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熠很大一早就起床了——按照小说惯例,他这个时候应该掐一下脸,以便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但细想一下……他又不是这种阳光的人设,所以,也就没必要做出这种“伤害身体发肤”的行为吧。
叶熠一边洗漱,一边这么想着,最后才考虑起出门晨跑的问题——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顺便还可以适应一下新的校园环境。
说起来,这所学校也确实是“挺不一般”的。
在早年间,就修建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建筑,但其实际投入使用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此外,直到现在,都还有不少未开发完全的、类似遗迹地方,让人感到有些意义不明。
而且,又因为不少老师都认为“在校期间应该偏理论为主”,所以学生们日常生活,基本也就是往返于教室和宿舍,所以哪怕不是这样的清晨,校内公路上也一样少有行人;路牌、看板地图之类的东西,更是属于稀罕物件。
但如果只是沿着路跑的话,总归还是能找到回去的路的。
大概吧……叶熠这么想着,却又马上觉得,自己想法有点太不负责任了。
“这个点,原来也是有活人的啊。”
在距离宿舍不远的竹林里,叶熠依稀能够看见一道身影。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但走的稍近了,才发现是“认识的人”——御剑少年梅渊狄。
“是祖传修仙的那小子啊。”通过李天然给的名单,叶熠已经初步对几人有了大致的了解。
梅渊狄,出身武当道门。
道门这个组织……(或者应该说宗教体系?)总之就是一群“原本修道之人”组建的团体。
这里其他的一些零碎问题,我们暂且不谈,首先要提的——还是他们所宣扬的思想。
在他们看来,所谓“天资”诞生的原因,就是这个世界,即将迎来巨大的危机;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才降下了名为天资的希望……
此外,这个组织内部并没有直白意义上的领袖,只是分工明确、且互不干涉,这种经营模式……其实更像是一种宗派吧。
他们既不负责教书育人,也没有什么条条框框,出来的人则都喜欢自称道人,而不是英雄。
不过,因为他们的行事作风一直以来都比较端正,且各个都是死认理儿的主——所以在前年,英雄议会就选择“公开把他们称之为兄弟组织”,且长时间保持着友好建交。
此外……应该说是道门门风吧。
道门内,有很多极端分子——不过不是思想极端,而是在一个点上死磕的极端。
举个例子。
道门名声在外的几个人中,有冥鸦道人——攻击力强到“爆炸”,秒杀凶级怪人不在话下,但是身子骨又瘦弱的离谱,甚至出现过“差点被队友走火打死”的情况。
还有防御力惊人的乌龟道人,上刀山下火海不痛不痒,凶级强者输出到自闭,都不能伤他分毫,但……他也不能伤到别人分毫。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此外。
大家也看的出来,他们的道号很喜欢取材于动物;所以不少来道门拜访的人,听着各个道人的介绍,都会觉得自己是跟进了动物园似的……
那么,对于道门的执着,自然是有人不解——比如王北水,就对这位祖传修仙的少年,发表过自己的观点。
“‘剑不剑’啊?他这控制力,搁啥玩意儿上不强啊,非得是剑?”
而有人不解,自然也会有人支持。
比如叶熠……
“谁还没点想法了?执着咋地了?非得跟大家说的一样去做英雄才好?”
歧路不是不能登天,只是比正道登天更难、更险;但也正是因此,才会吸引一批又一批的进军者啊!
