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走在一条漆黑的路上，回过头时那些生命早已终结……”
“但愿……”
“但愿离去是幸……”
“我愿……”
”永不归来……”
……
“谁！”
昏沉间顾安生喊出这个字，抬起头少年就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春光明媚的乡间小道上，雨水所滋润着青苔地板显得晦暗幽亮，身下的光圈里则是模糊的身影。
顾安生细细端详了一会，却发现脚下那人好像不是自己。
该如何形容呢？
淡淡的轮廓中是一双怨毒的眸子，影子似乎怒不可遏，狰狞间想要冲出枷锁将他的主人吞噬。
顾安生蹲下身，随即地下的那人张牙舞爪撞在了镜面上，但在俩人间似有一条明确的分割线，不管影子如何努力都无法跨越。
少年慵懒地撑起下巴，食指轻点着耳垂，“想要出来吗？”
回应他的是一句无声的咆哮！
影子如同走投无路的野兽死死瞪着他，就连双手也极力捶打光滑的路面，想要破镜而出！
“这样可出不来的。”
顾安生笑意温和的说道，循循善诱的语气如同在面对一个新生的幼儿，可面前的东西无疑是一头怪物。
跟着顾安生将右手贴在地面上，一阵如水般的涟漪向四周扩散，下一秒他就感到自己被人狠狠地拽了一把！
可少年还是面不改色，淡然的将手伸进下方的镜面，并把那个浑身黑雾的人影拉了出来！
伴着无数流动的雾气，人影终于屹立在阳光之下，就像是被捞起的溺水之人！
顾安生挑眉道：“上来的感觉如何？”
黑雾渐渐从人影的身上消散，但还有很多缠绕着他的身躯。
“呃啊……”
一声舒爽的呻吟过后，顾安生得到回应！
“不算很差。”
顾安生半阖眼帘笑道：“果然是我啊！”
话音落下，人影如同丛林间的猎豹扑向顾安生，可少年只是伸展双臂仿佛正在等候一次拥抱！
“叭！”
人影瞬间穿透顾安生的躯体，同时他身上的黑雾也全数没入顾安生体内！
但一切还未结束！
透体而过的影子像是穿过了一扇门，等他抵达顾安生的背后时，已经变成了一副六岁孩童的模样！而他原本高大的身躯也如风尘般消散，一点点融入顾安生的躯体中！
“好点了吗？”
顾安生回头问道。
孩童有些后怕的叹口气道，“好不好，你应该清楚的，何必问呢？”
然后俩人转身相对，视线中孩子的面容与顾安生如出一辙，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他，但俩人的双眼却有明显的不同。
孩童插着裤兜，甩着发丝间的水珠说道：“你呢？过的怎么样？”
顾安生懒散地扭着脖子答到，“如你所见，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孩童睁着透亮的眸子，似有一瞬间的恍惚，可顾安生却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别想太多，我过的好着呢！”
“抽烟、熬夜，外加和一帮怪物在外面激情互削可当不起一个好字。”
面对年幼版自己的吐槽，顾安生坦然的说道：“这不挺好，剩的你我下不了决心。”
“不对……”
男孩摇摇头道：“下决心的是你，不是我。”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对男女的呼喊，年幼的孩童回头望去，脸上浮现出顾安生不曾有过的表情。
少年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脑袋，“快去吧，别让他们等着急了。”
这时男女已经出现在俩人面前，当中那位有些恬静的女子浅笑到，“小安，怎么还不过来？”
孩童也不再犹豫，小跑到那对男女的面前，同时女人和男人也对顾安生点点头，转身拉着孩子远去。
留在原地的顾安生微笑着目送三人，心中早就对这副景象习以为常，略显自嘲的一笑过后，少年迈出从相反的方向离去。
只是等他渐渐消失在街角，年幼的孩童却回头遥望着他。
阳光下远处的地面已经被漆黑的雾气笼罩！从顾安生跨步的那一刻起，黑雾就如同他的足迹铺撒在青砖路面上，其中是无数狰狞地鬼怪蠢蠢欲动。
那感觉就像是一人拖着百鬼前行，又像是百鬼在拥戴一人前行！
……
随着顾安生走出这条巷子，前方的道路开阔起来。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低沉的色调，粘稠的血液搭配漆黑的污泥漂染出一片宛如地狱的景象！
顾安生轻飘飘的来了句，“还挺怀念的，多久没来过这个地方了呢？”说着顾安生发现一只如史莱姆般蠕动的烂泥化为人形、扑向自己。
