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跌出了那个洞口,又被那条魔法带子拖拽了十几米,魔法才如烟散尽。这一只眼睛比没有还奇怪,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你至少可以倚靠嗅觉和听觉。残留一只眼睛的话,鼻子和耳朵的同情心会散去,你看不清楚,却也没有办法去闻,去听,去感受。
走廊还是那个走廊,他只得拖着身体慢慢前进,但是无意间闯入了一个古怪的房间,他慢慢的穿过那些人,准备走到回廊那一侧,他知道为什么凯威特没有追来,卡洛斯拖住了他,他了解,卡洛斯让他先回来的目的,渡鸦使的领取早已经开始,许多队伍已经离开了会场,剩下的人要么是在演戏,要么是在指导别人演戏。
然而,所罗门眼前之前还是漆黑一片的画面,忽然都有了团——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黑色的礼帽,黑色的手套——然而都没有脸,没有脖子,没有手。那些手套都指着一个方向——所罗门进来的方向。
说不出的寒意从所罗门小腿爬上来,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奔跑。踢踏的脚步声在墙壁间回响放大,心中的那份寒意也随之放大。他一面跑一面回想着卡洛斯刚才在他耳边说的话——当他用魔法去为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听到了那个直接出现在他心中的声音:“到会场去,领取狩猎用的‘渡鸦使’,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想的出我们被针对了,如果没有拿到,我们就失去狩猎资格了,如果拿到了你直接去找克罗夫特他们,不用来找我,到了时候,我安全了,我会给你信号,直接带着大家,打开我的左眼,蓝色魔纹,我们就直接离开,避开大队伍。“
可是会场在哪个方向,卡洛斯没有说清楚。他和凯威特对战没事么?他回头看走廊的尽头,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很快就跑到最初进来的那个大厅,那些带着乌鸦面具的人还在那里跳舞,还是那个音乐,还是那个摇摆的舞步,糕点还是躺在银色的餐盘里,散发着蓝绿相间的霉味,甚至有一块上还有所罗门之前的咬痕,所罗门抓住其中一个人问道:“请问你知道狩猎晚宴的会场在哪儿吗?”那个人的手还在所罗门的手里,头却依旧搭在舞伴的肩膀上。所罗门以为他并没有听清楚,就再问了一遍,这次的声音故意提高了一些,那个人却依旧没有回应。他皱了皱眉,转身拽过另一个人:“先生……请问您知道狩猎晚宴的会场在哪里吗?”
他拽那个人的力气并不大,然而他却垂下了手臂,像个陀螺一样原地旋转起来。他转的快而危险,第一圈转掉了自己的右手,第二圈转掉了自己的左手,第三圈的时候他的腰椎“咔吧”的一声脆响,两条腿被彻底甩掉了。所罗门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人的上身蠕动着,摇摆着,一下一下,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着。他跟随本能告诉他的向后退了一步,结果却撞上了身后的另一个人。那个人回过头来,蓝色的鳃,蓝色的触手,蓝色的吸盘。那颗头转过身来,却没有在九十度的地方停下来,而是完成了整整一百八十度的转体动作。所罗门看见一双黑色没有眼白的眼睛,它们对着他,缓缓一眨。
难以言喻的恐怖掠过他全身,心里的一根弦就在这一刻“噌”的一声彻底断了。
所罗门转过身,那个摔在地上的人终于不在蠕动了,于是,他得以看得见那个他以前以为是乌鸦头套的东西。那是一只真正的乌鸦,然而它却是有着两颗头,一颗在外面,另一颗在里面,他从那个人的身体里钻出来的时候,下面那颗脑袋还在大张着最进食呢。
所罗门错开一步,刚好和身后那个一百八十度转头的人面对面。那双黑色的眼睛望着他,而后那颗头节节拔高,一堆触手从领子那里钻了出来,它撑着那个人的肩膀站好,扯出他的另一颗头来。离近了看,原来是一颗章鱼的脑袋,有嘴,蓝色的脑袋,腥绣气,面目狰狞。
它出来得时候,一只触手上还绑着一块红色的肉,正往嘴里送,究竟那是胃还是心脏,所罗门并没有看清楚,那颗章鱼头极其迅速地缩回了它的肚子里,像是做鬼脸的小孩子收回他的舌头,又像是正在行窃的贼收回了自己的第三只手。
蹲在那里的,像是一只过于巨大的乌鸦,纯黑色的羽毛,单调又不失华贵。
所罗门举着那把剑寻找出口,那群怪物都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敌意,低喃着:“卡洛斯,黄昏之杖的气息,消除黄昏之杖。”所罗门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是谁带它们来的,这是个仪式还是个意外,那些人是主动献身喂章鱼的,还是一不小心就被别人当做了口粮呢……所罗门不知道,所罗门感觉很糊涂。他的心在狂跳着,一只眼睛望着那所有的触手。这个世界一向荒诞残忍,大人们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玩很高超的恶作剧,然而这一个,他接受起来却有些麻烦。
就在所有触手都要将它包裹好,送到嘴里的时候,所罗门跳起来,躲开了它们。它们的动作缓慢但是却很危险,可以在一瞬间让人彻底丢了性命,他挥剑过去——这是他犯过的最大的错误了,那头怪物瞬间被切成了两半,断了的触手掉了一地,空气也随之沉寂。在那个瞬间,一直跳舞的那些人都停了下来,所有的章鱼都转向所罗门。那个场景令人永生难忘。你在那个瞬间获得了几百个敌人,它们都看着你,爱你,贪婪吞没了它们,它们却想要把你瓜分。
就在所罗门准备转身逃跑之时,一道冰强再次树立在了他和敌人之间,他被一个人抱住了,而另一个穿着眼里红色礼服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一个低沉而饱含愤怒的声音也顺势响了起来:“再敢碰他,我会屠了你这些废物一样的使徒的,伊兰迪尔。”
所罗门有气无力的呐喊到:“克罗夫特!”
