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的事情由牛德坤张罗,劫后余生的他和沈家都愿意帮忙。在哪里划地、需要多大、配套设施、预算,是个非常繁琐的工作。黎川村是一个只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庄,不比大城市,村里也没有什么事务要管,所以村里的干部只有牛德坤一个人。
Jko清闲下来,陪着夕拾在屋子里写他的纸仙戏画。大半天过去了,还是没好,Jko伏在案上打了一个哈欠,“夕拾,虽然不着急,但也用不着这样用心吧?”
“那日做纸仙,总觉有什么不对。我在试着改动。”
“哪里不对?你这术法搁在这里,恐怕没有一个人能识破。”
夕拾停下笔,直勾勾看着Jko,“那日,我本应做出来的是个白发老人。”
“出来的明明是个美妇。”
“所以奇怪。我的术法,得了我的气,不该生此变故。”
Jko想了想,“你以前的世界的法则是代码,而这里,真实世界都是大自然。有些变故也不奇怪。”
夕拾摇头,“话虽如此,可我还是觉得那日有什么东西混进去了。”
说话间,他来来回回用手蘸着清水写了半天,终于写好。Jko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只见鬼神食指和中指夹着和Jko差不多高的纸,向空中一抖,不知何时渡了气,落下地时那符纸已然卷起,起了变化。
符纸卷起缩小,再缩小,出现了一双鹅黄缎面绣花鞋。符纸向上延伸,直勾勒出大约一米六的高度,化身成了一个女人。
杏色罗裙,肤色雪白,脸色几乎没有皱纹,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绾着朝云近香髻。阳光透进屋子,照在她的青丝上,显现了棕红的颜色,光线偏移又是黑色。
好漂亮的头发。
Jko看向夕拾,“村里的阿特勒,不能是这样年轻的少妇吧?”
夕拾一张脸纠结在一起,不用问也知道这次施法也是在他意料之外了。
Jko笑道,“兴许是你重置了,来这里施术,有些物件不同,影响了结果。没想到啊,你的纸仙儿还能像盲盒似的充满惊喜?”
夕拾连连摇头,一连说了几个“不对”,“一定是哪出了差错......”
他凑近那个少妇样子的纸仙儿,只见美人和他笑了笑,夕拾又往后退一步,一脸纠结,又是一连串说了好几个“不对”。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Jko一声叹息,很是同情,拍了拍夕拾的肩膀,“夕拾,既然想不出,就暂时别想了。你再做一个吧,希望开出来的是个年纪稍大的。”
“那这个......”他作势想把此物收回,被Jko拦下,“主上要留着?”
“先留着,万一到那天你都做不出岁数大的,起码要挑一个相对岁数大的......万一你后面做的都是更幼龄的......”
夕拾满面黑线,说不出的感觉,内心烦躁,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可是祭祀在即,恐怕也没有时间给他探讨原因了,事实上他连自己怎么来的这个世界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于是闷头伏案画符纸去了。
一旁的Jko踩着凳子坐在桌子上,视线和纸仙儿持平,才觉得无趣,就出现了这么一个物件,不禁和她对起话来:“你今天吃饭了吗?”
面前的少妇纸仙儿看着Jko微笑,“我不能吃饭。”
这一对话可把Jko新鲜劲儿提上来了,人在无聊的时候总会做出更无聊的举动,比如他曾经就拿着智能手机和siri讲话.......或者和客房送餐的智能机器人对话......
“你可以来一首歌给我听吗?”
“你想听什么歌?”
Jko大笑,“算了,不想听什么歌。”
她说:“反正我也不会唱。”
“我的天。”Jko睁大了眼睛,凑过去对着纸仙儿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想看看她是不是和常人有异,毕竟她只是个假人。看了半天却没看出分毫,她的眼睛如古井深潭,深不见底,没有神采奕奕,却也没有空洞瘆人。仿佛有灵魂,又仿佛没灵魂。
“你可比酒店的AI聪明呀,不愧是夕拾做的呢。”Jko自言自语,“你长得这么好看,叫什么好呢......对了,就叫锦小弦吧!”
