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涵两手摆着让大家安静:“我不建议乐网收你们,要不,我也不会把消息那么早就透给晓毅。其实,从我心里来说,还真是希望乐网能有一个竞争对手。一家独大,它会缺乏自省的意识,失去创新的动力,这样下去,乐网会堕落得很可怕的。”
众人纷纷站起来给苏涵敬酒,由衷地赞叹:“高,你丫境界真高!”苏涵也喝了两杯酒,大言不惭地应酬着:“没办法,谁让乐网是咱的孩子来着!”
春节临近了。琳达的工位上,一盆吊兰长得枝繁叶茂。曹胖心里这个别扭啊,在咖啡间,他冲丁姗姗嘀咕:“看来,这凶位,也得分是谁来坐。琳达比凶位还凶,居然把这个凶位都给镇住了。”
丁姗姗很郁闷:“得,苏涵走了,想转岗B2C 是没戏了。继续和这个凶煞呆着吧。” 雪多力的事情,已经被网友忘得差不多了。对于乐网的指责,也渐渐平息。这段时间,琳达主张低调的公关策略,不轻易与媒体接触。果然,媒体折腾完一轮报道后,也就偃旗息鼓,毕竟,IT 江湖是个多事之地,当面掐架、背后使绊的事情层出不穷,永远不怕没有话题。琳达汇总了一下她上任这半年来的工作,惨淡一笑,整个是一部血泪史。乐网的品牌打造,几乎为零。她正在烦恼,COO 丘华强又伏在她的工位上,剥着个桔子,神情不阴不阳地问:“美女,怎么不开心啊?” “没有不开心啊丘总,唉,我们的公关工作,这半年多,比较惨烈……”
琳达从椅子上站起来。丘华强捏出一瓣桔子:“哪儿能天天想工作啊,来,吃点水果。”说罢,就往琳达的嘴里塞,琳达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又觉不妥,忙用手接过来,放到桌上。丘华强色眯眯地盯了她一眼:“惨烈,说明公关太重要了,咱们得继续加强。
”说罢,剥着桔子走了。琳达心怦怦直跳,恨恨地把那瓣桔子扔进纸篓里。她刚坐下来,手机上又接到了丘华强的一条信息:“我觉得你是市场副总裁的人选,我准备向公司大力举荐。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交流一下工作思路?怀柔有家温泉酒店不错。等你回音。” 曹胖端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回来了,丁姗姗只接了一杯水,但她的杯子足够大,还带着刻度,她是严格执行网上的传言,为了皮肤更白嫩红润,每天定量喝水。琳达看着他们,神情里有着一种少有的亲近感:“大家手头的事儿都忙得怎么样了?要不,大家都到会议室,我们开个短会?”曹胖只好放下咖啡杯,翻出一个本子,无奈地冲丁姗姗一晃头:“Let’s go!” 没想到,这次的会,短得出奇。琳达进了门,把门关上,脸上变颜变色的:“这半年多,大家都很辛苦。不过,我刚才做了一下工作汇总,真的是乏善可陈。有句话说得好,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合再做这个公关总监,我准备……
准备辞职。”
曹胖和丁姗姗相互看了一眼,天啊,这个凶位,果然是真凶。另两位美女都有些矫情地伤感:“为什么呀?乐网这点麻烦,全让咱们赶上了,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琳达笑着安抚道:“是咱们的命不好,把公关做成这个样子,唉,这个业绩……
之差,已经触到了我的底线。”琳达说完,挥了挥手,“散会,你们先出去吧,我在这儿呆会儿。”
众人都犹豫着退了出去,琳达伏在桌子上。对于工作,她无愧于心,她也觊觎着市场副总裁的位置,但一想到丘华强这种人居然在左右着自己的升迁,她决定放弃了,升迁,凭的是本事,不是脸蛋,她有她的底线。
春暖花开的四月,苏涵又去了西藏。这次,他跟随乐公益的一个民间组织,去仍有大雪的深山里回访几所帐篷学校,看看帐篷、藏炉的损毁情况,还带去了一大批网友捐的书。
唐先生特意在西藏等到他,苏涵抱歉地告诉他:“在雪多力的事情上,我很抱歉。”唐先生很愧疚:“该抱歉的是我,我只是个投资人,对细节了解的不多,如果早知如何,我也会像你一样撤下雪多力。我们不能一边做着恶,一边又去做慈善。”
地球,离了谁都转得好好的。没有了琳达,没有了苏涵,乐网依然运营良好。只是,股价的下跌,让苏涵应收的期权缩水不少。但在山区,看到满脸红腮、皮肤粗糙的山民,他有了一种幸福感。幸福感,是对比出来的。
苏涵四处打探一个叫格桑轻风的人,可真知道的人并不多。在支教的人中,有一个传言,有个内地来的女孩子,一直患有忧郁症,在藏区教了四个多月的书后,想到一个寺院出家,不知为什么,寺院也没收,后来,她在一个天葬台附近的山坡上,自杀了。
苏涵还专程去了那个天葬台,却很难寻访到对这种事有记忆的人。或许,那个人真的是格桑轻风,苏涵怅然若失。难道,只有一个患了忧郁症的人,才会有那种超凡脱俗的面容?
