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儿万万没想到,白灵即便自己被划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依然还是拼了命一般,不顾一切地跑来送她,不禁情难自抑,搂住它抱作一团。
山顶的风极大,极冷。
此时,白灵跑得满头大汗,现在和岚儿相拥在一起,被这寒彻入骨的劲风一吹,却不禁有些瑟瑟发抖。
岚儿惊呼了起来,说道:“不好!”
路不平问道:“怎么啦?”
岚儿摸了一把白灵的额头,说道:“白灵的身上很烫,不会是生病了吧!”
路不平也上前摸了一把,果然,白灵身上像着了火一般。
说道:“唔……它可能是闪了风,着凉了,这山上太寒冷,咱们得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先让它避一避风,把身上的汗解了。”
“我……”
岚儿眼泪汪汪地望向路不平,哭道:“我……我不能跟着你去了,我……我得陪它回家去,给它去看病。”
“啊?”
路不平看了一眼岚儿,看到白灵此时,正不断地蹭着岚儿的脸,他不禁也有些泪眼模糊了,便说道:“别急,我陪你一起回去,等给白灵看好了病,咱们再一起走。”
“不!”
岚儿哭道:“不平哥哥,你走吧,岚儿不去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快走吧,岚儿不去了……”
路不平看着哭得泪人儿一般的岚儿,知道她舍不得离开白灵,也舍不得离开无忧谷,更舍不得离开婆婆饶芷柔,便也不再勉强她,把宝甲脱了下来,给岚儿穿在身上。
此时,四目相视,见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的岚儿,便忍不住伸臂搂住了她,这件事一直苦恼着他,此时,却突然把心一横,不顾一切的如此决定,心中登感舒畅,两人搂抱在一起,一时浑然忘了身外天地。
……
然后,转身走了。
……
千里黄云,遮天蔽日,天气阴沉,一只苍鹰疾速地从空中掠过。
眼前茫茫云海,更无去路,路不平沿着雪山斜坡,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向着山下的峭壁慢慢走去,那峭壁本就极陡,再加上常年冻结的冰雪,更是滑溜无比,他曾三次跌倒,幸亏及时用短刀插入冰面,才止住下落之势。
向下望去,但见深谷中云雾弥漫,兀自看不见尽头。
只见离他两三丈远处,崖边伸出一株古松,暗自纵身提气,身子一荡,便似一只大鸟般飞了过去,待靠到崖壁上,忙伸出右手,牢牢抓住了古松的枝干,待双足也找到立足之处后,这才惊魂略定,慢慢的在崖壁上移动起来。
细看之下,见山崖中裂开了一条大缝,勉强可攀援而下。
他沿着崖缝,一边摸索着向下,一边暗自感叹,难怪这许多年来,极少有外人进到这里,除非是生了翅膀,或者内力极其深厚,像西海毒手马天仇那般高手,或者如自己一般,福大命大造化大,才能进得来此处,但也是九死一生,实在是凶险无比。
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小心地扣住崖缝,往下攀爬,崖缝中多是些砂石草木,稍微一不留神,便会掉落这万丈深渊。
山崖似乎高得无穷无尽。
待爬到后来,衣衫已被杂生的荆棘、带刺的藤蔓,撕扯得东破一块,西烂一条,手脚上更是多处破损,也顾不得这些,又不知爬了多少时候,仍然未到谷底。
幸好这峭壁,越到往下,越慢慢倾斜,不再是危崖笔立,直至后来,身上已没了力气,他伏在坡上,运转体内真气,歇息了片刻,待体力稍稍恢复一些,才开始半滚半爬,慢慢滑下,便快了许多。
此时,耳边如打雷般的水流轰鸣声,却越来越响。
此刻,心中不免又暗自担忧起来,若是一不小心,掉入下面这波涛湍涌的激流中,那可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
这当儿却也容不得他多思量,片刻间,便已滑到谷底。
待下到那峡谷中,起身放眼望去,但见怒涛汹涌,水流湍急,竟是一条大江,江岸山石壁立,嶙峋巍峨,不禁额手以庆,自己终于算是有惊无险的出谷了。
江边尽是些乱石,小路也没一条,就这样七高八低的,走出了十几里地,忽然,瞧见江对岸边矗立着一块巨石,上面赫然刻着“巫咸江”三个大字,便坐下来吃些东西,又伸手入江,捧了些水喝,歇息了一阵。
又走出七八里路,终于见到一条荒草杂生的石径。
沿着石径直往前行,也不知走出多远,转眼将近黄昏,而这峡谷却似无穷无尽一般,望不见尽头,眼见谷中越发昏暗,透过深谷狭仄如线的缝隙望去,只见空中彤云密布,估计不一会便会有雨雪到来。
路不平只得加紧了脚步,希望能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但花树草丛之后,尽是坚岩巨石,每一块坚岩巨石上,皆爬满了藤蔓,都连在高插入云的峭壁上,竟连蛇穴兽窟也无一个。
此时,谷中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脚下磕磕绊绊的,无法再继续前行,只得靠近崖壁,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歇下。
一到晚间,更加冷了,整夜朔风呼啸,更是奇寒彻骨,路不平虽然“龟息功”业已练成,继续修习,内力每过一天便增进一分,但衣衫终究还是单薄,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也颇为难捱。
不过,心里却也并不觉得有多苦。
相反,还暗自有些庆幸,心说,岚儿幸亏没跟着自己,一起出谷,哪里知道出谷的道路,竟会如此凶险,路上万一有什么照顾不到,再失了手,后果便不堪设想,还有,这峡谷也不知究竟还有多长,一路之上风餐露宿,饥寒交迫,在所难免,单纯自己怎么都好说,而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份罪?
