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鼎会谢幕,来参加宝鼎会的各路人马陆续离开。
本来打算和炎珹一同到云梦泽的云馥遥因为家事不得不先走一步,临出发前云馥遥上炎府同炎珹辞行,临了还问了一句:“听说炎小姐这次也会随行?”
听说?
听谁说的?
炎珹若有所思的注视着云馥遥离开的背影,尧白叶随行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多,如果不是特意打听,云馥遥又怎么会知道?
当初云馥遥派人给尧白叶送东西,管家先是通报了炎珹,炎珹对云馥遥此举颇感意外。
这云馥遥也只是见过尧白叶一面而已,何至于如此殷勤?
炎珹与云馥遥虽然交情不深,但对于这人的行事作风多少了解,云馥遥做事不会如此唐突。
他让管家派一个丫鬟把东西给尧白叶送去,一方面是想看看云馥遥下一步会做什么,另一方面,他也好奇尧白叶会对这突如其来的示好做什么反应。
撇去尧白叶刻薄的性格,炎珹也必须承认这个女人有着让人一见钟情的资本,所以,面对男人的突然示好,一向冷淡的尧大司灵使会作何反应?
结果是,没反应。
炎珹听来传话的丫鬟说尧白叶收下礼物后没什么表情,炎珹闻言就让丫鬟下去了。
炎珹是个无趣的人,黎昭曾这么说过。
不是指炎珹此人不解风情,只是说这人总是将情绪掩藏的太好,让人觉得无趣。
不过黎昭也说过,一提到尧白叶,炎珹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这大概也是黎昭特别喜欢用尧白叶来逗弄炎珹的原因。
炎珹自小接受的就是未来家主的教育,行事风度有大家之风,这一点倒是与云馥遥颇为相像。
其实如果不是炎家的意外,炎珹也不用非要与尧白叶这号人相处。
尧白叶是哪号人?
是一个让炎珹颇为头疼的人。
头疼的细节体现在五年来的种种方面。
炎珹还记得当初他在泷灵岛调养身体的时候,尧白叶将其中许多药物都替换了奇苦无比的的草药。
其中一味混着动物脂肪腥味和其他难言味道的药物让炎珹至今难忘,后来何岩峰莫名其妙发现自己养的咕咕虫少了一只,炎珹才知道自己都喝了点什么。
咕咕虫是一种从小吃鸠嘴兽粪便长大的虫子,何岩峰用它发酵成肥料来给菜施肥。
难为尧大司灵使如此有童心。
炎珹也因为知道自己喝了咕咕虫吐了三天。
这种事情五年下来不胜枚举。
当然,炎珹也不是吃素的,他也曾经把尧白叶苦心培养数年的药草“误认”为草料喂了猪。
这一来二去,两个人的隔阂倒是变少了。
黎昭很明显的感觉到炎珹与尧白叶的变化。
她也和何岩峰感叹过,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曾经不羁的尧白叶被炎珹这个有些城府的少主磨的逐渐沉稳,而这个不知道童年为何物的炎珹也被尧大司灵使刺激的多了几分少年心性。
而另一头,尧白叶和尧煕正在收拾去云洲的东西,准确的来说是尧煕一个人收拾的很开心。
“姑姑,这个手链你要拿吗?”
尧煕举着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木盒子,里面装的正是那日云馥遥送来的手链。
“拿着吧”
尧白叶接过木盒子想了想,决定把它带上。
“这些东西都要带吗?”
尧白叶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明显鼓起来的小包袱,里面多半都些是零食:“我觉得炎珹应该不会让我们饿肚子”
“姑姑,我们不能只要求温饱,还应该追求生活的品质”语罢,尧煕又把一袋子桃花酥塞进了小包袱。
尧白叶不语,她不知道这一袋子桃花酥能提升什么生活品质。
“姑姑”尧煕收拾完东西后卧到尧白叶的怀里,头枕在她的腿上:“那个云家二公子长什么样子呀?好看吗?”
