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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听戏

下午三点,天开始暗淡,管家冯大带着一个婆子给老太爷送药,敲了两下门,门开了,冯大抬头看是老太爷,“哎呦老爷子,怎么您还下地了”,脸上又惊又喜。

“床上躺的闷得慌啊,下地走动走动”魏老太爷手里回身坐到官帽椅上。

“这还不到一天的功夫,您老的体格子就恢复大半了。”回手接过婆子端的药递给了魏老太爷,“太爷,您先把药喝了吧。”老太爷拿过碗放到了桌上,又攥起茶壶旁的一封信,“冯大啊,今天晌午老二来信儿了。”

“二爷这是给您老报平安呢,这个年头南京那头乱,二爷是不让您老担心。”

“不让我担心,他倒是回来啊,还不让我担心。”

“太爷,您先把药喝了吧,一会凉了伤胃。”魏老太爷端起药,把左手的一封信递给冯大,“这是老二给她媳妇孩子的信,你给捎过去吧,顺便递句话,就说她要是回信先送到我屋里,和我写的一起让人捎到南京。”

冯大接过信,应下了,又吩咐婆子好生照料。出了老太爷的院子,跨了几进院子,来到最边上老二家院子,看见景儒在院里劈柴,“问三少爷的安,二奶奶在哪呢?”,景儒没抬头顺手一指正房。冯大敲了两下门,屋里应了一声,掀开厚棉布帘,推开房门,进到里面,二奶奶韩氏和三奶奶楚氏在房里扯闲话,冯大低头哈腰“请二奶奶,三奶奶的安。”

“冯叔是来有什么事儿吧,炕边坐吧。”

“二奶奶,二爷来信儿了。”冯大站在一旁,掏出信封,韩氏急忙拿过来,拆开来看,里面两张纸,一张都是些夫妻间的体己话,另一张是给儿子姑娘的。

“二哥又来信了啊,二嫂你也不用总惦记,二哥在南京生意做得大,那边撒不开手,这边也是想让你照顾一下咱老爷子,过几年景儒景姝再大点啊,二哥就也得把你们娘几个都接到南京去了”楚氏两只手握着韩二奶奶。

“老爷子说了,你们要是回信了,还是送到老爷子屋里,和老爷子的信一起让人捎过去。”

又过了几句客套话,二奶奶送走了冯大楚氏。

魏景伦下午从戏园子回来之后,眯了一会,醒过来又直奔戏园子去了,中间吴氏来叫了两回吃饭,景伦也没搭理。来到合欢园门口,里面人头攒动,合欢园外面贴着红纸,头了大字楷书写着郭鑫培,紧接着才写的是今天晚上的戏《未央宫》,再后面是白玉兰—吕后,后面还有几组小字写着其他演员名字。魏景伦叫过来门口管事的,塞了四十个大洋,“魏家魏景伦上花篮,郭老板二十个,我妹子白玉兰二十个。”吩咐完转身去了合欢园对面的茶馆,等着合欢园开戏。

不一会儿对面传过来文武场动静,魏景伦听了锣鼓点,知道是前面的帽儿戏《天官赐福》,大概两刻钟,对面没了锣鼓动静,传来一片叫好声,魏景伦这才下楼一个健步过街进了合欢园,进了园子,顺着楼梯上了二楼靠右侧包间,郭爷特意给留的位置,里面还有几个郭爷在政府的朋友,魏景伦多多少少也认识几个,打了个照面小声问了句好,前面有个空座知道是给他留的便坐下。

鼓点声一起,京胡声音今天格外的响,将出帘后传来一句“未央宫削竹简江山执掌”,嗓音也是亮,紧接着五个宫女从帘后走出来了,最后缓缓走出来的便是白玉兰,黄色蟒袍钩金边,凤首披肩挂蓝穗,贴片后的丹凤眼格外的挑,点绛唇,樱桃口,景伦心中暗想,哪里有这么好看的吕后!白玉兰从左侧出来,一抬头看到了二楼包间里的魏景伦,魏景伦也是痴痴地望着,今天的白玉兰比往常更动人,摘下手里的玉扳指,又掏出一块手绢包了一下,扔到台上,正扔在白玉兰脚前。