少年皱眉躲开，脚下的黑雾立马变为一把长长的日式刀剑。
转身，抽刀！
少年干净利落的将那头怪物解决，可不远处又有密密麻麻的黑影向他走来，顾安生轻笑道：“可别搞错了啊！我的梦里还能让你们这帮杂碎给欺负了？”
说完这话，身后的雾气立马化为一道漆黑的衣袍将他包裹，一时间某种嗜血狂躁的情绪占据了少年的心头。
而轻握刀剑的顾安生，像是服用药物的瘾君子一般深吸口气，“门又被打开了吗？”
跟着少年摇摇头满不在乎的说道：“算了，既然十年前我能把门关上，那现在也不过是重复一遍罢了。”
这之后地狱的画卷里便多了一只弑杀的恶鬼，似乎比起那些如同怪诞漫画里的狰狞角色，顾安生到更有恶魔的样子。
大概在少年与董先生初遇的那晚，男人就意有所指。
的确！
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谁分的清？
很久之后，顾安生周围已经见不到活物，他手中的刀剑低落下不知名的体液，不少如歪脖树般的骸骨立在蠕动的流体中，像是装点餐桌的玫瑰。
顾安生举目望去，所及的图景中早已空无一物，他有些不解地说道：“门不在这里？”
话音落下，一串如经文似的祷告声从天际飘来，恍惚间顾安生觉得那声音似曾相识。
……
“我……”
“走在一条漆黑的路上，回过头时那些生命早已终结……”
“但愿……”
“但愿离去是幸……”
“我愿……”
”永不归来……”
……
又听见这几句话，顾安生略显烦躁的挠头道：“喂！我可不记得自己预订过超度的服务！能别念了吗！”
上方的声音似乎听见了他的抱怨，当即戛然而止！
正当顾安生摇摇头准备离去时，“安生！！！”
一句急促的呼唤迫使他回头，下一秒程薇燕不知从何处出现扑进他的怀中。
“呲！”
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插入他的心房！
视线相对，少女露出一副惶恐的表情，“我！我不是故意的！”
顾安生摸了摸渗出的血迹，抬头问道：“你，是薇燕？”
不等二人进一步交流，上方的天际突然红光乍现，一道流淌黑雾的血色大门悬在半空之中！
紧接着大门缓缓开启，无数的妖魔鬼怪从内冲入这片世界！
顾安生甩了甩刀尖的液体说道：“怎么回事？门被打开也就算了，别人还能进入我的梦境？”
显然顾安生已经发现面前的少女并非是幻影，而是和自己一样真实存在的个体！
不等顾安生再抱怨几句，门内突然伸出一直巨大的手掌，将周边那些怪物一把捏死！
“吼！”顾安生摇头道：“这我可搞不定啊！整出一台高达是几个意思？”
程薇燕却一步步向后退去，似是不清楚面前的人和那帮怪物哪一个才是她的幻想！
不一会上方的天际也被沦陷，撕裂的口子中冒出一直狰狞的金色瞳孔！
顾安生抬起头，难得的正经地说到，“不对劲，我的梦可不是party啊，谁都可以来的吗？”
原来那遮天蔽日的瞳孔，正是顾安生在与言瑾瑜相逢那晚所看见的东西！
当时瞳孔就曾在虚空中向外张望，现在也同样转动内里的纹路，不知道在凝视些什么。
见顾安生缓缓抽出胸前的刀柄，程薇燕本想说些什么，可俩人脚下的地面却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将他们分割开来！
又是一瞬间的恍惚，顾安生耳边再次传来那串呓语：
……
“我……”
“走在一条漆黑的路上，回过头时那些生命早已终结……”
“但愿……”
“但愿离去是幸……”
“我愿……”
”永不归来……”
……
与声音夹杂在一起的是某种仪器的嘀嗒声，耳畔似乎还有液体正在流淌！
顾安生猛地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悬浮在了一面圆形的玻璃柱内，在他的周身还有淡蓝色的液体包裹着他，那阵呢喃正是从玻璃外一个身穿灰袍的女人口中念出！
顾安生努力转动腰肢，可密密麻麻的输液管却将他缠住，加上水流的阻力，少年扑腾了半天也没翻出一朵浪花。
“怎么样？001个体还正常吗？”
在液体和玻璃的双重阻隔下，一串英文飘入了少年的脑海。
半眯着眼的顾安生透过晃动的液体向外张望，随即一个和金发女人相同打扮的外国男人走了过来。
从二人的交谈中，顾安生断断续续听到什么“001个体”、“实验”、“洗脑”等字样，他的英语成绩虽然不咋滴，可听力却早就在长辈的耳融目染下敏锐异常。
再加上从第一个世界归来后，他的身体每天都在发生些超常的变化，那些被扔进故纸堆的知识也变得清洗起来。
“实验还是有缺陷啊！”
灰袍男人摇头说道。
一侧的金发女人立马应到，“没关系的，本就是尝试性的产物，对抗帝国自然派不上用场，可另一批不是已经快出炉了吗？”
