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完这句话,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语气说到,“纵观人类数千年的历史,不论是哪一种信仰,都是在寻找自我的认知,和对世界的诠释。”
“佛家讲究果报,道家追求自然,儒家言明礼法,这三者都在描述人类自身与外界的关系。”
顾安生与程薇燕点点头,老人说的简明易懂的确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
接着老人又说到,“往更远了说,世界上又有哪一个宗教不是如此呢?”
顾安生呢喃道:“追求自我的终极认知吗?”
老人露出几分欣然的表情,“所以,你应该能理解吧?若是有一个全新的世界摆在你眼前,里面蕴含着与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法则、文明、科技乃至思想,你会怎么做?”
顾安生瞬间恍然大悟,可程薇燕却有些茫然。
老人继续解释到,“这份资格,就是你可以去往自己想要寻找的世界,可以见识另一个种族构建的社会,也可以抵达数千年前的故土,甚至就连相似的宇宙你也可以触摸的到。”
老人放缓语调,“当然,这份资格和我们经历的传送是有本质差别的。”
顾安生抬头问道:“就像一个游戏副本,你可以在里面任意妄为,即便是被杀死也只是回到了游戏的初始界面?”
老人点了点头。
一连串的对话,让顾安生的大脑飞速运转,片刻后他轻笑着摇头,“难怪有这么多人愿意参加,如果是我也很难拒绝他的提议。”
程薇燕拉了拉他的衣袖,似是还有点不太理解老人的话。
顾安生望着落地窗外的街景说道:“假如你之前经历的人生中存在某种遗憾,有人给了你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你会怎么做?”
不等程薇燕作答,顾安生已经说道:“不论是谁都很难拒绝吧?尽管这并非实际意义上的时间穿越,但一个相似的宇宙里,你是有可能完成自己的遗憾的,甚至于你可以取代本就生活在那的另一个自己,体验不同的人生。”
“不同的人生?”
程薇燕侧着头,仿佛产生了几分遐想。
是啊,谁的人生没有遗憾呢?
即便是年幼的孩童也曾想过昨天能否重来一次,更何况那些经历人世坎坷的大人呢?
董先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开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游戏。
想着想着顾安生有些烦躁的点了根烟,这会他已经放空了大脑,因为有些事越是深思越觉得毛骨悚然,这样的一场游戏,不论你是求名、求利,或是单纯的为了满足欲望,都能得到实现!
你喜欢杀人?
可以!
一个平行的宇宙里,多的是你杀完不玩的人!
你喜欢冒险?
可以!
一个充满幻想与科技的世界就摆在你的眼前!
你郁郁寡欢,抱负得不到施展?
可以!
在另一个地球上,你想要的一切得已经实现!
是啊,很简单!
只要你有所求,他就能满足你,只要你能说出自己的愿望,他就能帮你实现!
就像那日顾安生所说的,无尽的时空,无限的世界,意味着的正是无穷无尽的一切!
好一会后,程薇燕有些茫然的问道:“墨门的人也是这样吗?”
苏吾摇摇头,扯了扯绷紧的领口说道:“他们只是单纯在寻找不同的文明与科技,若是往深远里说,便是在探寻世界的本质。”
一缕轻烟从顾安生鼻尖冒出,这次少年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夹着烟靠在了床头。
不知何时老人已经离开了屋子,留下顾安生与程薇燕一坐一靠、面面相觑。
见少年有些愣神,程薇燕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半个音节,等到香烟燃尽,顾安生抵着额头低语道:“看来,所谓的积分就是一种换取资格的筹玛了。”
突然少年抬头问道:“你呢?有没有什么想做却没做成的事?”
话题的转折来的如此之快,以至于程薇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过少年还是帮她回应了一番。
“肯定有吧!只要是慢慢了解了这个世界,就会有很多很多想要完成的事情,即便没有遗憾,也会有因为客观或主观原因而抛诸脑后的东西。”
“唉!”
顾安生长叹一声道:“说来说去,这就是人类自我的矛盾性啊!”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程薇燕被迫聆听了一长串关于人类自我发展的哲学史。
上到课本,下到史书。
顾安生几乎将他前半辈子知道的一切,一字不落的数落了一番。
最后得出的结论,也只是荒诞的玩笑。
“果然人类是有极限的啊!”
对少年神经质的举动,程薇燕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是默默听他讲述,等到少年终于安静下来程薇燕才挪了挪发麻的下半身,蜷着腿爬到一侧摸着他的头。
落地窗前,淡淡的光影反射着屋内的一切,本应该很别扭的动作也被映衬的有几分温馨,顾安生则像是被顺毛的家猫,就那样耷拉着脑袋任由少女施展。
几分钟后程薇燕才小声问道:“你很羡慕他们?”
