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真的无力再支撑下去了,原来,她从来不曾原谅过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多么可笑呵,多么可笑啊!
舞裳依旧微笑着,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愚蠢,双肩被扣得生生的疼,她也只是微微蹙眉,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男子,没有丝毫闪躲。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在滴血,忍住一切,将强压住的泪水和着一切误会独自吞下,让一切都不着痕迹的溶化在她身体里。
“是。”她朱唇轻启,漠视的看着他,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你以为你是谁?可以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我恨你,我一直都不曾原谅你,一切都是你自己自作多情!你这个蠢货!看到了吗?三哥送我的血玉呢,它可以汲取你的魔力到我的体内,你这个傻子,到现在才明白,是不是晚了点呢?呵呵……”
御风寒怒极,几近绝望的双目在她的煽动之下,转为愤怒,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猛地抬手狠狠的向她扇去。
舞裳淡淡的看着,嘴角的嘲讽意更加浓了,心却仿佛在千万把刀锋上划过。打吧,打了,或许你会好过一点。
但,那只手却停在空中迟迟不能落下。
“滚!你给我滚!”
御风寒几近咆哮的冲着她吼,然后决绝的转身,跌撞着离开。
他下不了手,即使是恨,他也下不了手。
舞裳静静的听着,就在御风寒转身的那一霎那,悲痛的泪水不可抑制的滑落,还未落地,便凝结成冰,落地有声,但他听不到,如今的他,只是一个会生老病死的凡人。
血玉,是他和她的血混合凝结而成,什么时候流下的鲜血她已然不记得,但是,这血玉却结集了他们两人只见的千年缘和千年怨,它可以逆转一切,甚至无形的力量。
柳弈修找到它,并做了手脚带上了她的脖子,除非他的魔力耗尽,她才能够将它取下。
从她再次带上血玉的那一刻起,柳弈修就借无崖之手将血玉下了咒——倘若御风寒尚还有一丝魔力,一旦离开血玉,则会受到诅咒,坠落黑暗,永不超生。
如今,他安全了,却也不得不承受生老病死的折磨。
舞裳也无法为此而怪罪柳弈修和无崖,毕竟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怎么可以去责怪?
因为,一切如果不逆转,永不超生的人,就是她。这一切,大概就是所谓的命吧——她虽重生,但她的生命必须以御风寒一生的道行来维持。
但是,所有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这一切是寐与柳弈修的一个交易——她离开御风寒,寐、无崖和柳弈修联手下咒救我。
微微动了动手指,指尖灵光闪动,舞裳轻轻的按在了面前已然惊呆了的兵官眉心,看着他安然的睡去,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舞裳……”
不知什么时候,无崖已然站在了舞裳身后,声音有些嘶哑的轻声喊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你走吧,我……”舞裳闭着眼,狠狠的捏着拳头,强行克制住心中的悲痛,轻声说:“我无法在和你相处下去了,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说完,舞裳毫不犹豫的飞身离去了,漫天雪花中,她的身影显得无助而弱小,渐的,她的身影最终和漫天雪花融为一体,消失在无崖眼中。
“叮铃铃……叮铃铃……”
寒风中,摄魂般的铃声凄凉的响着,近乎一种哀鸣。
铺满积雪的草地上,一辆巨大的马车歪倒在那里,挂在上面的铃铛迎着寒风孤寂的鸣响着,遍地死尸,仿佛躺在一片血红的花海中,那是血点缀出来的冰凌。
此时,一个以白纱蒙面的白衣小女孩独立在这草地上,她听着强劲的风呼啸着在雪地上咆哮,双拳紧握:“妹妹,姐姐一定会来救你的!”
说着,她转身向着夜国飞驰而去,眼中的焦急渐渐转为一种愤怒。
“哈哈哈……柳舞裳,你永远也休想见到你那妹妹了!哈哈……”
天边传来凄厉的狂笑,舞裳猛地停下,回头看着那个笑得几近疯狂的绯衣女子,心下不由得一抖。
“柳苏伊,我后悔当初救你了……”舞裳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指尖开始转动。
“可惜你救了我!”柳苏伊说着,仰面又开始笑了起来,凄凉而疯狂:“柳舞裳,当初你杀我父亲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的下场!”