不知为什么,他看着她就想起那句“锦瑟无端五十弦”来。
锦小弦不可置否,没答应也没有拒绝,径自走开坐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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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是再也回不去了。”人说魂不守舍,心死时如肝肠寸断,这样一句话萦绕在了他的耳边。
是谁?王饼生在马车里忽然惊醒,原是在回家的路上睡着了,年纪大了就容易打瞌睡。
旁边的仆人递上帕子,“老爷到家了,您出冷汗了。”
他接过帕子下车,那一缕幽魂似的声音还萦绕在耳旁。思虑重重间,忽然想起了王小山,然后又想到了王小湖,顿时气从心来。
且说蛮宁帮了王小山,令王饼生对王小山刮目相看,不仅在昌盛楼当场批了王小山款项用于黎川村孤儿院的资金,还在心里对王小湖产生了成见。
想什么是什么,王小湖没事人一样的在屋里坐着,看见王饼生来了,就和往常一样叫爹。王饼生看着他那乖顺的模样生起气来。
“你,你好,当我一套,背我一套。谁让你去抓人了?你说!谁教的你这么办事!”
王小湖委屈,“爹你不知道,都是大哥.......”
王饼生吼:“你哥怎么了?你哥这次,立了大功!帮你把这个事,替我们王家给圆了!”
王小湖还想顶撞,这时出来一妇人,那妇人身量很低,瘦瘦小小的,梳着随云髻,妆面浓抹,有几分艳丽。她急忙过来给了王小湖一个眼色,王小湖索性低头不说话了。
“瞅瞅你,对着孩子生的什么气。”这位就是王饼生的小老婆张氏。她靠在老男人的胸膛,用手顺着他的胸口,“给您炖了雪梨汤,来不来一碗?”
“就你惯着他!”
她摆出一副正房夫人的派头,有几分大气高雅,“孩子总会长大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小湖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点就透不是?”
三言两语就把王饼生哄进了屋里,然后给王小湖使眼色,王小湖机灵的溜了,免了一顿苛责。所以说,家里有娘,和家里没娘的就是不一样。这也就是为什么王小山常年宿在外面,虽然小娘对他很好,但总归挨说的时候,小娘也救不了他,有时候还要被一起念叨。
张氏此人本是黎城城郊贫户的女儿,她爹生前是个流氓,打架斗殴死了,就她娘自己带着她。
此女倒不是花容月貌,只不过在她十六岁时就向往过富贵太太的日子,可惜左顾右盼也见不到贵女,那些给人做小的姨娘就成了她追捧的对象。
如果说她没手段,这事儿放谁都不信。此女化妆和不化妆判若两人,不化妆的她放人群里就是个大众脸,化上妆倒有几分妖媚。身量矮小,比较瘦削。可众所周知,瘦子一般有个毛病,就是胸部比较小。但总归看起来瘦小,就令人心生保护欲。她拿着这点筹码,就勾搭住了王饼生,非说她单纯的话,那可能只能是true love了。
张氏遇见王饼生那年,恰逢王饼生进城做生意正火热的时候,一身绫罗腰间佩玉,但终归不像是贵族公子,洗不掉村里的商贾气。说白了就是一个“土”字。他的妻子比他大一岁,那时在村里养胎。张氏是什么人?自诩出生就不是为了嫁给穷人吃苦受罪的。遇上这土大款哪肯放手?于是就和王饼生来了一段相差12岁的恋情。
没人知道王饼生是怎么想的。
想知道一个的想法,就得了解他的过往。
王饼生这人从前有些不着四六,继承了家中单薄的财物,本来大家以为他会吊儿郎当一辈子。结果就在他娶了大老婆之后,忽然变了一个人,不仅每天不游手好闲了,还鼓起勇气去城里赚钱。
他的大老婆村里的人没怎么打过照面,那位不是村里来的,见过她的都说好看。一笑有个酒窝,有些人的凤眼显得土气,可是那位的凤眼狭长,含情脉脉,说不出的好看。身材丰腴,却又不粗壮。不知道她叫什么,就知道那位是王饼生从外面带来的老婆。
王饼生和老婆生活在离其他人家不算近的房子里,二人浓情蜜意。新婚过后他看着美丽的妻子,“咱们成亲,我也没给你像样的彩礼,你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女人盈盈一笑,转了一圈眼睛,然后说:“我要明珠项链你可给得?”
“给,给,都给。”他的眼神像是化了一般。
这样的迷弟行为惹得女人咯咯笑起来,“跟你开玩笑的,这地方哪来的珍珠?”
他抱住老婆,“我会努力的!只要你想的,我都给你买回来!”
都说,两个人在一起,一个人如果为了自己的喜好去改变另一个人,日子久了,难免两看生厌。因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是王饼生和他老婆不是,他自从娶了妻之后,那些活络的心思就再也不想着去玩了,全放在了赚钱上,短短几年竟然真的盆满钵满。
或许这个女人没有改变这个男人,只不过激发了他的斗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