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胖的声音有些干涩,话音一落,这屋里立时成了冰窖。大家面面相觑。曹胖继续说:“这个报价,我们还没有报给苏涵,我想,如果我要拿给苏涵,他肯定是不会批的。” 曹胖这句话,把苏涵从事件中摘了出去,要知道,审批ERP 的环节链上,在曹胖和苏涵中间,还有琳达。毫无疑问,他这番话是蓄谋已久的。琳达吃惊地盯着曹胖:“你,什么意思?能不能把话说明白?” 曹胖这时也进入了状态,他站起来探身挑衅:“还要怎么清楚?比正常的市场价多出10 万,我不明白,红海搏浪的服务,哪一点值得我们额外付出这么多?” 曹胖转向凯文:“我是乐网的老员工了,我绝不会坐视公司的资产被别人拿进自己的口袋里。”
面对突然的变化,凯文表情严肃,但并不急于表态,只是用右手捏着左手的食指,似乎只是一个旁观者。屋里静得,能听到楼下马路上不停的车啸音。琳达面色粉红,她也站起来,隔着会议桌探身冲着曹胖:“你是知道的,红海搏浪的报价刚刚送来,我们还没有砍价!这个价格,还不是最终的价格。” 曹胖也不示弱:“上次互联网峰会的传播费用,砍价之后,也比正常费用高出近2 万块,谁能保证这回,不再是象征性地削减一点呢?” 琳达气得一手抚住额头,半晌无语。丁姗姗和美女们,都深陷在椅子里,仿佛生怕被流弹打中似的,事不关己,静观这场戏怎么演。苏涵打个圆场:“曹胖,先坐下。有什么事儿坐下说。”
曹胖没坐下,凯文却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心事重重地走到门口,回身道:“苏涵,你把情况了解清楚后,向我汇报。”他关门的动作很轻,但门锁相扣那声“咔”的脆响,听上去却如一颗炸弹爆炸。
苏涵抿着嘴坐在椅子里,丁姗姗低头专心地捏弄着衣服角,曹胖脸上浮动着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劲头,其他的同事们都定定地看着琳达。
郭小峰从宋云朋手中接过一页打印纸,看了看,拧眉道:“这个莫宝国,天天给媒体报料,指着这个吃饭呢,没有他不告的企业,他的话,宁可信其无。”
“他所谓的证据,都是臆测。”宋云朋点头道,“雪多力能导致心脏病发作?说得真邪乎。我的建议是,你联系一下相关的检测机构,化验一下雪多力的成分,看看有没有科学意义上的证据。”
郭小峰抖了抖手中的纸:“费用谁出?现在的那些个机构,都忙着赚钱呢,不买媒体的账。”宋云朋咬了咬牙:“我们出吧,上网买水做样品,要留好发票,主要是那种补充体能型的,矿物平衡型的就算了吧,的确太贵。”
郭小峰说声“好嘞”,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云朋,如果这回再查不出乐网的毛病来,咱就别较那个劲了。现在杂志也进入正轨了,有那么多事儿可做,咱犯不上跟他们死磕。他们不仁,咱没必要不义。”
宋云朋笑了:“你怎么还这么狭隘呢?朴素的常识告诉我,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雪多力功能水,它有功能,必然就会有连带的副作用。而乐网在广告中根本没有提及这一点,哦,最重要的是,它的包装上也只谈功能,没有任何提示,这是对消费者的不负责。我有种直觉,这是一个好的新闻素材。”
03 “我在工商局的网站查了,红海搏浪的法人代表,是王海舟的老婆。而王海舟,又和琳达是同学,这不明摆着嘛,他们弄一个公司,专接琳达的业务。”
苏涵的办公室改成了审讯室。曹胖梗着头:“这小妖精,挤兑我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自己干净也行。这回,咱们同归于尽。”苏涵叹了口气:“行,今天我算是认识了一个正直的曹胖。”
腌臜事儿,就像一袋垃圾,如果没挑破,掂出去悄无声息地扔了,大家都清爽,一旦挑破了,污物横飞,且得一阵子收拾呢。苏涵实在不愿当这个清洁工。就算曹胖是挟私报复,这事儿苏涵也不能压下去。职业操守,是底线。
他让曹胖先回去:“正常的工作不能停,另外,这事儿的传播范围,只限于自己部门,如果我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任何有关议论,拿你是问。”
琳达进办公室后,苏涵亲自去把门关上,他正斟酌着怎么开口,琳达却先声夺人:“我不明白,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怎么能拿来当成我有猫腻的证据?这个价格只是报价,我肯定会砍到一个合理的价位上。曹胖这样做事,我无法接受。”
苏涵怒火上升:“琳达,上次峰会的传播费用,你就被别人抓住了辫子,你要怎么来证明自己是值得信赖的?关键的问题在于,你用的公关公司,是与自己有利益瓜葛的公司。这个,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琳达心里忽然有些悲凉。她后来知道了,自己坐的工位,是一个凶位。在这个地方呆过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怪不得当年曹胖那么热情地给她留了这个光线、风景都不错的地方,看来,这是她的劫数。
面对苏涵的责问,琳达反倒平静下来,在苏涵约谈曹胖的那段时间,琳达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好吧,我不想再辩解了。好在这10 万块钱的事情,不是既成事实,也没有给公司造成损失。对于上次的事,我抱歉,你看,是开除我,还是让我辞职?”