舞裳默默的垂下眼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你不过是想折磨我,放了她,我跟你走……”
“休想!”柳苏伊停止疯笑,面目狰狞:“没有那么容易的事!现在起,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否则,我很快就让你见到那女人和她两个孩子的人头!”
“说吧。”舞裳想也不想,立刻答应了下来:“无论什么事,我都答应你,只要你不伤害他们。”
面纱下,下唇已经被咬得沁出了血丝。
一月之间,沂国节节败退,御风寒不顾劝阻,御驾亲征。
“皇上,明日大雪,如果强行迎战,恐怕我军会吃不消。”
鲁将军在一旁郑重的建议。
“传朕的命令,无论明日其后如何,全力迎战!”
御风寒表情坚定,话语中带着不可违逆的口气。
鲁将军还准备说什么,却硬生生被御风寒的眼神压了下去,军营中其他人心中已经有了不满,但因忌惮于御风寒未知的实力,都只好作罢。
第二日,夜国果然冒着大雪攻城,其势如破竹。
御风寒带领着将士全力抵抗,最终负重伤昏迷,鲁将军不得不擅作主张弃城,带着残兵转移到下一个城池。
营帐中,几个副将几乎和鲁将军吵了起来。
“鲁将军,我等认为,敌军气势庞大,而我军几乎全是伤员,如此再战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是呀,鲁将军,如今皇上昏迷不醒,这里就是你做主了!我们这么幸苦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不得胡说!”鲁将军语气中有些怒意:“皇上重伤昏迷,你等不但不为皇上的病情担忧,反倒在这里危言耸听!再让我听到如此言语,就休怪本将军军法无情!”
“恕微臣直言,鲁将军不觉得沂国气数已尽吗?!”
“大胆!”
正当营帐中吵得不可开交之时,门外忽然冲进来一个士兵:“报告鲁将军,军营外有个自称能医治好皇上的蒙面女子求见!”
鲁将军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随即说:“快,将她请进来。”
不一会,一个紫衣女子被带了进来,她衣着单薄,却看不出她有丝毫的冷,一袭面纱遮住了她的容颜,一双淡紫色眸子中流露出一种高贵冷漠的气质。
“还不快跪下!”
一个脾气不大好的副将嚷嚷着。
紫衣女子淡淡的瞥他一眼,毫不在意的轻轻一挥手,那副将立刻惨叫着跪了下去,双膝不断流出嫣红的血。
鲁将军见势不妙,连忙上前作揖道:“神医息怒,刘福将心直口快,并无故意顶撞神医之心,还请神医绕过他这一次。”
紫衣女子轻轻哼了一声,柔软美妙的声音让众人焦躁的心脾立刻清凉舒适起来:“量他也不敢!”
女子说罢,手捏兰花指,对着刘福将弹出一道紫光,转身,眼中略有些焦急的说:“带我去见御风寒。”
“神医请。”
鲁将军即使心中还有防范,但也无法抗拒。以刚才的形势看来,就算这自称神医的女子真的要伤害皇上,他们也无法阻止。
紫衣女子默默的跪在御风寒的床榻边,含着泪,关切心疼的看着他,纤纤玉手拨开他脸上凌乱的发丝,滑过他干裂的唇……
“寒,为什么要逼我我用这种方式对待你,为什么当初不好好的接受我,你这是何苦……明知道,明知道我对你是永远不会放手的,你却还那么执着的爱着她,她有什么好?她为了保命,利用了你呀,寒……还好,你还是回到我身边了……就算你如今是凡体肉胎,我还是那么爱你,忘了她,忘了她……”
紫衣女子说着,闪烁着光芒的指尖缓缓点上了御风寒的眉心。
千年前的一切,今世今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忘记一个人,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
一滴泪,从御风寒的眼角滑落,浸入枕间,雪儿……舞裳……再也不会想起了。
帐篷外,鲁将军焦急的等待着,倘若皇上有什么不测,他就算是死,也要闯进去和那妖女拼了!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帐篷里发出了奇异的光芒,明媚却不刺眼,是一种柔和的,让人有心酸感觉的光芒……究竟是怎么回事?
