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又坐上了前往平安镇小学的高铁。
“首先,我的问题是,那个人是怎样拿到我的电话的。”我看着王老师又小又破旧的办公室问道。
“关于这个,今天一早我到办公室,就发现我办公桌上的笔记本有可能被人动过了,就是记着您电话号的笔记本。”她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对我说道,“昨天下午两点左右,您走前给我留了电话,然后我就把笔记本放在了书堆的最上面。后来我记得很清楚,我又在书堆上放了一本工作记录册,然后就再也没动过那堆书了。结果今天早上一来,我想起昨晚的事,看了看那堆书,发现笔记本已经被放到了最上面,一定是被人动过了。”
我想了想,问道:“这段期间有谁来过你的办公室,可以查出来吗?”
“昨天学校里的人不会特别多,这个办公室的老师只有我,剩下的就是一些孩子来办公室找我了。”王老师解释道,“因为是周末我自愿开设的辅导,不是所有学生都来了,对了,昨天我还找师傅来修了我办公室的灯,也是这个村子的人,不过我是全程看着他的,没动过我桌子上的东西,然后下班之后我就锁好门回家去了,今早来我还特意去保安室查了一下监控,昨晚没有人出入我的办公室。”
“你这么说,我更加觉得发短信的人其实是个小孩子了。”我说道,“首先他认为我是一个能接杀人任务的人,那一定不了解我,但又隐约听说我是来做什么任务的人。而且这种方式太不保险了,把这种事告诉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大不了我只要去查手机的号主,不就知道是谁发的短信了吗?只有常识不足的小孩子,才会干出这种事吧。”
王老师咬了咬嘴唇,然后对我笑笑:“是啊…说起来…”
她正准备说什么,突然办公室外冲进来一个小孩,神色慌张地叫道:“老师!张大虎摔到楼梯下面了!流了好多血!”
“你说什么!”我和张老师都震惊住了,愣了一下,张老师马上冲出办公室,一边问那个孩子:“哪个楼梯?”
“教学楼旁边的那个。”那孩子说着已经有了点哭腔。
我跟在张老师后面,跑到了出事的地方。只见一个小男孩倒在楼梯的底部,头部下面渗出了一大片鲜血,周围的几个小朋友站在那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好像被吓坏了,傻愣愣地站在那。
王老师冲过去,蹲下来抱起小男孩,把手放在他脖子上摸摸:“还有气!”
“出血量这么多,得赶快给他止血。”我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孩子说道。
“我抽屉里有绷带!”她大声说道。
我跑到办公室找到几卷绷带,又飞快地跑回去送给王老师。她拆开塑封,拿出一条按在小男孩头部的的伤口。
“救护车叫了没?”我问道。
“没有!快叫!”王老师一边给小男孩止血一边说道。我又掏出手机打了120。
“张大虎怎么会摔成这样?”“他平时就傻乎乎的,保不准是他哪只眼睛没看清踩空了。”我在一片嘈杂中,听到周围的小孩议论纷纷。
“你们看见他是自己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吗?”我问旁边的几个小孩。“没看见!”他们看见我问他们话,显得有点紧张,“不过他肯定是自己摔下来的啦!”他们又摊摊手。
“你们怎么知道的?有没有可能是他和哪个小朋友一起玩的时候被推下来了?”我转身向他们走去。
“没人会和他玩的。他…他没有朋友,大家都不想和他玩。”其中一个说道,其他的都跟着他点点头。
“为什么?”
“他太傻了,还脏兮兮的,成绩又差,身上还一股臭味…”一个小男孩抬起头看着我,他的眼睛很黑很亮。
我想起王老师确实说过,张大虎有一点轻度弱智。“好歹是你们的同学,你们不能这么说他吧!”我轻轻说道。
“哥哥你不知道,他平时特别恶心,有次还在外面抓蚯蚓带到班里,全身都是泥,把我们班的同学都吓坏了。”“是啊是啊,他有次还往我的书上擦鼻涕。”“这样的人,也就王小亮愿意和他玩了。”…我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慢慢转身离开了。
等到救护车来把张大虎抬走,我终于松了口气,在办公室坐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王老师一脸疲惫,也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们两个都沉默地坐着。
“这是有人故意的,老师,你应该很清楚。”我说道,看向王老师,她正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胳膊里。“我知道…”她轻声说道。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瘦小的小男孩出现在了门口。“王老师,我来交作业。”他手里拿着一本看起来有点脏的作业本,递给王老师。
“嗯。你要加油啊,王小亮,期中考试你又是倒数第二名。”王老师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恢复了平日里面对孩子们温柔的表情。
“嗯,王老师,我会努力的。”他说道,看着王老师笑了笑,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这孩子,叫什么?”等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我问道。
“嗯?王小亮。”王老师看看我,“怎么了?”
“我刚才好像听孩子们说起过他的名字,好像是张大虎的好朋友。”我说道,仔细想想自己好像没听错。
“嗯,他确实经常和张大虎在一起玩,张大虎刚出了这种事,他应该也听说了。”王老师叹了口气,说道,“刚才来找我的时候,虽然没表现出来,但他心里很难过吧。这孩子,很喜欢隐藏自己。”
“这样的吗?”
