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士同志，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摇摇晃晃的运输机内，戴着头盔的驾驶员头也不回的用通讯器说道：“你想先听哪个？”
宋穹墨艰难的穿过摇晃的机舱——运输机的左右各被打坏了一个引擎，好在两个主引擎还能用，但是降落的时候就做不到垂直降落了，只能用老旧的滑翔降落的方式。
“怎么了？”宋穹墨抓着驾驶舱舱门，看着漆黑的夜空说道，机头的侧面被打了一个足球那么大的大洞，寒冷的空气不断地从洞口涌入，副驾驶已经死亡，身上插着一块半米长的机体碎片。
“好消息是，我们能够飞到十五辖区。”驾驶员努力的摆正运输机的飞行姿态：“坏消息是，我们到不了中心城。”
宋穹墨没由来的感到一阵虚弱，他转头看了看机舱，在昏暗的照明灯下依稀能看见舱尾断裂的痕迹，而靠近舱尾的位置，原本在那里的五名士兵已经不见了踪影。
因为没有带医护兵，宋穹墨让跟着自己的白哲在身上绑上绳索，和他一起去一一查看了剩余的士兵们的状况——情况不算太好，已经有三个在敌袭中死亡。
他们的尸体还保持着坐姿，被安全带牢牢的固定在座位上。
“能联系到其他的运输机么？”他把步枪重新插回背上的插槽上，往前走了一步，关上了驾驶舱门。
“联系不上了，我的头盔里没有链接系统，只有地图和导航系统，无线电也已经被打坏了。”他朝着副驾驶的方向努努嘴：“通讯这些东西都是他负责的。”
宋穹墨苦笑一声，双手扶着左右两个驾驶座位。
“我们还算运气好的，最起码能活着去目的地。对了，您的战友怎么样了？”
“死了八个，五个掉下去了，还有三个被机炮打死了，另外有几个受了伤。”宋穹墨艰难的说道，一直以来从没有亲眼目睹死亡的他第一次在面前看见五个活生生的人被撕裂的机尾卷走，还有那三个自始至终都端坐在座位上的士兵。
天知道他那会儿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啊……”驾驶员无意识的应了一声，似乎在想着什么。
宋穹墨打开面罩里的通讯系统，尝试着搜索了一下，结果发现他的头盔还没有连接远征军内部的通讯系统，只能和周围的人连接。
这下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们这一架运输机逃了出来。
仔细想想这近多半个小时发生的一切，宋穹墨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究竟是谁袭击的他们，又是为什么袭击，甚至有多少架战术攻击机也不知道。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人揍了一顿。
“通讯能修好么？”宋穹墨问道。
驾驶员瞥了一眼副驾驶的情况，那块儿显示器已经坏掉了，机舱内的缺口在不远处，他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应该可以。”
宋穹墨点了点头，艰难的转过身拉开舱门，看着众人问道：“有谁会修电子仪器？”
昏暗的灯光下，靠着机尾那个巨大缺口的一名士兵举起右手，他的声音在宋穹墨的内置通讯器内响起：“中士同志，我会。”
说话的士兵的信息在他面罩里的光屏上显示出来，尤北元，二等通信兵。
宋穹墨点点头，不等他有所动作，白哲已经起身拉着一根绳索系在了尤北元的腰间，然后拽着他的手一步步的穿过机舱，来到了驾驶舱门前。
他侧开身，露出驾驶舱内的情况，说道：“看看副驾驶的通讯系统能修么？”
“我试试。”尤北元扶着副驾驶的座位，艰难的弯下腰仔细查看着。
“不行的话就算了。”驾驶员说道：“反正我们能飞到十五辖区。”
“让他试一下吧，看能不能联系到其他人。”白哲说道，说话间他用力把一块斜插在机舱上的机体碎片拔下来，然后跨过副驾驶，把碎片抵在缺口上，自己靠了上去。
“现在风要小多了。”他笑了一声，指了指副驾驶的显示器，说道：“尤北元，看你的了。”
“谢谢。”宋穹墨没来由的说了一声。
白哲一顿，抬头看着他，隔着面罩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宋穹墨还是听出来他在笑：“客气什么。”
如果说白哲这辈子最最佩服的人都有谁的话，那么宋穹墨肯定也在其中，他当兵数年，第一次对着一个刚入伍的小伙子打心眼里佩服。
在前往火星的路上，连续十三次格斗对抗，自诩第八十一师最强四年兵的白哲每次都是被揍的服服帖帖的，运气最好的一次也只是和宋穹墨打了个平手。
这还是在穿着单兵铠甲的情况下，而对面的宋穹墨只是佩戴了一部分模块护甲就能和他斗的平分秋色，甚至隐隐略胜一筹。
这是白哲第一次对少年营收起了轻视。
“少年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他突然问道。