今晚一整场戏,虽然吕后的戏份不多,但是魏景伦都傻盯着台上瞅,台上郭老板一个僵尸摔摔醒了二少爷魏景伦,起身跑到后台,寻到化妆间,白玉兰正在卸妆,“呦,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吕后啊”,白玉兰从镜子里看见他走进来,“少说这些啊,把你的玉扳指赶紧拿回去。”魏景伦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送都送出去了,哪有再拿回来的,再者说,那么多人送的你都收了。”

“那不一样”白玉兰歪着头盯着他“他们是冤大头,那些哪个不是吃了一肚子油水的,你魏家也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的,你能扔得起几个玉扳指啊。”

“这个玉扳指你就收了吧,以后我不送了还不成么。”

“你啊你,对了,你找我什么事?”白玉兰把玉扳指攥在手里,用手帕包上揣在兜里。

“你是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的,你哥跟你讲的,对不对!”白玉兰继续卸脸上的贴片,没有吱声“我,我想把你娶了,你,你看怎么样啊”

“不行,我一个唱戏的”白玉兰放下手中的东西

“唱戏的怎么了,郭爷不也是唱戏的么,那是全奉天城都捧的角儿,上到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有几个不晓得的。”

“别人捧,人家称你一声郭老板,白老板那么叫着,倘若是你臭了,人家眼里你终究是个戏子,那么多唱戏的嫁进高宅大院,有几个善终的,哪个不是趁年轻多捞几笔,老了不一定在哪臭着呢。”

“你不是,咱们俩,还有你干哥哥,自小就认识了,抛开唱不唱戏的不说,我们俩还是一块儿长起来的呢。”

“总之不行,再者说,你的爹娘还不得把我轰出去。”

“那边我自有办法,我是家里行二,我哥哥得先娶个嫂子我才能拜堂,我不信,你的心里面没有我。”

“行了,你先出去吧,我把衣服换了。”

“好,我和郭老板旁边饭庄等你,我们先去了。”

刚出了门,碰上郭老板已经卸了妆,拉着他一起去旁边的饭庄,晚上十点多的饭庄依然很多人,大都是从各个戏园子出来的观众,三人吃完饭再散去已经是后半夜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吃过早饭,魏景伦去爷爷奶奶住所请了安,又转回到吴氏房里,看见吴氏闷闷不乐,“娘,我哥哥呢?”

“你哥哥跟着你爹出去跑买卖了,你啊你,一天没有正事出去瞎跑。”

“呦!娘,看你说的,我是出去瞎跑了,可是我也没耽误咱魏家买卖不是,有那几个老伙计站堂,每次我去了都跟个二愣子似的往那一杵,倒显得我是个闲人了。还有娘,你这两天心烦别拿我撒筏子啊。”

“我哪有心烦,心烦可都是你惹的。”

“那可不是我惹的,是我爷爷”

吴氏听过此话愣了一下,“不许胡说,越来越没个规矩了。”

魏景伦两只手趴在炕桌上,“可不是我胡说,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么,我爷爷昨天旧疾复发看把你慌的,你不就是怕他老人家走了以后,三年内咱们家是不能娶亲的,今年我哥二十二了,我也二十来岁的人了,若是再耽搁三年,我哥可就二十五了,前几个月你还找了两三个媒婆来咱们家,给我哥保媒,可是终究了,谁也没相中。”

吴氏仿佛被戳中心事,低下了头,“那你说怎么办,眼下这个时候,你爷爷不知道是还能活一年半载还是三五年,现在跟你爹说这事儿,他肯定不能同意。”

魏景伦凑近跟前,小声说道“我爹同意还是不同意,得取决于咱们怎么说,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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