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层室里,血瞳少年依旧静静地看着被破旧石柱托起的祭祀仪式盘。由于无法解释当下的难题,它将自己之前的论断否定了。
“难道这不是祭祀仪式?”其实它自己对这个否定是困惑的,因为追溯修道界两千年的历史也找不到类似的祭祀事例。
所谓的祭祀不过是用祭品化作大道原力祷告所想的神灵,然后根据神灵是否同意,或是满足,给予祷告者相应的反馈。仅此而已。
且祭祀盘霸道无比,像是凤玄金晶这类侥幸逃脱的案例,绝无仅有!
它躬身拾起一块骨头,恼羞成怒地砸在祭祀仪式盘上,撇了撇嘴,凶神恶煞道:“杀千刀的!”而后潇洒转身,挥了挥手,语气平和,全然它听不出是个流氓痞子模样的“人”,“继续走吧,惊喜在后面呢。”
朱安撇了撇嘴,耸了耸肩,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回头再看一眼祭祀仪式盘,放心似地扭回头去,随后哒哒哒的登楼梯声响起。
越往上走,灵海处的低吟越频繁,像是猫与耗子对峙时的闷吼,敌意满满。若是放在平常,朱安一定精神抖擞,如临大敌般时刻准备应劫,毕竟吃一堑,长一智,他专门为这两条见缝插针的免费义务劳动真龙留了个心眼,提防这两位在灵海翻江倒海。可非常时期非常对待,更何况它们灵慧聪颖,能够一气呵成的事绝不拖拖拉拉,所以朱安才不以为意,任由它们闷吼。
顺着黑云石盘旋搭建而成的斑驳石梯,它们脚下石块越来越凹凸不平,硌脚的脚生疼,别别扭扭的,二人蹒跚着渐渐攀爬至第三层。
其实腾蛇完全可以吐出一片云雾,载着二人如仙人归界般腾云直上,鸟瞰这座巍峨矗立的古老建筑。可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朱安对曾经日行千里的云雾感到后怕。腾蛇也一样,毕竟......说多了都是泪啊!
“又是祭祀仪式台,搭建这座建筑到底意欲何为?”血瞳中幽深的眸子越发凝重,即便是那东胜圣域中常年香火鼎盛,只是远远驻足偶尔惊鸿一瞥便让人心生敬畏不由来地伏身跪拜的三圣殿也不过是以香火供奉,日积月累一年下来也抵不过半张门大的凤玄金晶这类可铸就祖器的天材地宝。
朱安眼瞳骤然紧缩,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二十四具白骨骷髅与第二层一般无二的镶嵌在石壁上,他心生愤慨,可却是扬起他讥讽的嘴角连连失笑,“如今也有这等奇观吗?”
突如其来的话引起了做思考状的血瞳少年的注意,当下瞥了一眼他,未作言语。它走到白骨骷髅前,一把幽幽阴火将它焚烧殆尽,化作齑粉飘飘地散落在地。抓起一把骨粉,它看向朱安,似问非问道:“这是什么?”
朱安缄默不言。
他知道,血瞳少年会自问自答的向他娓娓解释其中深意。
果不其然,片刻后血瞳少年笑了笑,似乎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继续道:“这些骨粉小孩子会好奇的摸一摸,但摸多了是会无味枯燥的。就像你大义凛然的一番言语,他人听一次会激昂慷慨,可听多了呢?”
“它只会适得其反。人们只会觉得你虚伪,惺惺作假罢了。所以记住,就像这些白骨骷髅一样,死一次就够了,若是死的多了,反而会淡然视之。”
血瞳少年站起身来,用一种前辈高人的语气谆谆告诫:“少年之志有二,一是如夏蝉,二是如夏蛙。夏蝉只怨不做,夏蛙敢怨敢做。所谓‘光说不练假把式’说白了就是伪君子,嘴上大义凛然,义愤填膺,私下里却好逸恶劳,怨天怨地。”
“我知道你道心初成,可这些侃侃之词并非害你,你记住心里即可。”
缓了缓神,朱安不以为意,“明白了,明白了。”
嘴上如此可心中却明悟如拨云见日,暗暗将这番话记在心底。
志气欲斗牛,足下需夯实。
眼高手低不可餐凌云。
二人并未多留,直奔第四层。
封闭式的促狭石梯内周围镶嵌的荧光石散发着亘古不变的惨淡光芒,将卑微的石梯内照亮,朱安没由来地转头,看向空荡荡的身后,道了声奇怪,继续前行。
“石壁开始崩裂了。”裂缝细小如丝,但依旧肉眼可见。
腾蛇于转角处消失在朱安的视野中,他欲要呼喊,只听腾蛇激动道:“到顶了,到顶了!”