“羡慕?”
顾安生垂下头,面上是模糊的光景,“也没有羡慕的意思,只是我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答应那个混球的提议,就很想抽自己一下!”
程薇燕俯下身努力仰视着少年问道:“是董先生吗?”
顾安生注视着少女亮丽的面庞,跟着就瘫在床上含糊不清道,“他曾经邀请过我,如果那时我知道是这么个情况,肯定会过去的吧。”
“啊!!!!!”
无用的发泄后顾安生给了自己一巴掌,程薇燕的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一丝弧度。
过了一会,少年耳畔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转过头他就看见女孩已经平躺在他身侧,脸上是一种如百合般圣洁的笑容。
“可你还是没有过去,对吧?”
轻柔的话带着几分安慰,女孩玲珑的曲线也在躺下的这一刻显露无疑,瞳孔中那柔和的笑脸让顾安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洒下的一池青丝则泛出夺目的光泽,配合着女性独有的体态与轻柔,让顾安生不禁想到或许圣经中的圣母并非是虚构出来的?
好一会后某人偏过脑袋,赌气一般说道:“我不是说过,女人太聪明不是件好事吗!”
程薇燕难得有种占了上风的感觉,趴着身子贴在少年耳畔说道:“可是,太笨的女人也不会招人喜欢哦!”
说完这话,顾安生就开始装死,一侧的程薇燕则撑起下巴笑望着他。
两人一个笑,一个躺,一个装睡,一个清醒。
大概装睡和装死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前者有可能醒来,后者则永远不会醒来,但装睡和装死的界限往往又是这般的模糊。
到了凌晨,床上的俩人已经睡去,程薇燕并没有回自己的屋子,反而一直陪着少年。
五点一刻!
顾安生猛地睁开眼睛,体内异样的感知告诉他苏一来了!
见一侧的程薇燕还在熟睡中,顾安生轻手轻脚地趴下床,可这番举动还是吵醒了熟睡中的少女。
微微扬起头的程薇燕,带着几分疲倦说道:“怎么了?”
顾安生不由虚着眼看向她,他也不明白女人怎么总是这么敏感,就像温葛每次都能发现他抽了烟。
女人也不明白男人为何会这么笨,总是想要从她们的眼睛里瞒过些事情。
要知道当感情被集中在一点,任何个体都会变得如此敏锐,这无关男女的差异,只是情感的多寡罢了。
离开酒店的一楼,顾安生与程薇燕漫步在黎明尚出于襁褓的街道上。
他们没有叫上苏吾,这也是顾安生有意为之,若非如此一侧的那位女间谍说不定就会跟上来,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还对老人有所戒备。
人行道上湿润的空气微微沾染了少年的头发,几滴露水也从枝头滑到他的衣角。
跟在一侧的程薇燕时不时帮少年捋一捋呆毛,显得乐此不疲。
来到校门口,昏黄的灯光印照着恢宏大气的校名,几个铁画银钩的字迹摆在一方山石上,不知历经几载春秋。
门卫室里还有雪白的灯光传来,但里面的老大爷早就昏昏欲睡,对两个天未亮就跑来的年轻人也没有在意。
进入校园,顾安生凭借玄而又玄的第六感胡乱摸索着,不一会他就顺着阵阵炊烟来到了食堂前。
见程薇燕瞅了瞅自己,他故作镇定地说到,“人的智商和食欲是挂钩的,苏一的样子就很像会被吸引过来的人!”
说着他四处张望一番,刻意点头道:“不过这个点食堂也没开,估计他不会过来了!”
女孩看了看他,从怀里拿出一包饼干说道:“你是不是饿了?”
“哈?”顾安生夸张的喊到,“怎么可能!我这人又不是饭桶!”
女孩侧着身子望向他,很配合的点点头就撕开包装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跟着递给了少年一块。
顾安生一挥手说道:“我不饿!”
话虽如此,可肚子已经提前打起了鼓,连带着少女也将目光投向了他的腹部,在内外双重的煎熬下,顾安生终究还是结果东西,狼吞虎咽了起来。
当然他还不忘数落一番,“难吃!!!!”
程薇燕笑笑不说话,很自然的将饼干全部递给了他。
少年也不推辞,接过来就消灭了个干净!
这也证明再彪悍的人生,终究逃不过真香定律。
等到少年吃完,程薇燕又从怀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了他,顾安生眯眼说道:“你这是多来a梦的次元口袋吗?咋啥都有啊!”
