宁愿省下买冥纸的钱，也要在上面多添几个字。
季一勺叹了一口气，接过她手中一沓黄纸，一个一个在上面写奠。
临了，老大娘一口一个谢谢，将两文钱塞到了季一勺的手里。
季一勺僵着笑意，让她下次还有需要就再来。
“恭喜你啊，终于也算开张了。”
季一勺轻嗤一声，十分不以为然：“就这两个铜板，还抵不过我的墨水钱呢。”
说是这么说，可季一勺还是将那两个铜板收了起来。
“我刚才那碗面汤呢？还没喝完呢。”
原本还为她感到高兴的王壮立时又愣在了原地。
“……你不是吧，这么点汤也要留着？”
“我没吃完之前，都是我的，汤自然也是。”
“抠死你算了。”王壮嘴里念叨着，但还是给她拿了一个干净的碗，又舀了一勺面汤给她。
喝着热乎乎的汤，方才仅有的一丝怨气也烟消云散了。
好歹赚回了半日的饭钱，不亏不亏。
这么安慰着自己，就把汤碗喝了个底朝天。
只可惜，开张生意也是闭门生意，自老大娘后，便再也没人来光顾了。
倒出来的那些墨汁还未用光，让它这么风干了有点可惜。
“小哥，我给你写个字，算我晚些的面钱可好？”
王壮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老惦记着我的面？我可告诉我，我只是个小二，要是被掌柜的发现我给你便宜，还不要钱，会被扣工钱的！”
季一勺毫不在意，笑道：“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做亏本生意的。我保证，有了这个字，你的生意一定比之前红火！”
王壮将信将疑。
就趁着他犹豫的时机，季一勺将他搭在一旁晾着的白布拿来，往上面大笔一挥。
“这……是个啥字？我咋从来没见过。”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
季一勺在王壮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坐回自家铺前，又开始捧起了话本。
“等会要是生意好些了，晚上的面可要多下点料。”她笑着道。
写都写了，总不能浪费了吧。
王壮将白布挂在面摊前，用一根棍子支着，路过的人都能看到上面写着字。
有的人在这块白布面钱停留片刻，皱着眉摩挲着下巴，问道：“小哥，这是个什么字？”
王壮支支吾吾，只能尬笑着不知所措。
“这个字念香，香味的香，就是好吃的意思。”他按着方才季一勺跟她说的话与客人说了一遍。
“这么厉害，那给我来一碗吧。”
这位路人便顺势坐了下来，点了一碗阳春面。
季一勺对着王壮挤了一下眉，让他不要忘记刚才说过的话，王壮笑着，赶紧下面条去了。
也有的客人不好意思直接问，是坐下吃了碗面之后才开口的。
王壮向来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这片地方，就没有比他煮的面更好吃的了，于是拍着胸脯笑道：“这是我们店的招牌，意思就是面好吃，您觉得怎么样？”
客人自是点头，也不知是说的字的事，还是面的事。
自从挂了这个谁也不认识的字后，面摊的生意就红火了一些。
小哥比之前忙了好些，桌子都不够摆了，只能将季一勺的面碗端到她自己的摊上。
“这碗我送你的，若是明日还有这么多人来，我再送你一碗。”
有白吃的面，季一勺自然是高兴的。忙将话本收了起来，在桌子上垫一块布，就这么在路边吃了起来。
面铺的生意好了这么多，自然会有人眼红。
那杀猪的宋大宝就是其中之一。
这条街上，还没有他不敢惹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