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念说:“我们走吧,我们回重庆吧。你公布遗嘱,韵茹和我离婚,我把家氏赔给她,这都可以,怎样都好。若桔,跟我走吧,跟我回重庆吧……”
佘若桔抱着他,她只是不想放手,一点都不想放手。她说:“我不能回重庆,我答应了小郎,我要再去一次泸沽湖,我要再看一看支玛阿爹。即使小郎的案子走到死路了,我还是要看着他再次上诉,直到他得到应有的惩罚,我是不能先离开丽江,先离开小郎的。”
家念说:“好的,你想留下来,我就陪你留下来,你想等到小郎的判决下来,我就陪你等下去,你想到泸沽湖去看支玛阿爹,我就陪你一起去。好不好?以后,我们只过你想要的生活,好不好?”
佘若桔笑着说:“我真的以为你恨死我了,我真的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我真的以为你走了,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家念也笑了一下,说:“我也一直这样想啊,我也以为我恨死你了,我也以为我再也不会理你了,我也以为我真的走了,再也不回头了。可是我走来走去,还是走到了古城,还是走到了高客客栈,还是走到了科贡坊酒吧,还是走到了这里。走来走去,我还是走不出有你的回忆。”
佘若桔说:“你是个笨蛋,大笨蛋!我害你失去了你应得的家氏啊,我出卖了你,也出卖了家氏。”
家念撇撇嘴,做了一个可爱的表情,笑嘻嘻地说:“没有就没有吧。就算韵茹能拿到我三分之二的财产,我还剩下三分之一啊。总不会饿死的,不过看来以后要抓紧拍戏了,不然就连媳妇都养不起了。”
佘若桔说:“关韵茹不会要你养活的。”
家念笑说:“到底是你笨还是我笨,我和韵茹就要离婚了,我的媳妇啊,是你啊,佘大律师。”
佘若桔甩开家念,也笑着说:“你要向堂堂的佘大律师求婚呢,就要陪我到泸沽湖,经费呢,当然要你出了,你是家氏的董事长嘛。”
家念说:“看来我要节衣缩食了。不然家氏的财产所剩不多,媳妇还这么浪费,以后我可要忙了。”
她沉进他的怀里,不禁又悲又喜。喜在家念不再恨她,家念真的不再责怪她了。一场交易引起的误会,终于在他们无悔执着的信念 之下灰飞烟灭了。悲在小郎,案子走到死路了,小郎也要走到死路了。
死,小郎会死的。小郎要为卓凡的死负责,小郎要为自己六年前的罪过负责了。
小郎,小郎,姐姐不是有意不救你的。
小郎,小郎,姐姐不是有意在知道真相之后就抛弃你的。
小郎,小郎,姐姐不是有意刚刚离开你就和家念在一起的。
日子还在一天接着一天的流逝,家念离开他的妻子,离开关韵茹了,彻底地离开她了。佘若桔和家念在一起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他们毫无避讳的在一起 ,任由那些八卦杂志把他们的绯闻刊登出来。
家念不在乎了,即使他会失去家氏,他都不在乎了,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佘若桔也不在乎了,即使她会失去名誉,她都不在乎了,她也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每天带着她游山玩水,去大理看古代大理国皇宫,城内民居石墙青瓦、门窗雕龙画凤,显得古雅质朴。他们去看崇圣寺三塔,因为塔身表面涂了一层白色泥皮, 雕有各式花纹, 人们也习惯称之为大理白塔。
若桔说,你知道吗,那座大塔叫千寻塔,已经无从查证建造年代了。我每次却都会想到白娘子的故事。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家念,你说美不美?
家念说,那看来我们一定要在塔下合影了。我一定是寻你寻了一千年,这辈子才找到你。白娘娘是寻许仙,我偏要用一千年来寻你。
若桔说,电视剧演的总是好结局,其实古代传说中,最后许仙还是抛弃了白娘娘。他们始终不能善终。
家念说,不会的。只要我们现在在一起,快快乐乐地就好。就算你是白娘娘,我是许仙,我也不会抛弃你的。你是七仙女,我就是董永;你是织女,我就是牛郎;你是祝英台,我就是梁山伯了。
若桔笑着说,原来没有一个好结果的。
他们包了一艘轮船,昼夜流连在洱海上。洱海形似人耳,南北长,东西窄,浪大如海,故名洱海。洱海西面有点苍山 横列如屏,东面有玉案山环绕衬托,空间环境极为优美,“水光万顷开天镜,山色四时环翠屏”,素有“银苍玉洱”、“高原明珠”之称。
夜里,她倚在他的怀里,她对他说,有人说,在洱海坐船观景,就会忘记所有风花雪月的事。因为洱海的风景太诱人了,让人无心想其它的 。
他问她,那你现在是不是把我忘了?
