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人挪活树挪死呀,前天给家里打来了电话,让我也过去,说他们要去伊拉克作生意,说咱中国出的假货在那特好卖,让我帮着倒腾,我是不去,我看呀,他妈的现在不光是教育农民了,连市民也得教育了,这上上下下就知道捞黑心钱了,谁还想他妈的什么主义呀!现在他妈的上小学中学大学都他妈的收费,这没钱的人家孩子就受不了教育,这国家都没了文化还不都成了农民了,这还有个指望?他妈的——”
林芳再也听不进去了,她打断了男人当标点用的他妈的:“大叔,这事你还得到派出所把情况说明一下,我们掌握了情况就行了,我走了。”
林芳说完就走了。她心里很痛快。她没想到这个么烟贩子嘴里竟能冒出这么些话来,想想有的还真有点道理。再想想民间传的各种关于腐败关于当权者关于各种社会问题而流传的各种笑话段子,林芳笑完之后就觉得老百姓其实看东西可能更深刻。
江队听了林芳的汇报之后,就盯着桌上的两个男人照片又发起呆来,林芳一看满全这种神情,就知道这两个人可能也排除了。
“江队,这两个,也有下落了?”
江队拿起一张男人照片“芳子,这个男人在河北的一家精神病医院找到了,现在是那个医院看大门的。”
林芳接过照片看着,照片上的男人两眼木呆呆的直视着前方,嘴角一个高一个低在笑,样子显的很怪异。
“江队,这个人,是不是神精也有点毛病?”江满全点点头,林芳拿起桌上的另一张照片,这个照片已有些发黄了,照片的四周因人们反复的拿捏而显出明显的磨损毛边。照片上的人一头白发,他就是周军的生父周长权。对这个人,林芳几乎能把他的经历背下来。
从林芳警校毕业进入市局,她第一个接触的失踪人照片就是这个白毛周长权,在无数次的反反复复对全市失踪人员进行核对筛选的过程中,这个几乎人人唾骂的周白毛,始终都在黑城失踪人员的大名单中。
林芳清楚,江队最开始调查的就是周白毛,几上几下的调查中,这个周白毛都排除掉了,排除他是有充足理由的,周白毛在搞个体之前,和王二虎并不熟悉,周白毛做起生意后才和王二虎相识,而且两人之间关系还挺熟,从当时的调查分析,被王二虎毒打搞诈的黑城人生意人就不下一百,要杀王二虎的人中,周白毛根本排不上号!江满全对这一百多个曾被王二虎欺压的个体户都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并经局领导同意,对其中的几个重点人动用了技侦手段并安排了内线进行长期监控,可最后这些人都一个个的排除了。
现在排来查去,竟只剩下这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周白毛?十几年转了一大圈竟又转了回来。
看着周白毛的照片,林芳心里就一下涌出对江满全的同情和怜惜之情,她看到江满全默默地把小酒壶里的酒一口口喝光了,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话,林芳很奇怪怎么连个电话都没有?她看着电话机,这才发现电话线插头就扔在桌上,显然是满全把电话线拨下了。林芳把电话线又插上了,她插线时还是小心地看了满全一眼,阳光下,江满全的脸色显的发黑,阳光照在江满全那显的并不多的头发上,林芳看到满全把头伏在办公桌上一支手插在头发里一下下抓着,十几根很软的头发掉到了桌子上,林芳拿起一根看着。
“芳子,我是不是真的老了?”满全突如其来的话,把林芳吓了一跳,她看着满全笑着摇摇头。她知道现在说什么安慰他的话都是多剩的,可林芳还是开口了:“满全,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也很难受的,真的,我——我一直用你的精神在支撑,你知道吗?”林芳伸出手抓住了满全的手,连林芳自己都对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自己的手那样自然的抓住了满全的手。
江满全头还是伏在办公桌上,另一只手也自然的握住了林芳的手,一个手指在林芳柔软的手背上抚着。
“芳子,你要是受不了,你就到别的组吧,我去和张队说,等4?14有点头绪了,我再叫你过来。”
“满全,你这是什么话,你自己是不是不想往下查了?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最敬重你的是什么?就是你身上的那种精神,那种死不放弃的精神,要是没有你这种精神,我们就不会找到那个窖洞,也不会查出这个杨铁民,过去我对你反反复复的核对失踪人员不理解,你总是给我作工作,现在我们终于只剩下一个人,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自己到没有了信心,你真让我失望,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
林芳说着,泪水不觉就从眼里流出来,林芳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流泪了。
江满全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林芳“芳子,我是怕你——”
林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产生出了如此的勇气,她竟然一下扑到了江满全的怀里摇着头,她抬走脸看着江满全“满全,我不会的,不会的,我知道,最难过的是你,我没有,我只想让你不难过。真的——我没有一点都没有,满全,我跟定你了。”林芳把自己的脸贴到了满全的脸上。江满伸出手轻抚着芳子流泪的脸。
江满全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的双手一下紧紧地搂住了芳子,芳子双手勾住了满全她吻住了满全一只眼睛,她的嘴里有一种咸咸的味道。
电话响起来,两个人都飞速地离开了对方,两个人都呆呆地看着对方,林芳就看到满全的脸涨红了,像是真的喝多了酒一般,林芳抓起电话听一下递给江队:“找你的”林芳把话筒递给江队,平静的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出去。
电话是去黑水湾调查的刑警打过来的:江队,怎么电话总是打不进去?江队,电话没毛病吧?