朱安双眉忽地扬起,也不顾脚下疼痛,快步大跨地向顶上赶去。
深蓝色的天空淡淡地铺在八块的古老石碑上,沧桑的文字毫无生气的摆着怪诞姿势,按八方定位立碑。中央矗立着近乎通天巨大建筑,它像是剑体被人以通天伟力一分为二,从中间岔开一道宽敞的裂缝,破败沧桑感瞬间铺天盖地般袭来。
“这......千百年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以通天门为核心的......嗯?通天门!这是要......妈的!没人性啊!该死!真他娘的该死!”胸中宝藏万千的血瞳少年忽地义愤填膺,突如其来地破口大骂。
所有的疑问在它看到这座古老沧桑的通天门时全部迎刃而解了。
它本以为是祭祀仪式,可事实告诉它,这座大动干戈建造的圆柱四层建筑竟然是用来实施召唤仪式的!真是匪夷所思!令人发指!
它心中忽地冒出的一个词汇
——丧心病狂!
从古籍文献记载的后皇时代至今已有两千年,四大域的修道界都有一个不成文的禁忌,无论人族、兽族亦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魔族死也要遵守,否则迎来的将是天下修士的唾弃与鄙视,它就是召唤仪式!一个借助大道原力利用通天塔召唤他界神灵的,丧心病狂的仪式!
朱安望着古老沧桑的通天塔,灵海内的低吟声不断响起,他这一次已经无法置之不理了。
“咯咯咯......”
如同一柄巨剑矗立于中央的通天塔上传来诡异的轻笑,二人如临大敌般不约而同地看向遥望无际的剑尖。
“装神弄鬼。”
小声呢喃一声,朱安是为了试探这位敌人究竟境界如何?是否能听见他的话语?是否经得住嘲讽?他毫不担心自己,因为腾蛇正与他同甘共苦,他相信腾蛇会在危急时刻展开墨绿色屏障保护自己。
那是一具妙曼玉体,纱裙翩翩,袅袅娜娜如仙子临尘般踏着肌肤如玉的无垢玉足,缓缓落地,无超然空灵般仙子的气质,她给人的是一种柔情似水若日光般的惬意明媚。这若是放在平时,恐怕单是这玉手掩朱唇的娇柔动作就能让无数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若是看到她那一笑呢?
想到此,朱安笑了笑。
“我可能死也不会想到,年少竟会被一位美人杀死。”
女子咯咯一笑,柔声缱语,“那我可真是幸运,能将你的第一次生命取走。”
“你很不简单。”
对于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的柔声赞许,朱安微微点头,脑中掠过林诗语挑逗自己的场面,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仙女姐姐,所谓一取一还,再取不难......”这位青涩少年壮了壮胆子,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的妙曼玉体上游走。
朱安自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的极限是雷炎拳九重劲,预测可以杀死蛟龙三重的强者,但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可眼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他着实看不透。
须知,比危险更危险的是未知的危险。
熏熏柳眉若春风飘扬,她嫣然一笑,淡淡道:“你的目光中有一只可怜的老鼠在打转。”
朱安缄默无言。
这女子着实可怕,哪怕只是悄然无声的一个想法,她那碧海蓝天般无垢的眼眸仿佛可以将他的心思看透。
腾蛇一双血眸静静地凝视她,不敢有一丝懈怠,忽地毕恭毕敬道:“他界的神灵,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朱安悄悄瞥了它一眼,如此说来,连它也无法奈何这美若天仙的女子。
并非妄自菲薄,而是自知之明,朱安连尸龙的一击也无法抗衡,而腾蛇只是一箭便将它击杀,孰强孰弱可见一斑。
那绝美的女子置若罔闻,一双碧海蓝天般的明眸好奇地看着朱安,熠熠闪烁,笑道:“需不需要我帮你一把,将它们释放。你这凡人之躯的灵海即便有符文加持,它们挣脱牢笼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等到你破镜之时它们依旧会重归天地,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面对腾蛇也要忌惮的存在,朱安丝毫不卑,呵呵笑道:“我的洞察力也不弱,所以别当我是瞎子。你刚刚眼眸闪动,分明是另有企图,心怀鬼胎。想要我灵海里的两条真龙,白日做梦吧你!”
朱安明晓,老爹也并非这一界的人,他始终未将自己的半点衣钵相授于自己是怕仇家寻上门,那......
