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氏的遗产继承,这是一个让家繁很头疼的问题。首先,他不是独生子,家繁有一个终日游手好闲的弟弟家盛。年近五十的家盛却好像什么事情都处理不好。作为他的兄长,家繁也不能眼看着弟弟惶惶终日,真的一辈子靠在家里吃家产。其次,家繁有一个儿子家念和一个女儿家雯。儿子事业有成,而且能妥善地打理好家氏的大小事宜,女儿却是面临新婚,大学毕业之后也是无所事事。这让家繁苦恼于遗产是偏于儿子还是偏于女儿。最后的问题出现在儿媳妇关韵茹身上。家念夫妇二人现在面临婚姻危机,那么家念继承到遗产之后,又不得不因为离婚而要把财产分给妻子一半。
这些问题,几乎每日刊登在重庆各大刊物上,接踵而至的猜测和匪夷所思的构想铺天盖地的变成铅字印在报纸,杂志上。
小郎有的时候很想问若桔,是不是大城市的人每天真的很闲暇,可以想到这么多当事人都始料未及的事。
若桔总是喜欢一边看着报纸,一边说:“这就是生活,小郎,生活就如同被强奸。如果我们无力挣扎,倒不如好好享受吧。”
3
家氏,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
家氏,一个富丽堂皇的郊外别墅。
家氏,一个满是勾心斗角的 大家庭。
小郎紧紧地跟在若桔身后,看着眼前的三层别墅,他知道,这是只有家氏这样身价的人才能拥有的,豪奢的生活。
大门敞开的一刹那,小郎见到了那些照片日日刊登在报纸上的人物。
家念是那样一个出众的男人,也许他不能让天下女人心动,但却能让天下女人心疼。至少,小郎看到他的那一刻,就萌生了这个想法。家念自从出道,一路平步青云,瞬间就成了少女追捧的偶像。他也的确有这个资本,小郎认为。
家雯和家念不同的地方不仅仅在于长相上的落差。小郎能感觉到家念身上那种亲和力,那种扣人心弦的气质,却觉得家雯平庸的可以混淆于芸芸众生之中。小郎知道自己的想法幼稚的不能再幼稚了。生在家氏,家雯就绝对不会是一个平庸的人了。
关韵茹儒雅地坐在沙发上,她的线条很美。那是必然的,她是一个模特,一个以高挑的身材,清新的长相著称的名模。她的脖颈,腰肢,小腿都那么好看,就连纤细的手指都显得格外出众。
她只有二十五岁,却带有一种成熟女人的魅力。
而即将成为家氏女婿的柯铭,虽然是一副大男孩的长相,却还是羞涩的站在家雯的身边。和这个家庭的成员相比,柯铭是显得稚嫩了。他的稚嫩也是不假修饰的,也许正是这一份明快,才能吸引家雯这样的女孩。
没有看到家繁和家盛两位老人。小郎的内心也有一丝莫名的失落感。他低着头,搜寻着类似家繁先生的身影,他却没有找到。只看到一个面容格外憔悴而苍老的爷爷,小郎觉得那是一个老爷爷,看起来整齐的西服,应该是一个大人物吧,小郎单纯地认为。
第一个看到若桔而流露出喜悦的人,并不是家雯。而是家念。
他礼貌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形挡住了身旁的关韵茹,又是礼貌地对佘若桔说:“这不是佘大律师吗?家雯正在絮叨你不来恭喜她,你就来了。我爸爸正好要找你处理一些公事。”
第一个看到若桔身后的小郎的却是家雯。
家雯说:“对啊佘姐,我爸爸最近身体不太好,连脾气都古怪的很。哎,你带着谁来的啊?看着很眼熟啊。”
小郎抬起头,他看了看家雯,转而又看了看家念,当他看到若桔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是那样的卑微。
可是若桔似乎没有这么想。
她泰然自若地说:“哦,这是我男朋友。他是少数民族,名字有些古怪,就叫他小郎好了。家念,你最近的新戏不是在外地扎营嘛,为了你的宝贝妹妹都能千里迢迢地赶回重庆来,真有你的啊。”
家念淡淡地笑了。小郎几乎呆住了,他发现家念拥有世间最美丽的笑容,那种清新,那种亲切,那种气质,是没人能够匹敌的。如果小郎看了都会震撼的笑容,那么如果是女人看到了呢?
家雯说:“我哥就是再忙也得来参加我的婚礼啊!不然八卦报纸又得说家氏闹分歧了。哎我说若桔啊,你怎么找了男朋友也没告诉我一声啊,是打算给我一个订婚的惊喜还是怎么的?”
佘若桔回答说:“你最近忙着结婚,我怎么敢打扰你呢。我和小郎认识的时间不长,他年纪小,为人又比较害羞,所以这次我带他来看看家氏的气势。小郎,感觉怎么样,还可以吧?”