灰袍男人点头说道：“好吧，尽管没什么用，但当做人力也还不错，您接着祷告吧。”
说完这句话，男人离开了这里，女人便回头紧紧贴在玻璃外侧，顾安生也有了机会看清女人的样貌。
只见在一头金色的秀发下，是带着点雀斑的年轻面庞，那极具欧洲人风格的高耸鼻梁，称托出一种知性的美感。
女人似是发现顾安生已经醒来，温和一笑道，“没事的，我们继续吧。”
这之后顾安生再次聆听了一段沉闷的经文，那几句在他睡梦中出现的话也夹杂在里面。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顾安生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但面前的女人依旧充满活力，从她嘴中跳出的话也带着几分虔诚和圣洁。
想了想顾安生索性闭上眼，准备睡一会。
女人却像是发现他的困倦，抚摸着光滑的玻璃说到，“今天就到这吧，明天我还会再来的。”
面对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子，顾安生很想对她伸出大拇指赞扬一番，可惜他现在还不能灵活的调动身体。
过了很久，空旷的房间内只剩下顾安生一人，大约十几分钟后他才掉转身子，细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但在液体和玻璃折射效应下，顾安生只觉得面前摆了面凸透镜，面前墙壁上紧扣的螺丝和一侧缓缓闪烁的灯管也被放大。
又过了一会，顾安生略感困乏地阖上眼。
心中坠了句，“到下一个世界了吗？”
————
风雪交加的平原上，一个沧桑的身影穿行在半人高的积雪中，老人挺拔的身躯上顶着宽大的牛仔帽，手头的拐杖也被他当做探路的工具、一下下戳着地面，而在老人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轨迹延伸至远方！
伴着不断落下的雪花，年迈的身躯逐渐与雪色融为一体！
突然！
身下传来奇怪的震动，正是苏吾的老者盯着几片落下又跃起的雪花继续迈步。
仅仅过了几秒钟，老人前方的平原上突然出现一群庞然大物，它们各个毛发黝黑，在雪夜里显得极为乍眼。
苏吾平视前方，对这些陌生的访客没有几分动容。
下一秒那群顶着尖锐门牙的生物朝他冲来！
“猛犸象吗？”
老人说出一句推断，可当那群东西来到他面前后，苏吾才发现这帮东西更像是野猪和大象的杂交体。
在它们黝黑的毛发下有着猪类的蹄子，形似大象的长鼻也未曾看见，但它们的额头和唇齿边偏偏生出三根色彩斑驳的利角！
老人没再说什么，随手扔下外套，一时间雄壮的肌肉将他单薄的衬衫填满！
“噌！”
一阵机械转动的咬合声从老人的拐杖中传出，一眨眼的功夫老人手头的拐杖和变形金刚似的，极不科学的延展为一柄电光涌动的长刀！
刀镡处几个齿轮缓缓运作，锋刃口更是成三节连在一起，像是一面有些单薄的台阶，大概所谓的未来兵器就是这般模样了。
风雪中，老人略显矮小的身形和快有数米长的刀锋叠加在一起，这柄形似砍马刀的武器将他衬的愈发单薄。
老人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等候那群生物的到访。
等到来者仅和他一步之遥时，老人动了！
“轰！！”
电光从地面俯冲天际，无数雪花和尘土飞扬着舞动虚空，而在白与灰的交加之中，老人像是一道霹雳穿行于野兽间。
一时间整个苍穹都被点亮！
待到光芒消散之后，这片土地又恢复了宁静，老人坐在一头被拦腰截断的猛兽身上，手持拐杖默然无语。
血液蒸腾着热气渗入地表，那半米高的积雪也化开不少，但又立马冻结为丝丝鲜红的冰凌。
老人走回原地，伸手拿起依旧干净的外套，弹了下雪花将其搭在肩头。
雪夜中老人的汗水已经凝固，可他却仿佛感受不到寒冷，整个人也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过了好一会，积雪已经将尸体掩埋，老人凝视着这片苍凉的雪色，一汪池水就那样静静躺在他的眼中。
时间已经将老人的一切都打磨的古色生香。可到了这个年岁老人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做些什么，许久之后老人迎着风雪又吐出了那日午后的话。
“人算不如天算吗？”
说完他继续向前行进，不知目的，更不知疲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