若桔说,我的风花雪月,不包括你。
家念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好像要把她抱进自己的骨头里,渗透到自己的血液里。
他想要她,他想要她融入到他的体内,成为他身上难以分割的一部分。
他不能再次失去她了,他要把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赌上,只要她不离开他,他可以赌上他的一生。
36
他和她去昆明的花市买花,他当着娱记的面,送了一束蓝色妖姬给她。他和她去石林,在石林中穿梭,像两个小孩子一样玩捉迷藏。他和她在昆明的马路上骑单车,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
他带她尝尽云南小吃,尤其是路边地摊上的过桥米线,他们吃了一碗又一碗。宣良烤鸭,气锅鸡,洋芋粑粑,路南乳饼,抓抓粉,豌豆粉,饵块,他们几乎游遍了云南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处角落。
他知道,他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纵情于山水,因为小郎。小郎已经撤诉了,法院维持了原判,小郎就要被处决了。她为了让自己忘记这件事,为了让自己忘记案子,为了让自己忘记小郎,她痛痛快快地旅游,痛痛快快地玩耍。
小郎被处决的那一天,她和家念正在束河古镇上漫步。他挽着她的手,他揽着她的腰,他吻着她的唇。
她感到心上一痛,突然呆呆地看着家念。
家念扶着她的头,柔声问她——
“你怎么了?不舒服的话,你要跟我说。是不是累了?”
佘若桔摇摇头,笑着说,“没有。是束河古镇太美了。我一直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祥和的地方,原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家念虽然还是温柔地怀抱着她,其实他心里知道,是小郎,是小郎被处决了,所以若桔的心也乱了。
她乱了,她当然会乱了。小郎,小郎是不是被带到郊外处决了?小郎是不是已经,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小郎不在了?小郎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小郎死了……小郎真的死了吗?小郎的性命还是没有保住,小郎不在了,小郎再也不能回到泸沽湖了,再也不能见到他的阿爹和阿乌了。还有若桔,他最心爱的若桔,他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家念没有怪她,也没有吃醋,他知道,小郎在佘若桔的心中,是无法取代的。小郎在若桔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小郎在若桔最无奈最心痛的时候,爱护着她,小郎在若桔最懦弱最凄惨的时候,安慰她,呵护她。
小郎的死,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
在小郎被处决之后,家念和佘若桔又去了一次泸沽湖,见到了独仁支玛。佘若桔痛哭地把小郎已经死了的事实告诉了支玛。支玛很伤心,拉着若桔的手,哭了很久很久。
支玛说,你不知道,我的小郎很乖很乖,他真的很乖。他每天都有拜神啊,小郎真的很乖啊,为什么他会发生意外啊,为什么啊……
虽然若桔把小郎发生意外编的绘声绘色,虽然家念也骗支玛说小郎和卓凡是在重庆发生了交通意外,连车带人都跌进了深山里,连尸首都没有了。
支玛抱着若桔号啕大哭,呼喊着小郎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几次佘若桔从梦中惊醒,跑到支玛的房间,都看见支玛在哭。
她不禁倚在门口,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做?我是不是应该瞒着支玛阿爹?我是不是不应该放弃小郎?
小郎,小郎,你就这样离开姐姐了,你让姐姐余下的生活怎么办?你让姐姐怎么面对阿爹?你让姐姐怎么带你完成你未完成的那些事?
小郎,小郎,是不是姐姐错了?是不是姐姐应该为了救你而坚持到底?不管你是真的要杀人还是错手杀人,我都不应该放弃你的,是不是?
小郎,小郎,你还是我的阿注,我还是你的阿夏,我还在你的家乡,可是你在哪儿?你是不是已经在天堂里和卓凡团聚了?
她静静地看着神龛,这世上还有神灵吗?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不保佑小郎?小郎不是天天都拜神吗?他不是每天都虔诚地跪在神佛祈祷吗?
佘若桔指着神龛,大吼了一声:“你们为什么不保佑他?”
