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哀默三分钟。
门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等着自己。
她冲出门去，看见门边墙上早已写好了几个字：
我在晚亭等你。
晚亭在虹关东郊。
一座浪漫却心酸的亭子。
今天这么一折腾，转眼已经到了下午。
死了太多人了。
凌默感到迷茫不已。
她迎着渐渐落下的晚阳，逐渐向那座亭子走去。
她没有用凌步闪，或许是太累了，或许……她根本没心情。
她的全身仿佛被无形的羁绊所束缚，已经睁不开眼来。
一片黑暗。
再睁开眼，叶易早已坐在亭边，他的面前是一盘棋局。
“你终于来了。”他没有朝凌默看，只是平静地说。
“叶易……”凌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的眼里忽然饱含泪水，“我们……这是要分别了吗？……求求你别走，我……我不想看见你走！”
叶易没有说话，一泯杯中清茶，许久，才对天仰望，说道：“坐吧，陪我下盘棋。”
凌默缓缓坐下，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眼前是一盘完整的象棋。
“你先请。”叶易对她笑笑。
凌默停止哭泣，仍不解，半天犹豫着。她抬头看着叶易，终于挪动了炮。
“炮击楚河。”叶易残笑着，“可曾记得周太尉神助擒柴苍？”
凌默没有说话，又挪动了马。
“马行汉界。”叶易又是一笑，“可曾记得，李英兵走东北城？”
凌默再也忍不住了。
她满面水润，眼中却难放光彩。
“有酒吗？”她怅然问道。一醉，能解千愁。
叶易把早就准备好的酒给她，他早已料到这一切，心中却是一阵阵波澜。他知道，自己的决定终将一去不返。他不后悔这个决定，因为他已经酝酿许久了。
做好最后的诀别。
凌默将其一饮而尽，仿佛只有酒，才能一扫无尽的烟云。
“傻姑娘，别喝那么多，会喝坏的。”叶易提醒道。
……
“叶易，你说，我该怎么办？……”凌默不再喝酒，流出的酒水她却用来洗脸，已经分辨不出哪是酒，哪是泪。
忽然，她扑向叶易，扑倒在叶易的怀中，紧紧抱住他，任凭泪水湿在他的身体上。
“死了太多人了……”凌默哽咽。
“为什么……会这样……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
叶易轻轻拍着她的背，望着天边快要落山的太阳，叹道：“是啊，死了太多人了……”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被换了身份，和我爹相依为命，受尽凌辱。后来身份暴露，我爹被杀，我一个人逃出来。这么几天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到底该怎么办？”凌默向叶易哭诉，“我不知道我留在这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了……没有人，没有酒，没有了一切……”
“傻姑娘，是你的，你就拿去吧。若黎已经死了，将来的大任终究归你。唯有你，才能稳住这大局。”叶易对她说，“国王之位，大陆的后路，就看你了。”
凌默抬头：“那你呢？”
叶易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等待了一会儿。凌默此时似乎撑不下去了，她一头扎在叶易怀里，与泪共眠。
她太累了。
只是这么小的年纪，却经历了这么多的变化。转眼间，昨日还并肩作战的朋友已经变成了敌人，最后全部魂归情劫。自己不想杀人，不想看见死亡，但现实偏偏如此。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羁绊吧？
“把我忘了吧！”叶易这时才说道。
“对不起，我在酒里下了安眠药。这么多天，你也该好好休息了。至于我，一个在这缱绻中受罪的人，也该自己与世界做个了断了。”
“你是金凤转世，命中注定，今后的路很长。而我，只是你的一个过路人吧。唐枫的话我理解，够了，这一切都够了。其实本不该有那么多的争乱，早该够了。只不过我们不理解而已。他自己也被面具与情所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才忽然发觉，这够了。我对不起他……我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他很平静，滴泪未落。
“我们终究不可能。”
“请原谅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其实那次受伤后我并没有痊愈，冥冥之中我有预感，我只有五年时间了。”
“这五年里，我想……陪着唐枫。毕竟我没有想到，最后是我亲手杀了他……我会替他立冢，此生守护在他身旁，以此……忏悔。”
“你是个好女孩，相信你一定会担起重任的！没有我，你会生活得更好吧？”
他最后笑笑，把脸贴在凌默的脸庞。
“记住，不要有恨，别步入若黎的后尘！”
……
日暮下，是两个人的背影。
棋局上的输赢，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
梦中似乎又见到了所有人：唐枫、叶易、归零者、若黎、周升、李英、柴苍……还有自己的父亲。她才发现，自己累了这么久，终究还是得不偿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终日在战斗中度过，惶惶不安，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到头来还不如简单平静地生活着……一切都如梦幻泡影。
凌默醒来，发现自己的所有功力已经完全消失，身上的扑克牌也找不到了。她摸摸自己的头，金光的印子也已经消失，一切都跟正常人一模一样。
只见棋盘上有一张纸条和一块面具碎片，纸条上面题着棋诗：
漫天星空好似一盘棋局
日夜不息地战斗、厮杀
棋子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只关心谁是最后的赢家
马行汉界，炮击楚河
混战悄然开幕
可怜将帅手足无措、命运孤辙
纵使小卒推翻了朝政
新的棋局又开始了――
谁会记得？
她一时想起太多往事，泪水不禁湿了眼眶，久久不止，久久不停。
她的手捻不住时光，捻住的，是一指断肠。
黄昏之时，夕阳无限，霞光漫天，飞云穿梭，缓而流逝，白鸥离群，雁落南天。
晚亭下是无限留恋。
却再也看不见叶易的踪影。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