“行,你们个个都有脾气,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苏涵在屋里转着圈走,“你去问问,什么时候我团队里的人出了事儿,我会撒手不管,就算这事儿闹到凯文面前,我也能尽量想办法挡下来,可,你们必须让我知道真相!”
苏涵压低了声音咆哮了两句,琳达咬了咬牙,眼泪差点掉下来,苏涵在公司的人缘好,看来是有原因的。
这时,门上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还没等苏涵去开,门已被推开,王海舟站在了门外。
“琳达,你能先出去一下吗?我和苏涵谈点事儿。”王海舟出乎意料地平静,琳达和苏涵都愣愣地看着他,王海舟对琳达笑了一下:“我已经给员工职业行为规范委员会发了邮件,举报了我本人的一些不恰当行为。苏涵是委员长,我来给他说明情况。”
没错,王海舟是当事人,但毕竟不是自己团队的人,苏涵没有约见他呢,可他自己已找上门来了。苏涵没想到事情变化得这么快速,表情一时转换不过来,琳达看他时,他才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王海舟反而一身轻松的样子,拉椅子坐下来:“苏涵,把你窗户开一下,我得在这屋里抽支烟。” “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苏涵打开窗,两手搓了把脸,斜坐到桌上。王海舟长吐了一口烟,雾气腾腾的:“这几个月来,从公司非法所得,大约有4 万吧,有一笔员工培训费,一笔猎头服务费,还有就是上次那个互联网峰会的传播费。” 苏涵静静地听着,心想,当初闹裁员公关时,答谢琳达的购物卡,被私吞了2000 块,那个,原来是小菜一碟啊。王海舟倒很坦诚:“不过,就算你让小徐查我的电脑,或是让财务查我的账,都不会找到什么证据。虚报费用,账面上显示不出来,我现在说多少,全凭我的自觉了。”
“如果不是曹胖发现问题,你这回又能拿走10 万,是吧?海舟,你直接说原因吧。为什么会这样?”苏涵从桌子上下来,把窗户又关上,外面风有些大,空气中居然有了凉意。王海舟笑了:“原因没有意义,只看结果吧,公司可以报警了。” “干嘛呀?事事都要弄成一地鸡毛?”苏涵怕就怕这种视死如归的,“琳达和这事有多大关系?” 王海舟忙说:“她?她和这事儿没有关系啊。无论是那笔传播费用,还是B2C 广告投放的费用,她都一直压价,她的职业操守没有问题。”
正说着,琳达推门进来,把门关上,脸憋得通红:“苏涵,事情是这样的,一年前,海舟的小孩子得了肾衰竭,肚子上插着管子,每周都要做两次透析,就这么维持着,花钱如流水,海舟这也是迫不得已。当然,这都不是理由,但公司能不能考虑实际情况,先不要报警?”
“肾衰竭?”苏涵一时无语,在屋里转了好几圈,“锅盖掀开了,再盖,可就盖不上了。” 王海舟把烟掐灭:“苏涵,知道你仗义,还有琳达,我不想我的事把别人牵进来太多。”
苏涵想明白了来龙去脉,不由又低吼起来:“海舟,就如你所说,所谓的贪污的费用,账面上一点痕迹都没有,那你自己举报自己什么?曹胖说的10 万块钱这件事,还没有发生,让我查什么?至于上海峰会多出来的那2 万,是我审批的,我既然当时没有给你们打回去,有问题自然就得由我负责,你说你跳出来干什么?” 王海舟搓了搓头发:“哦,倒不是我高尚,我,我今天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单了,我呀,这回解脱了。心里干净。我会在医院里,让警察去那儿找我就行。”说罢,转身,开门,走了。
打了一圈电话,郭小峰终于联系到了一所大学的食品学院,他们有个实验室,是国家认定的保健食品检验机构。郭小峰在网上定购了一箱雪多力功能水什锦装,一箱12 瓶,3 种不同的功能水,直接发货到食品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