嘴上虽然说着,但某人还不忘接过水痛饮一番,程薇燕也渐渐习惯了对方这些别扭的小脾气,还是很配合的笑笑不说话。
跟着她就陪少年找了个干净的原木凳坐了下来,期间顾安生充当试用对象,将木凳上的水全部抹干净,才让少女落坐。
这种习以为常的举动,也慢慢成为他们无言的默契。
突然程薇燕说道:“你不去找她吗?”
顾安生想了想说道,“不了,又不是没地方可去,何必麻烦别人。”
少女低着头问道:“可你连她一面都不见,这样好吗?”
顾安生下意识的摸起了烟,等到半天没有找见东西,他才说道:“有什么好不好的,老头子是没办法,她就不用考虑太多了,有我没有总归都是一样的。”
见少年说的如此坦荡,程薇燕轻声问道:“不是因为见了,就不想离开了?”
顾安生微微一愣,很久之后才回望少女说道:“你总是习惯在熟人面前这么肆无忌惮?还是我太好说话了?”
程薇燕不由漠然,跟着顾安生说道:“就算是又能怎样呢?我已经没机会了,她还有大把的选择,即便不是我,她也该过上正常的人生。”
少年的语气很随意也很平和,程薇燕不由想起逃命那夜听见的呓语,她分不清当时的少年和现在的顾安生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或许两者都是,又或许两者都不是。
矛盾吗?
很矛盾!
可人类就是这样掺杂对立事物的个体,若一人只有一面,那么这个世界也就太无趣了。
…………
校园周边的绿化带上,一个狼狈的人影匍匐在错落有致的密林间,斜月遥挂天边,默默注视着他。
大概是因为黎明即将到来,周围天色又暗了几分,人影也被林间的树枝划破衣衫。
可他却毫无顾虑,依旧向前迈步,从那被兜帽遮挡的面容下,一双闪着荧光的眸子像是路边的野犬,踟蹰间寻找归家之路。
过了很久,人影摸索到了校园的运动场。
对这片地段他似乎很熟悉,熟悉到就像在自己的家里,可同时远处新立起的高楼又告诉他一切都在变化,早已不复当年。
这时运动场上,一个身穿贴身运动服的女人顺着跑道浮现,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在进行晨间的锻炼。
这会不过刚到六点,女人倒是没有半点倦容,同时她刚过耳垂的短发干错利落到像是刀削斧砍一般,加上几滴晶莹的汗水,以及脸颊上带出的红晕,活力与灿烂在她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媛媛?”
轻声的呢喃,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飘散,苏一踉跄地朝前奔跑,可没走几步就摔倒在了地上。
迎面而来的女子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走过去将他扶起。
“没事吧?”
嘹亮的嗓音传入苏一的耳中,似乎面前的这人从来也学不会旁人娇柔造作的一套,就连对待陌生人也是如此。
苏一颤着声应到,“媛媛!是我啊!!!”
吴媛皱眉看着他,想了半晌也没从记忆里扒出类似的人物,可她还是很有礼貌的问道:“我们认识吗?”
这话让苏一像是重重挨了一拳,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一直遮挡他的兜帽也在离心力的干扰中脱落,紧接着一张鳞肉相杂的面容落入了吴媛的视野!
但吴媛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发出惊呼,只是退开几步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陌生的语气让苏一几乎带着份哭腔喊到,“媛媛!是我啊!!我是苏一!!!!”
“苏一??”
吴媛从头到脚打量起面前的年轻人,眉目中的茫然与疑惑几乎是不加掩饰,几秒钟后女人摇头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说着她就向一侧走去,还打算从右臂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苏一赶忙上前想要拉住她,可女人却是利落的来了个过肩摔将他砸翻在地!
“你到底是谁!!”
这句话像是根引线,瞬间点燃了苏一这段时间内积压的情绪。他就那样一边哭,一边看着面前的女子,似乎委屈到了极点。
吴媛瞬间有些头大,一向吃软不吃硬的她最见不得旁人这副模样,“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
话一出口,苏一的泪水瞬间收住。
吴媛瞥了他一眼,将他从地上拉起说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像个娘们似的!”
苏一点点头,好一会才带着几分哽咽说道:“我!我是你的男朋友啊!”
“男朋友?”
吴媛抽着嘴角看向苏一没个人样的尊容,“你要是我男朋友,那太阳就真打西边出来了!”说着她踱步远去,似乎没有和苏一纠缠的打算。
苏一立马挡住她的去路,用双臂拦住她说道:“我真的是你的男朋友!”
面对年轻人略带执拗的目光,吴媛也被勾起几分兴趣,挑眉问道:“那你说说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苏一顿时眼眸一亮,像一只围着主人撒欢的奶狗叙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