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佘若桔站在门口,她低着头,好像犯了错误的小孩子。家念看着她的神态,已经猜到了她看了盒子里面的东西,虽然他也不知道盒子里到底有什么。
是能证明小郎清白的东西吗?是六年前案子的证物吗?到底是什么?
他上去抱着她,痛苦地说:“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不要这样。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你不会情绪激动,我才盒子交给你的!若桔,你不要这样啊……”
佘若桔发疯似地 往外冲,大吼:“我要去丽江,我要救小郎,我能救他的,卓凡是他杀的,但他不是故意的,凶手是大麻,凶手是毒品,凶手是******啊!”
家念连忙把她拽回屋里,把门关上,拉着佘若桔到沙发上坐好,他急切地说:“你不要这样,小郎已经死了,小郎已经不在了。你不要再为这个案子苦恼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好不好?你折磨你自己,连带着我也跟着你好痛苦!”
佘若桔依旧大吼着:“我知道,我应该知道的,我应该早就想到了啊!小郎虽然杀了人,虽然他也想要杀关韵茹,但是他离开现场的时候,他没有把凶器带走啊!他那么聪明,能布下那么精心的局来引关韵茹进入那个房间,可是他不拿走凶器,他把能指证自己的凶器留在了命案现场!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自责,他自己想要为卓凡的死负责啊!”
家念并不是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安慰她,“若桔,你不要这样,你别这么激动好不好?如果我知道你看了那个盒子会变成这样的话,我说什么也不会把盒子交给你的啊!你别这样啊!”
佘若桔说:“我还能怎么样,我还能做什么啊!我连小郎都救不了啊。我是一个律师,我还说什么我有我的职业操守,我有我的道德修养。我都没有救小郎,我也没有相信他,我甚至没有坚持下去,这就是我的职业操守吗,我的道德修养吗?”
家念说:“你不能一辈子困在你的职业里啊。你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啊,别那么要强了,若桔,别那么要强了。你需要休息一下了。”
佘若桔看着哈家念,他还在她的身边。小郎走了,小郎离开她了,可是家念还在,家念一直没有离开她。
她说:“我能休息一下吗?我能作一个普通的女人吗?”
家念说:“你能啊,你一定能的。若桔,我们结婚吧。你嫁给我吧,嫁给我之后作一个全职太太好不好?你就在家里看电视,到片场去看我拍戏,你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再作律师了,好不好?你答应我,好不好?”
佘若桔猛然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向门口走去,口里喃喃地说:“不好。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嫁给你。我要去公安局,我要去公安局……”
家念扑上去,从后面抱住佘若桔,说:“你去干什么啊?你还去干什么啊?你再去一百次,小郎也回不来了,小郎也不能活过来了啊!”
佘若桔低声说:“不是,我不是要去丽江公安局。小郎的案子已经结了,虽然在我的心里,这个案子翻案了,但是在法律上,小郎的案子已经结了,小郎也已经死了。我是要去重庆公安局,我要去说出家氏案子的真相。我知道的,我知道是谁杀了伯父的!”
家念还是抱着她,不让她走,他大喊着:“你不要去了,若桔,我求你不要去了。家氏的案子也结了。你不要去了。凶手已经找到了啊,是钟伯,是钟伯杀了我爸爸。你不要再执着于 你所谓的案件,你所谓的真相了!”
佘若桔哭喊着:“你放手啊!你放手啊,你不要拦着我!小郎说过的啊,小郎说我是一个满腔正义的律师,我是一个有原则有操守的女人,他希望我能一直这样下去,他希望我能一直坚持我心中的信念和我对正义的正义的追求!他要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背叛我的正义,还有事实的真相啊!”
家念说:“若桔,我求你不要去啊……我求你啊,你不要这么做啊,你这样会毁了你自己,也会毁了整个家氏的!”
佘若桔挣开家念的怀抱,回头看着他,说:“终于说出来,你终于说出你的意图了。你不要我去公安局,不要我去说出家氏的真相,你的意图根本就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家氏。你是不想让我破坏家氏。因为你自己心里也知道,家氏里必然有一个人是杀人凶手,是杀死你爸爸的凶手,也是杀死钟伯的凶手!”