江队听了就下意识伸手又按了按电话线:刚才线掉,我没注意,刚接上。
马地生没有重要的事情,是不会和林大保见面的。
在天马娱乐城的一间一般人很难发现的套间里,林大保坐在里面抽着烟,他本来是要坐飞机到林区去的。是马地生把他从机场的路上招回来的。
地生没能得到天马“购”进的那批木材,结果地生公司给南方一个大城市订做的一批家具就被一家东南亚公司乘机给“吃”了,这一吃地生丢了一桩两千多万的买卖,六百多万的油水就没了。一个在林子里开黑枪的人竟然把一桩大买卖给黄了,马天终于私下与林大保通了电话,他想让林大保亲自“处理”这事。当马天把情况通报给马地生后,马地生把马天臭骂一通后来到了天马娱乐城。
马地生进入这个房间,林大保就站了起来。
“大保,坐吧。”马地生抽着烟“刚才马子给我通了话,那面的事儿我都知道了,一笔买卖做不成还有下次,这事你不需要你来出面解决。”“大哥,不过二哥那头?”“我会给他打招呼的,你现在没事了,回家好好照顾你的老父亲吧,不要离开黑城,有什么事儿,我会找你的。”马地生掏出一张现金支票,交给林大保。“这是四十万,你把房子装一下吧。”林大保接过放进口袋:“大哥,那我就回家了,你有事就呼我吧。”说完,林大保就走了,马地生看着林大保很宽的背影,这让他感到很充实。
人一生总能结下几个知已,马地生与林大保是绝对的知已。在黑城,能让马地生如此放心的人并不多。林大保是个人材,而且是个极有专业水准的专业人才,他也是马地生手里的一张牌。四十岁的林大保是东北人,原是东北三省散手冠军,后来做了教练,改革初期,他因老妈病重那点死工资不够花的,就跟着几个倒木材的来到了黑城,在倒木材的过程中就和马地生相识了。
他俩的相识多少有点不打不成交的意味,那一次,马地生就 “发现” 林大保这个人的价值了。
马地生那时的贴心哥们只有三桂,三桂是个复转军人,曾是驻南海某野战军的侦察连的一个排长,擒拿格斗自然是有一套不寻常的本领,六十年代转业回家乡就到了黑城机械厂当了保卫处的一个保卫干事,排长转业在部队就有些稀罕,何况桂子的拳脚还好生了得。他转业的原因很简单,营长的年青媳妇在街上走被几个街头小流氓“看上了”,拉拉扯扯之间,营长媳妇就叫救命了,这当口三桂就来了,三拳两脚过去,三个小流氓竟然接下了,而且动作也是干净利索,三桂知道自己要不下狠手连自己也得搭上。
十五岁开始习武的三桂,在侦察连又学了许多一招致命的绝技,一动了真的,那三个流氓就害怕了,因为一个同伙让三桂一掌击碎了四根肋骨吐出的血足有一米,剩下的一胆怯,毫离之念中就都倒下了,三桂人是救了,可那个最狠的主儿重伤之后,三天后死在了医院里。部队是保不住三桂了,结果就是三桂转业了,三桂的档案马地生是看过的,那时候马地生就明白,要干一番事业手底下没几人可不行。
人常讲酒肉朋友交不得,其实并不全对。
马地生和三桂的相识就是通过喝酒吃肉结下的,几番酒肉,两人就成了朋友,成了朋友之后酒中你肉中有我就成了挚友,三桂爹死了,马地生帮着厚葬,老婆病了他掏钱治病,三桂嫌官小了马地生摆平关系让他成了厂里保卫科长。如此这般的酒肉朋友结下的友谊何止是牢不可破?
三桂认定马地生是他的大哥,这大哥的含义已远非通常意义的大哥了。这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吃个枪子都敢为马地生档死的酒肉朋友,杨明山携巨款失踪,千万元的巨款,这在当时别说一个地区,就是全国都极为罕见,三桂保卫科长的位置是坐不下了,没抓起来判个十年八年,也是因为马地生动用了种种的关系把三桂保了下来,结果就是“双开”开除党籍开除工职,三桂于是就成了马地生的一只忠诚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