“怎么突然问这些?”尧白叶放下手中的书卷
“嗯...那姑姑你又为什么要他的手链呢?”尧煕睁大眼睛看着尧白叶,在话本里面闺中的小姐和公子私定终身的时候一般都会互换信物。
“因为那个手链还不错”尧白叶想了想,点了一下尧煕的鼻子回答道。
“......好吧”
看着尧煕一副我勉强信你鬼话的样子,尧白叶忍不住笑起来:“你呀,人小鬼大”
“哼~”尧煕撇了撇嘴,跳下床榻到院子里玩去了。
尧白叶将手链从木盒里拿出来,手链上的海棠花瓣点缀着一些细碎的宝石,衬的尧白叶肤色更加白皙,尧煕说的没有错,这个云馥遥的确很会讨姑娘家欢心。
如果忽略掉这些探灵石的话。
尧白叶是用另一只没有紫莲印记的手去拿的这串手链。
这些探灵石虽然稀罕,但是除了好看能探查别人灵息以外也没什么用处,所以市面上也很少有人卖这些东西。
毕竟如果想找人可以有很多种办法,没必要花上大价钱去买一块除了找人没什么用处的石头,何况这石头必须贴人极近才能分辨出人的灵息,可谓十分鸡肋了。
手链上的探灵石被打磨的细碎,混着宝石一起嵌在花瓣上,不仔细看确实分辨不出来,可惜尧白叶在暗沙堡主要负责管理金丝雀,可以说她自己就算是个暗探头子。
云馥遥为什么这么做?尧白叶多少能猜出个一二。
其实上次在炎府一见并不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如果真的追根溯源起来,尧白叶第一次见云馥遥还是在她四岁和何岩峰溜出岛的时候。
那个时候尧白叶的哥哥正想着法子追求她可爱的嫂嫂,母亲早逝,父亲又整日闭关不见人,乐的没人管的尧白叶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跟着何岩峰出岛看看外面的世界。
和黎昭不一样,尧白叶虽然平日胡闹惯了,但对于何岩峰这个巫挫族长老她多少还是有几分敬重,所以出去之后她也没有乱跑,而是同何岩峰一起去了云洲感受当地风土人情。
何岩峰特别喜欢云洲民风里这股骨子里透出来的斯文劲儿,用他的话来说生人当该如此,闲时有书可读以致乐,困时放眼望去民生安乐,方能安心歇于床榻。
用现在黎昭的话来讲,何岩峰这是属于活了几千年闲的没事干,玩什么大隐隐于世,体验一把民间疾苦满足一下自我的感慨。
当时四岁的尧白叶没有办法组织语言来清楚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但是她看到何岩峰自我陶醉的样子心中也冒出了一点类似无语的感觉。
独自沉醉在民间生活的何岩峰开了一家书馆,想体验一把读书人养家糊口的艰辛。
年幼的尧白叶正是爱玩的年纪,她每日都会在书馆周围的小巷转悠,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碰到了七岁的云馥遥。
彼时云馥遥还没有成长为传闻中的云家二少,但是从一举一动已经可以窥探出其未来翩翩公子的风采。
那日他一人在院子里练琴,突然听得院墙那边的桃树传来一阵动静,起初他不甚在意,因为他的院子靠近一条街巷,所以时不时会有一些小孩子来偷桃子。
儿时的云馥遥不讨厌这些孩子,相反,因为待在爷爷身边没什么玩伴,这种打扰反而让他枯燥的生活添了一点热闹。
但当一个桃子滚落到他脚边的时候,云馥遥忍无可忍的冲着墙院那处道:“小友,那棵树上的桃子不甜”
今天这个小孩实在过分,怎么就守着一棵树薅呢?
云馥遥话落,院墙那头半晌没听见动静,然后,就见墙头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这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傍晚夕阳西下,红霞满天,两个小孩,一个在院里,一个趴在墙头,两两对望。
后来尧白叶就成了云馥遥院子里的常客,云馥遥在练琴的时候一向不喜欢有人侍候,尧白叶又仗着自己在泷灵岛作威作福多年,翻墙更是不在话下,于是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熟了起来。
其实云馥遥起初看见墙头露出的小脑袋只觉得尧白叶粉嫩可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孩子改观的?
大概是当二人熟了以后,尧白叶在心中确认云馥遥和善可亲后贼兮兮的问了一句:“诶,你掏过鸟窝吗?”
当时云馥遥长兄般慈爱的笑容凝滞在嘴角。
在了解了尧白叶不是什么惹人怜爱的小白兔后,云馥遥也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当时你为什么就只摘那一棵树上的桃子?”
“那棵不是比较好摘嘛,我虽然挺厉害的,但是初来乍到也不好做的太过分,要是早知道你不会生气,我就直接翻墙进来摘了”
尧白叶认真且理直气壮的说道。
这小孩还真是...