家念说:“我不知道谁是凶手啊,但是我不想把这个家毁了啊。家氏本来已经散了。我不能再让家里的人受到伤害了啊,包括你,你也是我的家里人,至少我把你当作我的 家里人,我也不想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佘若桔说:“为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要去杀人……为什么他们要去杀人……这世上有这么多条路可以走,为什么他们什么路都不选,一定要选择杀人这条路啊……”
家念拉着佘若桔的手,低声说:“每一个人选择自己的路,都是有原因的。他们杀了人,触犯了法律,他们的良心也会遭受到谴责的。”
佘若桔大喊:“不会的。我就是太相信这种人了,我就是太相信良心了。我也是不想破坏家氏,我也是不想让你为难,我为了你,隐匿了家氏的真相,隐匿了这么久。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我要听小郎的话,我要坚持我的正义,还有,还有事实的真相!”
家念说:“是,我知道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若桔,既然你能把真相隐匿这么久,为什么现在要说出来。小郎已经死了,小郎已经为了案子而赔上自己的性命了。你难道还想亲手送家氏的人进监狱?你这样做,自己的心里就会好过了吗?”
佘若桔点点头,说:“对!这样做我的心里会好过了,至少我做到了小郎说的,我坚持了我的正义和事实的真相。至少我完成了小郎的遗愿。你以前说我拿家氏和关韵茹作交易 ,你说我对不起你爸爸,也对不起你爸爸对我的信任!那现在呢?你不让我把真凶交出来,你对得起你爸爸吗?”
家念说:“那你对得起我吗?”
佘若桔说:“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不起你,如果你要怨我,怪我,恨我,我都不会介意的。家念,我不能嫁给你了,我要亲手送真正的杀人凶手进监狱,我要送你的亲人进监狱啊!”
家念颤抖地松开了握着佘若桔的手,正色说:“你一定要这么做吗?你一定要把我的叔叔,我的妹妹,我的妹夫,还是韵茹,你一定要把他们其中的哪一个送到监狱里吗?”
佘若桔又一次坚定地点点头,说:“对!我必须让小郎的死有价值,我必须要以小郎的死警示我自己,我必须坚持正义和真相。”
家念哽咽地说:“你就一点都不能为我想一想吗?”
佘若桔说:“对不起。好像我真的是白娘娘,你真的是许仙,你和我,真的是不能走到一起的。七年前是这样的,七年后也是这样的,家念,我们不能继续走下去了……”
40
几天以后,家雯和家盛被重庆市公安局刑事拘留。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察通过佘若桔的推理终于在取证之后逮捕了家雯和家盛。
佘若桔的推理得出的第一个结论是家雯不是家繁的亲生女儿,家雯应该是家繁的表妹方文和官家钟伯的女儿。钟伯的名字钟震雨带有一个“雨”字,方文的名字带有一个“文”,所以家雯的名字是由这两个组成的。
钟伯的遗书中提到——
“老爷是我杀的,他夺取了我一生的幸福……家氏是我一辈子的归宿,我把我的爱,我的恨,全倾注在家氏里。”
这个幸福和爱,钟伯所指的会不会就是方文?
这是一个十分大胆的假设,甚至关乎到家氏的声誉和财产。如果家雯是家繁的女儿,正常来讲,家繁是不会给女儿取名“雯”字的。因为“雯”与“文”同音。家繁这样重礼节的人,是不会让女儿和妻子的名字发同一个音的。
家繁知道家雯不是自己的女儿的,知道方文在痴痴呆呆等待他的这些年里,已经和家繁派去照顾她的管家钟伯相爱了。家繁知道之后非常痛心,因为方文是他的初恋,而且是他最爱的人。虽然方文痴痴傻傻地嫁给了家繁,并且生下家雯,但是家繁的心里是知道的,家雯并不是他的女儿。
钟伯觉得对不起家繁,一直隐忍着这件事,也隐忍着思念女儿的心情。直到方文触电身亡之后,钟伯也没有表露自己太多的情感。
而家雯起初当然不知道这件事,也是在方文死了之后,不知道她通过什么方式发现了自己的身世秘密,也许是家繁酒后说露了嘴 ,也许是钟伯对她越来越关心,也许是家雯对亲情的敏感性。
家雯知道之后,对家繁非常仇恨,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家繁娶了方文,害的方文和钟伯没有走在一起,虽然严格地说,责任并不在家繁,但家雯并不一定这么想。第二个原因是方文触电而死,家雯也许把这归咎于家繁只顾事业,只顾家氏,而不顾妻子和儿女。
