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涵一下车,曹胖就一搂他的肩:“走,咱哥俩说几句话,再去见凯文。”琳达说:“要不,我来说吧。
”曹胖一摆手:“算了,这种没屁眼的事儿,只有我能干。”这话弄得苏涵一头雾水。
苏涵和曹胖在黑乎乎的球场里走着,能听见鞋底踩断青草的轻微的断裂声。曹胖确信走得足够远了,停下来,叹了口气:“要不要来根烟?” 苏涵笑道:“什么事儿?天塌下来了?你就直说吧。”
曹胖掏出烟来点了一根:“这帮人,真不是东西!”曹胖被烟呛得咳了一阵,“刚才那帮孙子看了网上的骂战,商量了半天,丘华强的主意,想放弃雪多力了。”
“早干嘛去了。要是中午就放弃,还能出这档子烂事儿吗?”苏涵遗憾中带着愤怒。曹胖将抽了两口的烟弹了出去:“这不算烂事,我要给你说件更烂的事,他们在挑背黑锅的人,挑来挑去,兄弟,挑上你了。
” “我?背黑锅?”苏涵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曹胖两手揣在裤兜里,原地转了几步:“雪多力出事,总得有人负责吧。”
苏涵出人意料地平静:“虽然以前错过了第一时间去澄清的机会,但假如,这一切都是因为公司不知详情的话,那么,现在,在袁友稼出示了证据后,能及时去处理了,仍是一次难得的‘第一时间’反应。”
“所以,让公司不知情的黑锅要扣到你头上。”曹胖叹了口气,“哦,这回琳达倒是挺仗义,站出来,说她要负责,可丘华强不同意。” 苏涵惨笑了一下:“她想负责也负不着啊。你想,雪多力,去谈合作入股的是谁?是我!卖雪多力的B2C 负责人是谁?是我!” 曹胖气得一跺脚:“可我就不服,你看,在公司里一直想把雪多力撤下来的是谁?也是你!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出了事,肯定找负责人,这口锅,就是别人想替我背都背不成,我已经被绑上雪多力这驾战车了,一荣俱荣,一毁俱毁。”苏涵如释重负,“这倒也好,能和雪多力同归于尽,我的心里还能好受些。”
那一屋子烟,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余味。高管们都在,有坐在椅子上的,也有坐在床沿上的,见苏涵进门,都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苏涵自己先摊了牌:“我是乐网的老员工了,只要能挽救乐网,我愿意引咎辞职。”
凯文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只是一个万不得已的备用方案,我们还在做公关努力。”苏涵看了看表,已近凌晨两点:“我的态度已明确了,让琳达准备新闻稿吧,就这么着。呵呵,我能去睡个好觉了,你们,还得辛苦一下啊。”
在苏涵看来,公关的努力,没有必要了。食品安全事关民生,哪怕有一点瑕疵,都会引来汹汹声讨。更糟糕的是,拼命掩盖真相的“五毛”写手,更是激起了网民的愤怒。
对于博弈中的双方来说,无论前面做了多少努力,胜负已分的时候,都要快速做个决定,是断臂求生,还是鱼死网破。大家都紧盯着来到海南的媒体,却对网络民意传播声势估计不足,直到退无可退了,终于明白,自己输了。
苏涵转身出了门,丘华强走过去,轻轻把门关上:“琳达,既然这个事情的处理有了应对的策略,那么,明天的演讲,我建议,凯文还是应该去。”
琳达有些为难:“华强,组织这么一个大型论坛,临阵换将是大忌,撤下凯文的演讲,我们已经得罪了组委会。”丘华强盯着她:“或许,他们还没来得及协调出演讲嘉宾呢。”琳达边听,边两手揉着太阳穴。