寒夜漫漫,终于破晓。
睡了这觉之后,精神却为之大振,靠近江边,洗漱一番,吃了些干粮,便又上路了。
如此这般,晓行夜宿,一连走了三天,才望见前面出现一大片松树林。
走了六七里地,方才穿过那片林子,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转了几个弯,又翻过一道山岭,约莫又走出十几里路后,到了一个小市镇。
路不平连日来风餐露宿,肚子里早已没了油水,也饿脱了相,一身衣服也早已被扯得破破烂烂,此外,他手里拄着猴子送的绿竹棒,蓬头垢面的,活脱脱像个叫花子,本来想去买套衣服,小镇上并无沽衣之肆,于是便到饭铺中去买饭吃。
不过万幸,他一摸包裹,竟然发现,里面还有些散碎银两。
在板凳上刚一落座,两个膝头便登时从裤子的破洞中露了出来,衣衫的前后襟都已撕破,后臀在下山滑落时,也被磨穿了几个大孔,此刻光屁股触到凳面上,顿觉凉飕飕地。
心说,这般光屁股的狼狈模样,实在是太有碍观瞻了,不过,眼下却也顾不得那么多,先填饱肚子再说,待会再慢慢想办法吧。
不一会,店家端上来饭菜,说道:“今儿不逢集,也没什么新鲜的鱼肉,不过是小店的几样家常小菜,公子将就着吃些下饭。”
说罢,便在桌上摆下一盘蘑菇炖野兔肉、一盘酸菜干豆角、一盘冬菇炒腊肉、一盘小干鱼。
路不平连声说道:“很好,很好。”
数日来清汤寡水的,只胡乱吃些干粮、野菜充饥,此时,见到这些山野农家饭菜,便如山珍海味一般,端起饭碗来便吃,倒也吃得十分香甜。
突听一阵急遽的马蹄声,停在酒铺外,听得这蹄声来得这么急,忍不住瞧了瞧。
远远便瞧见四五条大汉,冲进店来,众人均是一言不发,寻了张桌子坐下,那店家也不敢多问,立刻便摆上了酒,但这些人却呆了似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们一个个的衣着鲜明,腰间佩着长剑,看来气度倒也不凡,但他们一张张脸上,却都是又红又肿,竟像是被谁打了几十个耳括子。
过了半晌。
又见有三人走了进来,这三人更惨,非但脸是肿的,而且其中有一人,手也像是不知被谁砍掉了一只,血淋淋地包着布,吊在胸前。
看这情形,这两伙人,竟似认识一般,却并不打招呼。
这两批人莫非是冤家路窄,仇人见面,说不定立刻就要动起手来,岂料,这两批人,却全然没有要动手的迹象,只是先来的瞪着后来的,后来的又瞪着先来的,像是在斗公鸡。
路不平不愿趟这浑水,更不愿多管闲事,只是埋头,专心吃自己的饭,转眼已吃了两碗,待要吃第三碗时,猛听得有人“砰”的一声,只一掌便击在桌上,震得桌上的酒撒出不少。
先来的五人中有个麻面大汉,此时,他的麻脸上,已然肿得几乎连满脸的金钱麻子,都辨不清爽了,只听得他破口大骂道:“草特娘的,老子竟受丐帮,这帮乌龟王八蛋的鸟气,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路不平听了,不由一怔,他知道师父便是丐帮的长老,心道这人怎么骂上丐帮了?丐帮的人又因何事惹上了他们?
左面一条脸带刀疤的大汉,突然冷笑道:“若不是承蒙贵帮宋帮主的情,舔着个脸子去贴丐帮的冷屁股,何至于落得今日如此狼狈?“
麻面大汉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特娘的说什么?你们那个杨帮主,你以为又是什么好鸟?大哥莫说二哥,大家都是差不多。“
刀疤脸大汉冷冷笑道:“哼……不是么,猪油蒙了心,打得什么鬼算盘,以为别人不知道吗?自己没本事就算了,竟然还让别人当枪使,哈哈……岂不可笑至极!“
那麻面大汉面沉似水,登时便跳了起来,正待要冲过去,只见那刀疤脸大汉也毫不示弱,拽出长剑,冷笑着也站起身来,饭铺里顿时剑拔弩张,顷刻间,两人就要厮杀起来。
路不平暗道,这下,可总算要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