家繁觉得亏欠了女儿家雯,也亏欠了与方文深爱一场的钟伯。所以在方文死了之后,家繁对家雯比家念还好,对钟伯也远远超过了自己的亲弟弟。
家雯私下里也许已经和钟伯相认了,她对钟伯的态度也比以前要亲切得多。佘若桔和小郎到家氏的时候,家念也说过——
“在家里啊钟伯地位比我还高呢。以前我爸对他就好,现在家雯也对钟伯格外关照,家里哪个敢欺负钟伯。”
家雯想要杀害家繁也许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根据命案现场的情况而言,这应该是蓄谋已久的谋杀。至于为什么要选在自己结婚的前一天,这一点很难取证了。
为什么凶手一定是家雯呢?为什么不能是家盛,不能是关韵茹,或者是柯铭呢?这就要从钥匙为关键了。家繁口袋里有自己房门的钥匙,但是钥匙上都是钟伯的指纹。钟伯也有一把家繁房门的钥匙,都是家繁的指纹。警察也曾经以为这是鉴证科报告失误,后来钟伯畏罪自杀,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释。
家雯那天晚上敲门进入了家繁的房间,家繁已经生了重病,起身都特别困难。家雯对他下了狠手,活活将家繁勒死了。值得一提的是,家雯是倒背着家繁把他勒死的。这样勒痕是一个两段向上的弧形,这样就形成了写入鉴证报告的语言——
“家繁是被人吊死的。泪痕向上,是被人从高处活活勒死的。”
因为被人从高处活活勒死在家氏富丽堂皇的别墅里是做不到的,没有横梁,也没有梯子。家雯是有意这样做的,也只有这样能扰乱别人的视线,成为不可能犯罪。
她也确实吓到了,她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家繁生了重病力气也不见得比她小。在拼命挣扎的时候家繁居然还咬破自己的手指。家雯以为他要写出她是凶手,也以为家繁会大声呼救。
家繁没有呼救,也没有写下任何一个字。即使他有咬破手指的时间和力气,都不肯写下家雯的名字。他对这个女儿的疼爱可想而知了。
家繁咬破手指,流了很多血,却只在地板上划来划去,他的意图又是什么?这让佘若桔想到了家念说过的一句话——
“爸爸屋里的地板是他自己选的,选了很多年,他说这个地板最明亮,明亮地像水一样,只有这样清澈如水的地板,才能让他每天都看清他自己。”
血,水,这不难想到血浓于水这句古话。家繁想要传达的信息,可能是告诉正手握着绳子的家雯——“血浓于水,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是这么多年,我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
家雯把家繁勒死之后,决定把现场布置成自杀。她想把家繁吊死在窗台上,可是拖不动家繁的尸体了。她刚刚杀了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没有能力再拖动一个尸体了。她决定去找她的亲生父亲钟伯帮忙。
她小心翼翼地从家繁的房间走出来,走到对面钟伯的房间,把自己杀人的事情告诉了钟伯。钟伯惊呆了,他实在没有想到,家雯会为方文的死而耿耿于怀,更没有想到家雯会偏激到去杀害家繁。
他们两个人再回到家繁的房间,钟伯看了看现场满地的血迹,不由得说——
“不行,不能布置成自杀。佘若桔是老爷的代理律师,如果老爷出事了,佘若桔一定会来查的。自杀的手法太简单了。只怕佘若桔一眼就能看穿!还是把现场布置成谋杀,谋杀和自杀加在一起,也许佘若桔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钟伯和家雯把房间弄乱,最为绝妙的是他们拿出了家繁口袋里的房门钥匙和钟伯手上的钥匙作了一下交换。其实也是故意放出烟雾弹 ,混淆视听。
一个勒痕问题,一个钥匙上面的指纹问题,警察完全无法解释这两个疑问。佘若桔起初也被这两个问题困扰着,直到钟伯死了之后,她有些想明白了,并且猜测倒钟伯肯定是凶手之一。
为什么佘若桔确定钟伯只是一个帮凶呢?钟伯的年纪很大,不足以勒死家繁。他不可能是真凶。
柯铭并不是家氏的人,不会和钟伯合谋,也不见得有动机。况且他对家氏的地形还不是很熟悉。他不会是凶手。
关韵茹在和家念闹离婚,她并不能确定家氏遗嘱上有没有她的名字,所以关韵茹是不会杀害家繁的,这是不明智的。杀死家繁,家念再和她离婚,如果再被警察发现,凶手是不能继承遗产的,关韵茹可能会一无所有。她也不会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