“凯文如果能够按时出现,亲自向媒体宣布停售雪多力的事,我们的形象就能更正面一些,不会显得那么狼狈。”丘华强踱着步子,雪多力的这场乱子,很大程度上,是他的决策失误造成的,琳达明白,他在试图挽回一些。
可是,在凌晨两点再去找那个发了疯的女人,这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行?琳达心里叹了口气,谁让自己是打工的呢。
组委会秘书长还没睡,接到琳达的电话当时就急了:“我的大小姐,我们这个“高峰论坛”不是你们家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琳达央求道:“想想办法吧,我们现在很需要这个机会,毕竟,我们是赞助商。”那边,传来的是一阵阵的冷笑:“你还真好意思说,你们赞助的雪多力功能水,已经让我们大会蒙羞了。”
第二天,博鳌的阳光很充沛。凯文和苏涵在乡村俱乐部的一张大木条桌边喝着咖啡,手机视频里,正在做大会直播。
这个时间点,本来应该是凯文出场。会场内,记者们个个都准备了大把的问题等待着凯文,想看看他的神情,然而,上场的却是微霆高科的程胜。
他手里拎着一瓶雪多力水,给大家晃了晃:“不好意思,本来应该站在这里的人,他们家里发了洪水,听说,他回家抗洪救灾去了……”
会场里一片夹杂着掌声的哄笑。得,本来就是从人家手里抢来的机会,现在,又还给人家了。
苏涵忙把手机视频关闭。凯文手指弹着咖啡杯:“苏涵,你觉得晓毅他们的乐无限怎么样?”苏涵敲了敲手机:“在无线娱乐方面,有可能成为我们,哦,你们的对手。他们有些产品功能的理念,甚至超过了我们,就差钱了。”
凯文点点头:“无线娱乐,将来是一个大的趋势,我想让你去接收乐无限,你会有兴趣吗?”苏涵看着凯文:“你不必为我的未来想太多。正好,我现在更想休息一段时间。”
在会场,琳达和曹胖带着新闻通稿,一边散发,一边给各个媒体道歉:“不好意思,凯文对雪多力功能水的问题非常重视。他回北京去了解详情了。”
琳达特意强调三点:“一、虽然雪多力是否有害还需要进一步调研,但这个产品已停止了在B2C 上的销售;二、鉴于这个事件波及面大,公司已经责令B2C 事业部总经理苏涵辞职。三、乐网是一个负责任的公司,会永远把用户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成晓毅在会场拦住了程胜,程胜居然知道乐无限:“我们战略合作部和你们接触过,对于无线娱乐的前景,我们正在慎重评估。”
“程总,我找你,是因为我们乐无限也有些新的进展。”成晓毅气定神闲,他打开手机中一个短信递上去:“我刚刚得到的消息,乐网对我们也非常有兴趣,提出要收购我们,不过,我很想把这个合作机会留给微霆。”
成晓毅这一招,果然奏效。对于微霆高科来说,发展无线娱乐,是具有战略意义的一步棋,如果乐网又抢走了基础良好的乐无限,自己将功亏一篑。程胜盯着成晓毅:“你可真是个谈判的高手啊。”
没错,是苏涵把乐网有意收购乐无限的消息告诉了成晓毅。成晓毅猜测,苏涵肯定认为,谈判最终是他和自己之间的事儿,早些告知不算泄密。
按说,对于一直缺钱的乐无限来说,这毕竟是件好事儿。可成晓毅却不这样想,无论如何,把乐无限卖给不太懂行的微霆高科,在运营上必然会少受一些干涉。而乐网,这次显然是防御性收购,把乐无限买过去,有可能是为了雪藏,让乐网的无线平台少一个竞争对手。
苏涵的这个短信,帮了成晓毅的大忙,果然,程胜马上打了个电话,要求战略合作部准备好,他一回北京,就与乐无限开展实质性的投资谈判。成晓毅与程胜握别时,暗骂自己:得,这回,又把刀插到苏涵的肋上了。
赵楠在忙碌的空隙,打电话给苏涵:“你辞职了?”苏涵很平静:“是啊,这回休息多少天都不用再请假了。”赵楠叹了口气:“你们乐网怎么了?卸磨杀驴成了传统了是不是?真冷血!”