鲁将军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地上睡过去了。
第二日,御风寒一早醒来,只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正要起床,却发现一个紫衣女子趴在自己胸口睡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她的容颜看起来好温暖,好熟悉,好令人心疼,甚至,只是一眼,就足以让他爱不释手。
他轻轻将紫衣女子抱起来放在床榻上,自己按着晕乎乎的头四处找水喝。
解渴后,他兀自坐在凳子上发呆:他是怎么了,仿佛记不得好多事情了,但又觉得每一天的记忆都很清晰,没有空缺的记忆,怎么会有这种感觉?难道是昏迷太久了?
“神医,皇上可有好转……”
门口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御风寒想到的人还在睡觉,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是习惯性的走到帐篷外,对着来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好像刚睡着,你们小声点。”
鲁将军以及几个副将被他的行为唬得一愣一愣的,鲁将军连忙回过神,作揖道:“皇上,你认识神医?”
他以前怎么从来没听皇上提起过?
“感觉有点熟悉,但不知道她是谁。”御风寒按着额头:“神医?朕昏迷这段时间好像忘了很多事,大概以前认识吧。”
“哦!”
鲁将军还是不解,皇上的行为看上去真的有点不对,以前没见他这么平易近人过呀……难道神医还能治脾气不成?
“唉,不想了!”御风寒虽然总觉得一切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到底什么地方怪了:“说说战况吧。”
“自从皇上昏迷之后,夜国就没什么动静了。”
鲁将军如实回答。
“哦?我军伤亡如何?”
“死伤惨重,可能要半年时间才能大致恢复。”
“什么?!都是朕太鲁莽了,那鲁将军认为,我们应当如何打接下来的仗。”
几人说着,来到了另一个军营。
鲁将军心中疑惑那是一圈又一圈的荡漾着,这皇上到底怎么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
抱着忐忑的心,鲁将军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依末将看,我军理当舍弃这座城池,保留实力,退到五谷关,那里险隘无比,易守不易攻,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我军到那里之后,可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以不变应万变。”
御风寒托着下巴想了想:“那就依照鲁将军所言,退居五谷关。”
“是,皇上!”
鲁将军以及其他几个副将应着,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一觉醒来性情大变的皇上,喜忧参半。
喜的是,皇上能听取建议,实在难得。
忧的是,皇上若是忠奸不分,必定使国家落入另一种危机中。
析国大军退居五谷关,休养生息。连续几个月,夜国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动静,这不禁让对析国忠心不二的鲁将军稍稍松了一口气。
夜国军营主帅营长中。
“国师,已经四个月了,为何我们不将析国一举拿下?五谷关虽然险隘难攻,但析国现在残军败将,兵力及弱,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要拿下它并不成问题。若是再让析国大军调理生息数月,我们再行攻取,必定损伤惨重!”
“大将军问多了!是否攻取五谷关,我自有分寸!”
红衣男子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语气中有些怒意。他身边一个蒙面的白衣小女孩默默的站着,看着营帐中的兵器架,眼光有些涣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国师!”
夜国大将有些狐疑的看着面前的红衣男子,那妖娆的脸上显然有了怒意,现在稍有些常识的人都明白,现在是乘势攻取的最好时机,而国师却一再拖延。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个国师现在是否还是忠心与夜国。
“大将军在怀疑我?”
红衣男子淡淡的说出了他的心思,没有愤怒,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属下不敢!”
男子面上写着倔强。
“呵呵,那就好,下去吧,明日,我自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倔强的将军最终还是忍下了口中的怀疑,转身退了出去。
红衣男子依旧笑着,淡若清风,但当他眼眸转到身旁的小女孩身上时,不免又生出一股无法怜惜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