宋穹墨沉默了一下，引擎的轰鸣声隔着机舱也能清晰可闻，透过白哲身后的缺口，冷风呜咽着，像哭泣的声音。
“一群被改变了原本命运轨迹的人所生活的地方。”
他想起了于泽，这个父亲牺牲在火星的男孩，也想起了同班那个父亲是他父亲手下的男孩，还想起了萧晨光。
在同样的年纪，他们脱离了原本的生活，接起了父辈的旗帜，为那些原本伴随着他们父辈牺牲而消逝的荣誉战斗着。
“抱歉。”白哲说了一声。
“已经穿过十一辖区了，前面是十二辖区，过了十二辖区南边不远就是十五辖区。”驾驶员说道：“燃料够用，就是你们要做好准备，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袭击的机队。”
“嗯。”宋穹墨应了一声，在队内通讯器里说道：“姜潮下士，带着他们做好准备，必要的话打开舷窗用我们的武器还击。”
“还击？”姜潮带着惊讶的声音响起：“宋中士，用我们的步枪还击么？”
白哲也看着他，不过他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等他解释。
在他看来，宋穹墨这样讲肯定有他的想法。
“不然呢？难道你们想等死？”宋穹墨声音有些冷，似乎是对姜潮的反对感到不适：“再来一次袭击，我们都要交代在这里。”
“可是我们要怎么反击？”一名士兵的声音在队内通讯频道响起：“中士同志，我们可没有携带对空导弹。”
“就是，中士同志，就凭我们手里的破枪，您觉得我们能对这些袭击者造成什么伤害？人家开的可是战术攻击机啊！”
“没错，宋中士，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
白哲有些听不下去了，他拍了拍已经停下维修的尤北元，示意他继续把通讯系统修好，然后在频道里冷喝了一声：“吵什么吵！”
频道里一下静了下来，毕竟作为一名下士，他还是有一些威望的，这群人或许不服从宋穹墨，但一定会服从他的命令。他继续说道：“宋中士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
“我知道你们不服。”宋穹墨靠在舱门上说道，谁也看不出来他的表情：“我知道，你们觉得让一个十九岁的学院派士官来领导你们作战是对你们的侮辱，你们觉得，我这种连战场都没上过，就在少年营里呆了一年出来的士官是个花瓶子，我不配领导你们。。”
“可是你们别忘了，在我选你们的时候，你们可没有人反对。”
他的声音很缓慢，但是却很阴寒：“你们也别忘了，在护卫舰上，你们没有一个人在格斗中击败我。”
“现在，敌人在暗处，像毒蛇一样，在等待机会咬死我们。他们已经夺走了我们八名战友的性命，而你们不想着怎么反抗，却在这里自暴自弃。”他抓着舱门的手松开，仅凭两只脚矗立在那儿：“你们看看你们的胸口和护肩，你们配带上那面国旗么？”
所有人一言不发着，频道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声，还有白哲低低的一声叹息。
宋穹墨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羞愧，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的愤怒，但是没有人反驳他的话，这对于他来说便是一个好的开始。
至少他还是有机会去安排他的防御计划。
“你们用的是我们先辈不曾用过的新型装备，你们吃的是我们先辈不曾吃过的高能量食物，你们乘坐的是我们先辈不曾乘坐过的高速运输机。”
“可是你们在害怕！”他吼了一声，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你们他妈的在害怕？”
“你们有什么资格在害怕？四百多年前我们的先辈在应对强敌的时候，他们拿着土枪，拿着大刀都没怕，甚至后面面对装备领先我们整整一代的多国联军都没害怕！你们现在怕了？”
“你们，在丢他们的脸！”“嘭”的一声，宋穹墨一拳砸在了舱门上，将舱门砸下去一个大坑。
“要么现在从这里给我跳下去，我会给你们申报烈士称号，你们去了另一个世界好好想想怎么面对我们的先辈，要么给我拿起你们的武器，准备反击！”他抽下背在背上的步枪拿在手里，环视了一圈，虽然黑暗中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一字一顿的说道：“生死由命。管他战术攻击机有多强，拼了命我给他撕下来一块儿零件。不要让我看不起你们，不要当了几年兵，还不如一个刚服役没几天的新人。”
机舱内的风呼啸着，剩余的这二十名士兵沉默着从背上拿下了武器。
这确实是一个好的开始。宋穹墨松了一口气。
“很好。”他嘴里吐出两个字。
漆黑的夜空中，两道长长的，橘红色的尾焰高速朝着西南方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