(ps:我说的歧路是指偏门的小径,是说要执着梦想,不是让你们瞎走啊。)
总之,这种没有对错的争论,还是暂且放一段落吧。
既然看到了,叶熠也就顺便停下,在路旁的售货机里卖了两罐咖啡,随后在一旁观察起来……
梅渊狄虽然面庞还算青涩,但也已经能够看出些许棱角了;他身上那灰白相间的道袍略有脱色,看起来应该也有些年头了,只是即便如此——无论从何处看去,也没法从中找出一丝褶皱来。
他背后有个巨大的、类似琴箱的东西,如果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剑刃飞出的开口的;此外,就是手……
那是一双看起来相当粗糙的手,存在着与这个年纪完全不符的沧桑感——各种老茧、裂痕密布,还有明显的常年勒着绷带的痕迹。
而叶熠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双常年练就的,挥舞剑术的手”。
他正闭着眼睛,耳朵随风声微微颤动起来,虽然不像外面很多道人一样留着一头长发,但此刻也淡淡的散发出一种飘然之感。
霎时间,双目一开,右手便随之动了起来——感觉就像是掐住什么法门般,两指并立挡在鼻前。
与之相对的,又有一把青色长剑从箱中飞出——仅在一瞬、剑光闪烁而过,那即将落在他头顶的竹叶便断成两半,随后缓缓飘落在地上。
既然不是什么异常强大的天资,又非要剑走偏锋(怎么样,这个双关语!),必要的锻炼也是理所当然。
“相当漂亮的一剑。”叶熠忍不住从竹林的另一头走了出来,随手扔去一罐咖啡。
利刃归鞘,接过饮料的梅渊狄仍旧是一副冷脸:“我认得你,你是加考的那个。”
虽说早就知道,但还真是相当让人不爽的语气啊……叶熠这么想着,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距离新生大会还有不小一段时间,看来还真是起的有点早了。
“‘加考的那个’是什么称呼啊?我又不是没名字。”叶熠无奈的坐到一旁石板上,“我叫叶熠,你呢?”
梅渊狄可不知道,自己的信息,已经被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李天然给泄露出去了,便冷冷的开口道:“梅渊狄。”
那么……接下来我该说什么?叶熠沉默着挑了挑眉。
说实话,问名字这招,已经是他知识范围内最大的话题发起者了——说到底,他本来也没有什么擅长打交道的人设。
不过,好在眼前这个的冷面男孩梅渊狄,还是有些话想说的:“你的决策,很不一样。”
(加考的画面,同时也有在体育馆内转播——叶熠刚回到地面上,就从徐晨羽处得知了此事,但也没有过多计较。)
“决策只是个人的应变能力……如果没有白月协助,恐怕我就没那么容易通过加考了。”虽然叶熠自觉说得是实话,却还是莫名感到有些心虚的味道。
说不定真的每个人,都觉得我这一手很厉害?不过我没有使用异能,应该也不至于引起太大关注吧,叶熠暗自琢磨着。
而就在此时,梅渊狄却突然开口道:“你该不会觉得——我是在夸你吧?”
“诶?”叶熠愣了一下,“难道不是吗?”
虽然从梅渊狄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他眼神里闪烁的光芒,却好像在无形中透露着什么。
叶熠的眼神微动,最后还是发问道:“那么阁下的意思是……”
“我是说,你这样的行径也算是英雄所为吗?”梅渊狄冷冷的说道,随后踏着遍地落叶缓缓向他逼近,“哪怕面对强敌——身为英雄,难道不应该勇于直面吗?毫不顾忌的利用各种手段制造优势,从暗处发动袭击,赢了也只是胜之不武。”
叶熠:……
虽然早就被告知过“道门的人全是死脑筋”,但是没想到还有这么死脑筋的……再说我也没有使用多么卑劣的手段吧?
叶熠张了张嘴,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直接打断了。
只听梅渊狄义正言辞的继续说道:“哪怕抛开这一点不谈,你后续设计的每一次攻击,全都在针对最致命的位置——哪怕不是考试,怪人的对错也都应该让人民来判断,交由法院来审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他先动的手……再说我又没有真的打下去,叶熠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那么既然说到这里,我们也就顺带一谈。
梅渊狄的这个观点,虽然乍一听起来,就感觉稍微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也确实是社会上有所流行的一种言论——而起因,则是近两年间西方枫之国出现的一位英雄。
蝙蝠男。
他的天资不常见,但也只是些“小玩意”的设计概念图,完全没法跟强大两个字沾上边;虽然身体训练有素,但要说比上那些武技类型的天资……还真的是差太多了。
但即便如此,他最终也还是当上了英雄——而且是声名显赫的英雄。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
我只能说,比起那些靠着一腔热血当上英雄的人来讲,这蝙蝠男,显然是个相当聪明的人。
他一方面依靠经商,获得了庞大的资源,也成功的把自己那些小玩意玩出了更多花样;另一方面,还会努力调和城市内外部关系,并且打击犯罪。
这里如果说经商头脑,成就了他现有的一切——那么坚持,则是他成就“标志性英雄”的唯一原因……
所以,虽然直到现在他都还只有并级的实力;活动范围也仅仅局限于一个城市,但从不杀生的原则,却让他在枫国保受推崇——甚至吸引来的伙伴们,也全是些“怪物”级别的选手。
不过话虽如此……
恕我直言,这种思想不是不可取,而是——并不适用所有场合。
简单的一个概念。
如果是在以前,大家都没有天资,而他恰巧生活在一个黑暗的城市,那么用这种思想、再隐藏个身份打击犯罪,我自然会很愿意赞扬“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但现在,纸级、并级当然没什么问题,可再往上呢?这些“天资拥有者”随时都能威胁几百几千人的生命安全,而你,还在考虑如何生擒……
如果真的只靠嘴上说说,或者敲敲键盘就能解决问题,那么人人都可以是“理想主义英雄”。
叶熠这么想着,表情也逐渐变得古怪起来——而这一切都被梅渊狄看在眼里。
“虽然这话可能有点难听。”梅渊狄淡淡的说道,“但我觉得,你完全没有一点英雄的样子。”
其实这话也并算不难听吧,而且后半句说得也没什么问题。
叶熠心里这么说着,随意的瞥向他的“剑鞘”,旋即开口道:“所以说……你明明带着‘为杀人而生的武器’,却打算坚守‘不杀’的原则?”