小郎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才算得体,又不敢太失礼。他知道自己现在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表情,都代表着佘若桔。他不能有一点马虎。
他考虑的太多,时间像沙漏一样流逝。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怎么样回答才算正确。
他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只好呆呆地“嗯”了一声。
小郎觉得自己很失败。可是他知道说过的话都是无法收回的。这句话只有一个字,却也无法再收回了。
关韵茹突然伸出她的纤纤玉手推开家念,仰视着佘若桔和小郎,笑着说:“若桔还不是千里迢迢地赶来家氏来了。还带着这么特别的男朋友。所以说,你们和法律打交道的人,就是和我们娱乐圈的人不同。是吧,家念?”
家念依旧礼貌地示意佘若桔和小郎坐下,口中半正式半敷衍地说:“嗯。若桔本来和我们从事的就不是一个领域的。”
关韵茹继续保持着她的高雅的姿态,彷佛自己 刚刚什么话也没说一样。她的姿势很美,远远看去就像一尊雕刻到及至 的美人,找不到一点瑕疵。
小郎看着她,也好像在欣赏一个完美的艺术作品。也许他在吸收她美丽的气息,也许他在找寻她身上能吸引住家念的地方,也许他在拿她与佘若桔作比较。
这时,小郎才发现,关韵茹是吸引不了他的。
家雯对身边的柯铭说:“哎,这是我的大学同学佘若桔。我比同级的小一岁,那时候就佘姐照顾我。你跟她打个招呼啊,她和我们家氏可是有撇不清的关系的。”
当时小郎还不知道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后来小郎才知道,家繁的遗嘱一直是由若桔的律师事务所经手的,而若桔正是家繁的私家律师。
柯铭向佘若桔点头致意,“佘小姐是吗,我是家雯的未婚夫柯铭。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希望佘姐以后多多关照。”
小郎并不喜欢这样客套而又寒暄的话,他能看得出若桔也不喜欢,但若桔每天也在重复着这些话。
小郎看着那个角落里的老爷爷,很想开口问候这位老人家,可是他不敢,只能怯生生地坐在佘若桔旁边。
佘若桔却对那个老爷爷开口了,“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钟管家好像都老了许多。是家念对您不好啊还是家雯对您不好啊?”
家念说:“你这话就错了。在家里啊钟伯地位比我还高呢。以前我爸对他就好,现在家雯也对钟伯格外关照,家里哪个敢欺负钟伯。”
钟伯点头说:“是少爷对我关照备至了。”
小郎依旧低着头,用余光看着若桔。
她变了,她的神态虽然很镇定,但是她的心已然乱了。
她变了,她的手虽然很自如,但是她的动作已然乱了。
她变了,她的话虽然很得体,但是她的声音已然乱了。
小郎不知道自己的观察对不对,他只是觉得,若桔变了。在这只言片语中,若桔好像已经迷失了原本属于她的个性。
小郎疑惑了,是哪句话?是谁的话,足以让一向端庄的若桔流露出这么多破绽。
她为什么会改变?
小郎不知道,他是不了解佘若桔的。
他却笑了,不了解也好,他对自己说。
这让他想起一部叫《蓝宇》的电影,悍东对蓝宇说,两个人如果太熟了,再这样下去就没意思了。蓝宇马上问他,“我们还不算太熟吧?”
小郎在心里又对自己说了一遍,我还不了解她,我们还不熟。真的不熟。
4
也许见到家繁并不是小郎的愿望,但是既然能见到这个传奇中的人物,小郎的内心也不免期盼的。
但是真的见到家繁却不如想象中那么伟岸。现在的家繁,是一个身染重疾的病患。据佘若桔的说法,家繁已经撑不到年底了。而家氏人人都窥伺的遗嘱,也只有佘若桔和几个眼见家繁签写遗嘱的警察知道上面的内容。
家繁的病,导致家氏上下人心惶惶。
当所有人都围在家繁老先生的身边,小郎还是没有见到家盛。而家繁见到佘若桔,也是异常的欣喜。
佘若桔端庄地坐在家繁的床边,软言细语地说:“伯伯,若桔来探望您了。上次说不久就来陪您,不过也因为最近工作上的事情,而没有时间过来。”
家繁还能起身,见到佘若桔更是激动地要求家念扶他坐起来。家念连忙上前扶着父亲坐正。家繁的身体已经难堪重负,这样一个轻微的起身就使他胸闷气短。
佘若桔依然紧握着家繁的手,说:“伯伯,您要说什么就说吧,若桔听着呢。”
小郎看着现在满眼温存的佘若桔,彷佛 觉得佘若桔才是家氏的女儿,家氏的继承人。但佘若桔不是。既然不是,为什么佘若桔和家繁会这么有默契?