天葬台边,山风吹过,寂寥无人,只有几只秃鹫远远地蹲立。苏涵盘桓良久,找了块石头坐下,掏出口琴,吹奏着The Water Lily ,一遍又一遍地。
在这个夏天,乐无限开始盈利。成晓毅的业务谈判也越来越多,他开着像坦克一样的SUV ,在城里窜到东窜到西,按他的话说:“就算撞了车,瘪的也是对方。安全。”
可这个安全意识很强,恨不得把自己武装到牙齿的家伙,在洗澡的时候,一脚踩到了一块肥皂上,在狭小的洗手间里摔了个四仰八叉,胳膊摔断了不说,还摔出了轻微的脑震荡。躺在医院里,他打电话给苏涵:“兄弟,活着不易啊,危机四伏的。可得小心翼翼地活着。”
苏涵当时正在翻川藏线上的九十九道拐,山上,一块落石带着一溜白烟呼呼啦啦地滚下来,砸在车前几十米远的地方。苏涵淡然地对成晓毅说:“小心翼翼?你躲在家里不也没用嘛,既然防不胜防,不如随它去吧。” 秋天,赵楠结婚了,新郎是一个投资公司的合伙人。她给苏涵打过两次电话,但苏涵不知躲在高原的哪个山沟里,不在服务区。苏涵选择在高原上做义工半年,协助唐先生推动贫困地区的医疗点建设,无论做得好坏,在这里,一定要呆够半年,这是他的底线。高原上,经常几天洗不上澡,干燥的风,让他嘴唇肿得像两根黑椒香肠。
苏涵常常顶着刺目的太阳,看远方的大山,听风在耳边呼啸。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到这荒凉的地方来走走了,在这种地方,一个人,需要调动他全部的器官来应对生存。这时候,他能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人的存在。
苏涵有时也会蹲在地上看蚂蚁。城市就如蚁巢,自己就是一只兵蚁或是一只工蚁,天天忙碌,而且,大多数时候,是为了别人的想法而去忙碌。在高原上,在荒凉的大山里,你是在和自然对抗。在城市里,你找不到一个你可敬畏的对抗者,你只有牢骚满腹地活着。
郭小峰从麒麟传媒辞职了,他和袁友稼组建了一个科普组织,利用博客、沙龙,向公众传播科学常识。在曹胖的推动下,乐网成了他们的重要赞助商。凯文甚至动过把这个小网站收购的念头,但被拒绝了。
琳达走后,曹胖担起了乐网公关部的工作,抬头是副总监。ilewang. com 的字母c 下面,大玻璃窗内那个临窗的工位,看来,真的“主凶”, 从琳达走后,一直空着。琳达的那盆吊兰,她没敢放在这里,带走了。
后来,丁姗姗就在这里放了一个养鱼缸。曹胖经常捏着面包渣往里面撒,边撒,边絮叨:“嗨,新总监,你在哪儿呢?我们这儿还虚位以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