梅渊狄轻笑了一声,淡淡的反问道:“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可笑倒不至于。”(要说梦想的话,我也没什么可以嘲讽的,叶熠这么对自己说)叶熠缓慢的晃动着咖啡罐,“我只是想问问——在你眼里,什么才是英雄。”
“依靠着满腔热血,就能一条路走到黑?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强敌,只要保持信念,就总会有方法解决?是不是还要在某个必要时刻,遇上心爱的女孩子?”
“你也未免太天真了点吧?”
虽然接下来这话由我来说可能不太合适,但……
叶熠停顿了一下,接着翘起二郎腿,淡淡的说道:“现实,可不是电影或者小说,更不存在所有事情都如你所愿——英雄,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梅渊狄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急着反驳,只是静静的等待叶熠进一步发言。
“但既然你坚持,我也就顺便再问问……”叶熠突然玩味的笑了起来,似乎非常期待他的反应般托住下巴,“如果有一天,作为英雄,你的爱人、还有一众无关之人同时受到死亡的威胁,你会如何选择呢?”
梅渊狄没有丝毫犹豫,不假思索的开口道:“一众无关之人。”
意料之中的回答,那么自然也要告诉他意料之中的结局:“恭喜你,履行了英雄的义务——但是这样的做法,也势必会引发他人两极化的评判,运气好,就是用爱人换来一战成名……”
梅渊狄在这里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马上被叶熠抬手抵住了下巴。
“虽然有些难听,但你不能不承认。”叶熠淡淡的说着,一副怜悯的表情,“这是事实。”
梅渊狄的目光向下探去,眼神里的不满,都好像要溢出火焰一般燃烧着……但,这也并不能阻止叶熠继续陈述下去。
“可要运气不好,那就是这辈子一蹶不振,但即便如此,我想——你也会用你的‘热情’,‘快乐’的度过余生吧。”
“呵……英雄。”
这最后一声冷笑清晰地落入到梅渊狄耳中,盛怒之下,他身后的“剑鞘”都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
而就在此时,一把冰冷的利刃却先一步贴到了他喉间……在这样的死亡威胁下,梅渊狄也只得暂缓心神,直勾勾的看向叶熠。
“冷静点,我话还没说完呢。”
那个男人的嘴角动了动——就好像是在嘲笑他先前“勇敢面对强敌”的言论一般;随后,其寒入骨髓的声音,才得以继续在梅渊狄耳边响起:“其实这个结局……倒也还算不错吧,最起码,你是真的贯彻了你所谓英雄的言论;如果你选择爱人的话,恐怕不止名利不得,爱情也同样会离你远去吧。”
说罢,叶熠便收回匕首,并缓缓退开来两步,只是他脸上的耻笑却丝毫未减,并在这一刻完整的落入梅渊狄眼中。
“问这种无解的问题,有意义吗?”梅渊狄冷冷的说着,四把飞剑接连从箱中飞出。
“世界上没有无解的问题……”叶熠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完全无视了空中的威胁,“刚才你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我确实完全没有英雄的样子。”
“所以我毫不介意,在事情发生前,让所有可能会威胁到我‘爱人’的存在……永远消失。”
叶熠纯真、而莫名透露着癫狂的笑容,在这一刻,深深地印在梅渊狄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