“王小亮的父母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只有他和奶奶,他平常是个很孤独的孩子,大概是缺少家庭的爱,他有时候会很粘我。可怜的孩子,虽然他成绩不好,但我把他当成我的弟弟一样对他。”王老师苦笑了一下,说道。
“听说张大虎的朋友并不多。”我又问道。
“是啊,王小亮应该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了,毕竟王小亮这孩子,比其他孩子更懂人情世故一点,大概是家庭的原因,所以他更能容忍张大虎一点。”王老师轻声说道。
如果自己唯一的朋友发生意外了,会是什么心情呢?我心想。
我起身走出了办公室。“严先生,您去哪里?”王老师问我。
“我去找几个孩子问问,虽然大家都觉得这是意外,但我们都清楚这不是。”我说道。
“让我和你一起去吧。”她也站起了身,走了出来。
“老师,你和这位叔叔找我有事吗?”王小亮坐在我们两对面,问道。
“比我就小十岁不到的人也敢叫我叔叔了。”我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听说你和张大虎的关系很好,所以想来问问关于他的事。”
“我和他的关系没有很好。”他看着我说道,“而且听说他是自己从楼梯上滑下去的。”
我很惊讶他竟然否定了自己的关系和张大虎很好,转头看了看王老师,她倒是没什么反应。
“据你的同学说,张大虎经常和你一起玩,你知道他有什么得罪的人吗?”我转过头,又问道。
他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对我说:“不知道,他经常会做一些让人讨厌的事,所以有人恨他也不是奇怪的事,而且我没有经常和他一起玩。”
“怎么回事?不是说他和张大虎经常一起玩吗?”等王小亮回去,我问王老师。
“他是个害羞的孩子,所以不愿意承认自己和谁的关系比较好吧。”王老师转过头去,轻轻说道。
我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了下来:“那现在,完全没法知道是谁干的啊…”我忽然想起那条短信,又掏出了手机,给那个发短信的手机号打了个电话。
这次电话倒是很快就接通了。
“你是谁啊!”里面传来一个老太太苍老的声音。我愣了一下,刚才本来我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打电话的,其实还没想好该怎么说,更何况是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更加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想了一下,然后问道:“请问您认识平安镇小学的张大虎吗?”
“什——么——?”她拖长苍老的声音问道。“平——安——镇——小——学——的…”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大声说道,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哦哦,平安镇小学的老师啊,王小亮他怎么了?”
“你说谁?”我听到这个名字,身上抖了一下,“王小亮?”
“我是王小亮奶奶啊,他在学校里怎么了?”她问道,看来是听到我说了平安镇小学,把我当成学校的老师了。
“您有用手机发过短信吗?”我问她。“什么?什么信?”“短信!”“写信?”“短信!”我发现她好像没听清我在说什么,反复给她解释道。
“王小亮的奶奶不识字,手机也只会打电话,应该不会知道短信的事。”王老师站在一旁低着头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和她打电话的。”我挂断手里的电话,看向她,问道。
“其实昨天,你把这个电话号码告诉我的时候,我已经查到,这是王小亮的奶奶的电话号码了。”她沉默了一下,然后慢慢说。
“你说什么?”我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刚才是王小亮的奶奶接的电话,她又不会用手机,意思就是,昨天的短信是王小亮发的?”
“我不知道。”她低着头轻声说道。
“也就是说,实际上想杀张大虎的人是王小亮?那今天早上的事也是他干的?”我继续说道。
王老师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你昨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道。
“王小亮是个很可怜的孩子,我没法想象他会做出这种事...”她说道。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不是张大虎的朋友吗?”我问她。
“关于这点,我也不知道,王小亮这孩子,虽然是个孩子,心思却很丰富,他怎么想的,我这个老师都不知道。”她咬了咬嘴唇。
“老师,您和这位叔叔又找我,有什么事吗?”王小亮又一次站在了办公室里。
“你昨晚是不是用你奶奶的手机发过短信?”我尽力装出比较威严的声音,问道。
他低下头,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没有。”
“还装!”我向前走上一步,抬起手来。“你干什么!王老师,这个叔叔要干什么!”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带着哭腔看向王老师。
“小亮,你说实话。”王老师向王小亮走去,轻轻抱住他,用温柔的声音说道,“你不相信老师吗?”
“我…”王小亮低下头去,许久,还是抬起了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办法咯,王老师,用你说的办法吧。”我摊摊手,说道。
王老师咬了一下嘴唇,点点头,慢慢把手放到了王小亮的头上。
“老师你…”他说道,却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这是王老师刚才告诉我的,她的能力——重现。她可以用这个能力来回溯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并且重播出来。
“没想到真要这么干了。”我看着昏倒的王小亮叹了口气,“本来还指望他自己说出来的。”
“即使已经知道是他干的,我也要知道原因。”王老师慢慢把他扶到椅子上,闭上眼睛把手放到他头上,“因为我完全没有头绪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这样对我一个老师来说,是极大的失职。”
办公室里慢慢暗了下来,就好像电影院熄灯了一般。“这就是我的能力,把人的心境‘重现’出来。”她看着被突然变暗的环境吓到的我,轻轻说道,“要开始了。”
黑暗中开始浮现出一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