“他受了太重的伤了,需要马上治疗。”凯芙琳支着所罗门的身体,看过所罗门的伤势总结道。
“不……不行,”所罗门有气无力的摆手说到:“我们现在应该把重点放在‘渡鸦使’之上,不能浪费时间了,我们已经被他们拖了太久了,我的伤势无关紧要,卡洛斯大哥已经简单的处理过我的伤。”
“卡洛斯自己呢?”
“他还在与凯威特在那个房间里。”
“那我们先去把他找回来吧!”苏纹起身,准备直接去帮卡洛斯时,所罗门的抓住了他的手:“苏纹大哥,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卡洛斯大哥让我回来就是为了先拿到‘渡鸦使’,而且他……”
“这……如果……”
“既然这是卡洛斯的想法就不要再怀疑什么了,先把比赛用的‘渡鸦使’拿到手吧,分开解决,这是最好的状况。更何况,不能让凯威特一个人拖住我们所有人,以蚀梦者的想法,既然他们已经开始行动扰乱我们,那么领取‘渡鸦使’也不会太过轻松。”克罗夫特稍作疑虑,将所罗门背上,便回到了狩猎宴会的会场。
他们从没有现过,在他们离开的半个小时时间里,一切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尸体陈杂,火焰之灼烧着残存的衣物,冰裹着血散落满地,盘子被打翻了,酒杯被打碎了,糕点被鞋子碾过,穿礼服的小侍从倒在血泊里,身体还在抖动着,瞳孔却已经散开了。柱子上,墙上,头顶的枝形吊灯上……惨不忍睹。克罗夫特与所罗门眼前划过很久远的记忆,那时候他们刚刚离开监狱,躺在破烂的屋子里,一个小男孩与他们住在一起,他总是用钉子把小动物钉死在墙上,老鼠,小猫,小狗,小麻雀,乌鸦……一只接着一只,一下跟着一下。
所罗门膝盖战战,牙齿敲阿敲,克罗夫特感受到所罗门的恐惧转过:”别害怕,我在这里。”然而那些人仍在那里,他们大吼着互相投掷魔法光束,火焰怪物,冰刀冰锥变幻出来,没有什么高超的技巧,粗鲁野蛮而且难看。克罗夫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按苏纹对他们讲解的,这些骑士与魔法师都是各地高等骑士团出身,受过严格的训练和高等教育,即便是要杀人,也不该怎么乱七八糟的一顿胡砍的。
在那些人当中,有个张开防魔护罩的台子格外的显眼。四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围绕着一个中年人站在那里,她们垂着头,克罗夫特看不见她们的表情,但那中年人的脸却冷淡的像个病人——被疾病困扰消耗得失去了一切生的乐趣,不再有任何东西能令他在意。他站在那里,看着外面的人生生死死,眼睛都不眨一下。克罗夫特上上下下看了他几遍,终于在他的衣角找到了那个小小的渡鸦标记,他立刻晓得他就是他们寻找的那个人——渡鸦使。
狩猎用的渡鸦使全部由月神殿选择,悬冰城堡指派,通常不是身患绝症的人,就是内心受了打击,陷入自杀的愿望诉求无法自拔的人,甚至也有受到诅咒而失去生活欲望的人。
渡鸦使的寿命长度决定着狩猎队伍的比赛时间,渡鸦使需要跟随团队进行狩猎冒险,如果在这个阶段渡鸦使死了,那个队伍也就会自动终结狩猎,死亡当日完成的狩猎恶魔数量也就成了这个队伍最后的名次的抉择,而这时候那个队伍需要回到月神殿等候狩猎结束。
克罗夫特一行人一路走过来,已经看见了不少被杀掉的渡鸦使,这就是卡洛斯担心的没有破坏力规限得恶果——骑士团互相屠杀渡鸦使,这样远在狩猎真正开始之前,就可以淘汰大部分人,让他们彻底输在开始。
克罗夫特看着那个中年人,他是最后一个还没有被分出去的渡鸦使了。如果他们队伍还想继续参加狩猎,那他们就必须得到他,而且保证他不会死。这个任务很明确,却没有那么容易达成,即便是靠着克罗夫特与苏纹。
苏纹他们站在那里看血肉横飞,一切好比一台巨大的绞肉机,没人在经过会场后可以留下全尸。克罗夫特看着这些人,内心从开始时的震惊渐渐地被平静所取代,而一旁的芙琳却依旧无法看懂这些人到底怎么了:”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被诅咒了还是被下毒了?“
”没有诅咒,也没有毒药,这些人之所以变得这么野蛮暴力,只是因为他们已经杀人杀到了‘幽醉’的状态了,没有痛苦,没有知觉,只能感受血腥的气味,我们来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