绝美女子心虚似地皱了皱眉,纤纤玉指拨动,欲要痛下杀手,却被朱安打断道:“我们谈个条件如何?”
“我拿这两条真龙做条件。”朱安微微笑道,完全不给绝美女子开口拒绝的机会。再者说,她本身便没有拒绝的余地,因为她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
这是一条大鱼,可以让他界神明垂涎的诱惑。
趁着占据主动先机,朱安讲明要求,“你答应我们两个条件,我送你两条真龙,我保证你绝对稳赚不赔。首先,你要将开辟灵海修炼的全境界功法给我们两个,其次......送我们两个会原来的世界。怎样,你是稳赚不赔的,而我们只有这两个简单的条件,且这两个条件对你来说,无论是哪一个,想必都是轻而易举的。”
绝美女子微微颔首,朱唇轻启,一根白脂玉般的玉指在虚空中横撇竖勾,仿佛在勾勒一副如她一般绝美的画卷。显然,朱安的条件她答应了。
腾蛇忽地打断她,狠辣道:“上古大能犹能立誓于魂魄,想必你也可以吧!”
绝美女子脸色骤然阴沉,一双碧海蓝天般的眼眸中一道利芒稍然即逝,像是春日里的娇柔的花朵忽地遭遇凛冬寒雪,冷冽道:“你要我发什么毒誓?”
腾蛇得意一笑,在她看来不过是小人得志罢了。
“你若是.......”
朱安打它,嘿嘿一笑,:“你若是违背与朱安的约定,来世不得超生,超生来世妓女,当了妓女也命运坎坷郁郁不得志,一副狗屎脸,一张泼辣嘴........”
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污垢杂泥纷至沓来,若不是经此一事,腾蛇打死也不相信眼前这个少年竟如同市井泼辣户一般口含毒舌,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能将他人祖坟骂出袅袅青烟。
可能半饷之后,毒舌早以戛然而止,毒誓才刚刚絮絮叨叨完。
她冷冽如刀的眸子扫了二人一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狠狠地将身前密密麻麻的文字甩入朱安脑中并铭刻在他魂魄中。这是常见的种魂法,想必作用不言而喻。
“多谢仙女姐姐赐予机缘。”朱安低拱手,作了个揖。
接下来,便是痛苦时刻了。
绝美女子冷哼一声,纤纤玉手缓缓探出,十指猛然弯曲作龙爪状。
“啊......!”
狂暴的雷霆和炼狱般地火焰在朱安周围形成一股风暴,它恣睢妄为地狂舞着,裹挟着天地间最狂暴和最恐怖的物质。嘶天裂地的龙吼声阵阵响起,震耳欲聋。
腾蛇下意识的张开墨绿色屏障,却不料一只鬼爪霍然袭来,令他防不胜防。可它终究是慢了一步,森然白骨爪被狠狠地弹飞,与此同时一声龟啸响起,展现它的无上威能,警告着倒在一旁的一具白骨骷髅。
“神灵的遗物,真想不到啊!”脱臼的骨头吱吱嘎嘎的言语着,空荡荡的白骨眼槽空洞地看向被一张龟壳罩在其中的血眸少年。
八方石碑被无情地卷起,理所当然的化作齑粉消失在风暴中。
片刻之后,朱安艰难地支撑起身体,血瞳少年连忙扶助摇摇欲坠的少年,他整个人依旧有些神情恍惚。
两条真龙已然被那绝美女子收入囊中,她嫣然一笑,却是得意洋洋的。
腾蛇搀扶着摇摇欲坠的朱安,血瞳蕴怒仿佛有一团火焰藏在里面,它沉声含怒,看向那美若天仙的绝美女子,“古战场上的人是你杀的?”
白骨骷髅开口,一只森然白骨手蠢蠢欲动,微不可见的有无数细微之物凝聚,它看向女子,狠辣道:“需不需要我帮你一把1?”
绝美女子瞥了一眼白骨骷髅,后者当即收敛杀意,不以为意道,“人须有自知之明。”
看向朱安,他无力的拾起一柄被鲜血染透,剑体刻着“但求天下平安”六字的古青铜剑,像是拾破烂的老人依旧不肯放弃那一瓶被丢进垃圾桶深处的瓶子,她不禁嗤笑一声。
也许,蝼蚁与神灵之间是天差地别的;也许,神灵与蝼蚁之间是一步之遥的。
她只是甩了甩手,二人如同风吹尘埃般无影无踪,消失于这一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