家念循声而来,看着她对神龛大喊大叫,他走过去拉住佘若桔,小声说:“你干什么呢?支玛阿爹刚刚睡着,你别把她吵醒啊。”
佘若桔对家念说:“你看啊,你看那些菩萨,小郎天天都拜他们,可是结果呢,结果小郎还是死了啊,他还是死了啊。他们根本没有保佑小郎啊,没有啊……”
家念说:“若桔,小郎不在了,小郎已经不在了,你不要这样,你这样下去,你让支玛阿爹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佘若桔静静地看着神龛,小郎,我的小郎,这就是你拜的神灵吗?这就是你要我也拜的神灵吗?这就是能保佑你的神灵吗?
小郎说过,小郎在监狱里说过的——
若桔,你走吧,我不想再对你说什么,只希望你能看在和我认识一场的份儿上,到泸沽湖再看看我的阿爹,再替我在神龛前拜一拜神灵。也算是完成我最后的心愿。
这是小郎的遗愿,小郎再也没什么希冀了,他只希望若桔能代替她再拜一拜神灵。为什么?为什么这些神灵已经不能保佑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我来拜他们?
菩萨,神龛,小郎,案子,佘若桔想都不敢想,她转头看着家念,轻声说:“快,快去看看,神龛里面!快去看看神龛里面啊!”
家念说:“若桔,你不要这样,我们是不能乱翻别人家里的神龛的。这是对菩萨不敬的。”
佘若桔急急地说:“你不去看我也会看的,我只是不敢,我害怕里面真的有什么啊。家念,但是我不看一眼我真的不会安心的,你帮我看一眼!我求求你……”
家念拍拍她的肩,走到神龛前,先是虔诚地拜了拜,然后伸手到神龛的里面摸索去。里面很脏,有很多灰尘,这也是可以理解的。神龛对于摩梭人而言,是神圣而不容侵犯的。支玛可能根本不打扫神龛,以免对神灵不敬。
他在神龛里摸了一圈又一圈,没有什么东西。神龛里面很浅,他又摸了摸内壁,内壁也没有什么。
不,不是,他用力向内壁推了推,有一个和内壁高度一样的东西卡在里面,稳稳地卡在里面。这样即使是打扫神龛,也不见得会发现这个东西。
家念的手也颤抖了,这里面到底卡着什么东西?是什么?小郎在逃的时候曾经偷偷摸摸地回到家里,支玛说十年里小郎惟一 回来的这一次,都要在家里拜神,和小时候在家里一样。小郎临死也要若桔来泸沽湖拜一拜神龛。
那么神龛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是卓凡命案的证物?会不会是什么能证明小郎清白的东西?
小郎已经死了,小郎已经被法律处决了。如果现在让佘若桔发现小郎是清白的,那么又让她怎么接受小郎已经被处决了的事实?
不,我不能这么做。若桔已经吃了太多苦了,若桔已经流了太多眼泪了,若桔已经承受了太多一般女人不应该承受的痛苦,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让若桔发现这个东西,不管这个东西能不能证明小郎的清白,我都不能让她发现这个东西。
佘若桔问:“里面有什么吗?”
家念摇摇头,笑着说:“你想太多了,什么都没有。神龛里能放什么啊,你以为是保险箱啊。”
她冲过去,猛然伸手到神龛里,从里面一点一点抠出那个卡在内壁上的东西,她拿到了,她居然拿到了,她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她看着他,平静地说:“原来你也不是一个好演员。”
37
他们那天晚上吵了起来,家念夺过了佘若桔手里的东西,他大吼着:“不要啊若桔,你不要看这个,你看了这个一定会后悔的,你一定会伤心,会难过的。若桔,我求你不要看啊!”
若桔也呼喊着:“我要看啊,我有权知道我所经手的案子的真相啊!我有权知道小郎为什么会死!我有权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啊!”
最后,家念也没有把那个小盒子交给佘若桔,虽然若桔很想看那个盒子,但是她的心里也知道,她看了很有可能后悔,很有可能觉得自己冤枉了小郎,甚至会后悔放弃了救小郎的希望。
家念和佘若桔达成了一个协议,如果若桔看了小盒子保证不会情绪激动的话,家念就会把盒子交给若桔。
他们离开泸沽湖的时候,支玛还是很伤心,久久不能从小郎的死亡中释怀。若桔答应支玛一定会再回来看望她的,一定会再回到泸沽湖的。
终于,和丽江有关的是是非非在支玛眼泪中结束了。家念和佘若桔乘坐飞机回到了重庆,开始他们的新生活。还有家氏,回到重庆,家氏的遗嘱就要公开了。还有关韵茹,回到重庆,家念就要和韵茹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