小郎疑惑了。
家繁说:“若桔,听说你在变卖地皮,你律师事务所的地皮?那里可是一个风水宝地,不知道你要用什么方式卖掉它?这个……如果卖到与你不熟络的人手里,以后……以后你也不好打理吧?”
听家繁的声音,他又不像病得很重的样子,思路清晰,条理清楚。看他的意思,是很想购买佘若桔的地皮。这样连小郎都明白的事情,佘若桔又怎么会不明白呢。以佘若桔与家氏的关系,将地皮卖给家氏,绝对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做法。
佘若桔说:“这是我的祖产。我会竞标,找到合适的买家。虽然我希望卖掉这块地皮并不是因为缺钱,但还是会选择竞标。”
小郎知道佘若桔卖地皮不是为了赚钱,她对小郎说过,她想要卖掉地皮,只是为了结束她四年的律师生涯。一个女人,独立撑起一个律师事务所,一个人取证,一个人整理资料,一个人为当事人进行辩护。从来没有秘书,从来没有助手,从来没有配偶,她,是一个多么孤独的女人。
家繁的神色没有变,彷佛 佘若桔的话没有让他震怒或是忧心。他只是问了一句,“一定会竞标吗?你不想再考虑一下吗?”
旁边都是家氏的子女,家雯和柯铭不懂也不愿意理会这些商务上的事,自是没有去听。家念倒是满面愁云的样子。小郎看着关韵茹,很奇怪的是,这个娱乐圈的女艺人也听的格外认真 。不知道她是在关心家业还是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管家钟伯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静的犹如一尊塑像。也许这个屋里,除了他,别人都是利欲熏心的产物。
佘若桔说:“当然,作为一个卖家,我不会拒绝有大的企业或者公司提前与我进行交易,如果价格合理而且我又可以接受的话,我会考虑取消竞标,而直接售卖给一家公司。”
家繁只抬眼看了一下,又自顾着说:“如果,家氏跟你交易,协商关于地皮的事。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呵呵……”
佘若桔说:“一切等伯伯您身体痊愈了之后再说。家氏这样的企业,我是不敢断言结果的。所以暂时不能给您答复。”
小郎没有明白佘若桔的意思,后来也是佘若桔解释给他的,家氏这样的企业,根基很深,也很在意每一笔商务往来,如果佘若桔现在答应了家繁,而家繁在地皮商契之前就去世了,那么佘若桔接下来面临的问题就是,她的商业合作人不一定是家氏的哪一位,甚至可能是家氏企业的下属,而并不是家念或者家雯。
家繁心领神会地说:“如果我家氏,固定一个人与你协商这件事,不知道有多少胜算。”
家繁,是驰骋商界数十年的佼佼者,有过硬的社交技巧,灵活的商业手段,不枉他成为商界的一代枭雄,也只有他,惟有 他,可以称作枭雄。
小郎心里知道,她该放手了。她也有过硬的经济交易手段,但却不是一个不懂时务的庸才。她不会错过这么一个和家氏合作的机会,也不会断送她与家氏这么多年的交情。
佘若桔的回答的确让人出人意料,却也在情理之间。她问:“那要看家氏配出什么样的角色和我协商了。”
家繁终于绽开了笑容,“我会让家氏的董事长助理,董事会第一把交椅的家念与你协商购买地皮的事。协商时限在一年到三年,可由你协调时间。”
佘若桔说:“那这件事就成功了百分之五十了。”
家念突然插口说:“爸爸,我今年有新戏,而且明年我……”
家繁狠狠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凌厉的目光彷佛 他不是一个病人,而家念才是。他大叫道:“把你的新戏都给我推掉!你是家氏的继承人,我惟一的儿子 !你妹妹就要嫁人了,你能演戏演一辈子!你都已经二十七了,没有一点干大事业的气魄和架势。我家繁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家念眼见父亲生气,只能细声说:“爸,别生气,我……我会和佘律师好好地协商这件事的。”
家雯看着父亲对佘若桔的关心,对哥哥家念的不满,自己又怎么能置身事外。她一耸肩,娇气地对家繁说:“爸爸,我明天就嫁出去,不要再说这些企业上的事了。听着都烦死了。您忙家氏企业忙了一辈子,干嘛 生病还要管这些啊。凡事有哥哥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家繁听了家雯的话,脸色果然好了很多。没有再绷紧着皮肤,没有再瞪圆了满是血丝的眼睛。反而能淡笑着对家雯。也许,要出嫁的女儿真的比惟一的儿子 还重要。
佘若桔站起身,依然高贵的姿态说:“还是让伯伯休息吧。明天还需要伯伯主持大局呢。”
家繁极小声也极秘密地说:“若桔,遗嘱的事情,还劳烦你……”
佘若桔也低声说:“我明白的,请您放心养身体。”
所有人都听了佘若桔的话,彷佛她 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一样。所有人依次出去,没有一个人再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