年幼的云馥遥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自己做的坏事说的这么嚣张且理所应当,他爷爷说的没错,他经历的还是太少,需要磨练。
两个小孩就这么玩了一个月,在尧白叶离开的时候云馥遥还产生一种战友间惺惺相惜的别离之情,毕竟,他第一次掏鸟窝就是和这个孩子去的。
尧白叶和开书馆破产了的何岩峰回到了泷灵岛,毕竟已经玩了一个月了,是该老老实实的回家了。
年仅四岁的尧白叶没有想到,她再次和云馥遥见面的时候是在她带着小侄子逃亡的境遇下。
那时九岁的尧白叶在一个破庙里和一群乞丐抢馒头,虽然尧白叶已经感觉自己精疲力尽,可是想到年仅一岁的尧煕已经好多天没有进食,她豁出去张口咬住了一只要抢馒头的手。
“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
被咬住的人破口大骂,一脚踹过去,尧白叶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
“住手”
一声呵斥下,庙里的乞丐都看向说话的那人。
“我们公子要在这里避雨,你们都出去”
语罢,那人撒了一些碎银子,乞丐们哄抢成一团后离开了破庙。
尧白叶怀里护着一个干了的馒头,勉勉强强要起身离开。
她认出了云馥遥,只是当下她早就没了儿时的情怀,如今在她面前的是云家的孩子,那个杀了她全家凶手之一的后人。
“等等”
云馥遥将随行的一部分干粮塞到了尧白叶手里,又给了她一些银两:“这些银子不多也不少,找个医馆好好瞧瞧身上的伤”
云馥遥没有认出她,也对,此刻的尧白叶灰头土脸,和街边的乞儿没什么两样。
尧白叶谢过后就离开了,不管怎么说,云馥遥算是救了她一命,也救了她快要饿死的小侄子一命。
在外逃亡的两年过的艰难,唯一值得尧白叶欣慰的就是尧煕能够平安的长大。
两年后,也就是尧白叶十一岁的时候,黎昭化为实形,她凭借着两个人天生的联系,终于找回了尧白叶和尧煕。
不过这些都不是云馥遥找尧白叶的原因,儿时一个短暂停留的玩伴还不至于让云家二少记挂这么久。尧白叶将手链放回木盒子当中。
暗沙堡的暗探当然不是每天只忙乎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事情,为了维持运行,暗沙堡也对外接受暗杀或者打探消息的活儿。
何岩峰美其名曰历练新人,所以一些棘手的委托他一般都丢到尧白叶和炎珹的手上。
云家二少及冠之年走火入魔命悬一线,云家砸下重金上门来求暗沙堡找寻聚灵芝,不过没等暗沙堡接下这个委托,齐家那头就已经先一步找到了聚灵芝。
按理说已经没暗沙堡什么事儿了,尧白叶却又暗暗到了云府,聚灵芝是世间罕见的宝贝,但它的药性极冲,稍有一个不注意反而会影响病情。
果然,当晚云馥遥病情恶化,尧白叶趁着守夜的人酣睡溜进了云馥遥的房中。
床上云馥遥脸色惨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尧白叶将手搭在云馥遥的手腕上,将灵力传进云馥遥的脉络中。
当年尧白叶担心用灵力伤人会被四大世家追杀她的人察觉,所以才虎落平阳被犬欺,险些丢了性命。如今尧白叶救了云馥遥一命,也算还了云馥遥当时的出手相助。
三晚过后,尧白叶再次潜入云府,探查云馥遥的脉络后舒了一口气,云馥遥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大概明日就能醒来了。
“你是谁?”
尧白叶刚要离去,袖角却被抓住。
这时云馥遥刚刚醒来,力气还没有恢复,尧白叶只是轻轻一扯就能摆脱。
无奈自己在床上使不上力气,云馥遥只能在迷迷糊糊中看到尧白叶手腕上的紫莲。
如果不是黎昭比前几世晚成形几年,尧白叶也不会流落街头·,更不会与云馥遥有这些羁绊。
这算是孽缘吗?
尧白叶不确定这次云洲之行会发生什么,但她还是凭直觉拿上了手链,以防万一。
听黎昭说云馥遥之前在宝鼎会上就对尧煕身上的紫莲感兴趣,如今又给她送手链,想必他是想确定自己的身份。
这也是为什么她回避云馥遥的缘故。
不论云馥遥是否怀有恶意,凭借他的能力,如果想要继续探究下去,知道尧白叶是巫挫一族的事只是迟早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