“你的股票怎么样了?”苏涵一直劝她卖出雪多力生物科技的股票。赵楠心有余悸:“前两天跟着拉升的那一拨,出了一半,还有一半砸在手里了。”
苏涵正要安慰她,她却不以为意,她打电话的目的,是约苏涵吃饭:“去一个渔村吃海鲜,陪我去见一个朋友。”
苏涵一直没定回程的机票,原本答应好陪赵楠多晒几天海边的阳光的。但赵楠不容推辞地帮他安排了活动,还说出了一个“陪”字,让苏涵又心生不悦,自己怎么就成了这个女人的点缀,得和衣服、手袋、发型之类的搭配好了,陪她出门见客?
赵楠的这位朋友,就是微霆高科的程胜,他身边陪着的两位公关部的随从,鞍前马后的,脸上随时都挂着诚惶诚恐的笑意。程胜宴请赵楠,是因为以前曾上过赵楠的节目,现在,企业即将迎来十年大庆,希望能在电视台做个专题。苏涵通报了姓名,笑说自己是“下岗职工”。程胜哈哈大笑了几声:“苏总说笑了,你可是大大地有名啊。我还有很多事要向你请教啊。”
他喝了一口茶,站起来说了声:“你先坐,我去点菜。”说罢,打了个响指,叫过一个服务生,背着手走向一排排的玻璃水箱,弯腰对着里面的鱼虾蟹蛙指指点点,旁边的服务生刷刷地记着。
“让老板去点菜,合适吗?”赵楠有些奇怪,程胜的属下们反倒不以为然:“没事儿,让他去点,他好这个,我们点不好,反倒要挨骂。”赵楠也心安理得了:“好呀,一位身价过亿的富翁为我们服务,这得享受一下。”
赵楠有意无意地要以别人的身价来衬托自己的身份,这一点,正是苏涵很不喜欢的。但没办法,这个女人,总是不经意地流露这些,这些语言上的毛刺时不时扎醒苏涵:赵楠是个物欲女子,不是你心中的女神。
大家说笑间,程胜回来了,他一坐下就单刀直入:“苏先生,既然离开了乐网,是否有新的计划?”赵楠不知脑子里搭错了哪根弦:“程总,你不是一直求贤若渴吗……”
苏涵放下茶杯忙打断她的话:“我会先休息一段时间。”
“先休息,呵呵,言外之意就是待价而沽。”程胜盯着苏涵。苏涵倒很认真:“都像上了发条似的,如果不强制自己,就永远停不下来。” “如果有一个诱人的机会呢?”程胜执拗地要把这个话题进行到底。
苏涵淡淡一笑:“所谓强制自己,就是对所有的机会,都不去听,不去想。” “苏先生很有主见。好好。”程胜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服务生,帮我们催一下菜。” 这一顿饭,程胜很关心乐网无线娱乐的运营,苏涵却不怎么愿意去谈,泛泛地说了一些看法,“心不在工作上了,呵呵”。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酒都没怎么喝,吃饱了就散了。赵楠很不高兴:“你刚丢了工作,我说搭条线,给你找个下家吧,你瞧你别扭劲儿的。好像人家要害你似的,给人家冷脸子。微霆高科,世界五百强,待遇只会比乐网的高。” 苏涵急了:“我的事,尤其是这么重大的事儿,你能不能不掺合?你这是在干扰我的生活,你知道吗?”“我,你的事,我,我还不能管一下吗?”赵楠委屈地直抹泪。苏涵只好再哄她:“你也不看看,程胜是个什么人?亲历亲为,连点菜都要自己去的人,他能放权吗?你再看看他手下的人,卑躬屈膝的,这样的老板,得多刚愎自用啊!我没工作,我可以休息啊,但真去一个不适合的地方,那不是在浪费时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