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流孤山净,星溢四海清。
心间存赤子,天地任尔行。
世上的众生,都喜欢聚在一起,彼此借势发力。尤其是那些有利可图的去处,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笃行书院始创于季国孝承三年,最初由南川两个私立书院合并而成,名字也非现在的院名。后来议政院一胡姓官员私人出资购入,明面上标榜为国培养栋梁之才,实际上却尽收些官宦子弟入学,藉此行些裙带营私的勾当。等到了孝承十四年,胡姓官员犯了案子,被贬谪到了南方偏远之地,书院也便易了手。几经辗转,后来又到了辅政院一王姓官员的手中,用途也不例外,又成了联络勾连权利的工具。
王姓官员一生官运亨通,书院也是越做越大。后来他的孙子王源古也入了学院读书,仗着祖父的人脉关系,王源古成人之后在仕途也是小有成就。再后来王源古成了书院的老板。
书院的命运照此发展下去本应乏善可陈了,没想到昭烈年间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昭烈元年,王源古做了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辞了官,并将书院搬离繁华的南川,挪到这五国交界的孤贤山里,从此过上了读书育人同时也是山野樵猎的生活。
原本热闹并远负盛名的旧书院一下子变得沉寂。王源古将原来南川旧书院里的物什能迁到此处的都迁到这里,尤其那些典册书籍,历经千里,涉水跋山,无一遗漏都运了过来。他倾尽家财,一砖一瓦的将书院搭建起来,并重新命名曰笃行书院。门前牌匾上的四句楹联正是其亲笔所书。
少了官宦子弟,自然就少了招生的财源。王源古非但毫不在意,反而在招揽培养学子的条件上做出惊人之举:其一,无论出身贵贱贫富,皆可入院读书。入院学费以家境收入为依据,分情况缴纳入院费用,也就是说家里富多交学费,家里穷少交学费。其二,入院士子不分地域国籍,接受普世学问,一视同仁。其三,倡推实学辩学,不较年龄,无论以前知识多寡,皆可入学。其四,入无通知信物,出无证明印章,既无入学通知,也无毕业证书。其五,荣耻不负所学,离院方始践行。每个人自离开书院后,在世间重要的言行影响都会在书院实时的写有备忘录。
虽然书院到了孤贤山算是从零开始,着实经历了一段低谷,但该着王源古走运,在他有生之年历经的数十载,各国间竟没发生一次大规模的战争。王源古呕心沥血的经营了二十年,书院慢慢竟也变得颇具规模。一来时局稳定,可以心无旁骛的经营,二来他亲力亲为,兢兢业业的培养学生,更重要一点是很多理念独树一帜,不局限在以前的固有思维中,为各国培养了很多人才,渐渐在各国都有了广泛的声望......
岁月荏苒,时光流逝,今日的笃行书院已经跻身世间四大书院。云雾消散,从断云峰顶望下去,书院的六个院落尽收眼底:乾、坤、谦、师、无妄、家人,都错落安闲的坐落在山腰间。比起初建时的规模,今日的书院可以说是蔚为壮观。乾、坤、谦、师、无妄五处院落都是近年新建,家人一处院落是在原来授书堂的基础上扩建的。
此时家人分院南端一角的屋顶上正袅袅生出一缕白烟,虽然已经过了晌午还远未到傍晚,想是伙夫们担心学生众多,早早生了火准备晚饭了。白烟由细变粗,慢慢浓烈起来,呼腾腾从烟囱里翻滚出来,直熏得屋后那颗参天古树枝叶尽黑,微风下摇曳飘荡,好似经受不住烟火,咳嗽不停。白烟正翻腾的欢实,一个灰影突然从古树上一跃而下,正落在烟囱旁,那灰影拖了一大树枝,树枝上叶子繁茂,甫一落地,便将那树枝盖在了烟囱上。那白烟复归细缓,一下没了劲头。
不一会功夫,只听伙房屋门哐啷一声被人推开,伴着浓烟,一个胖胖的少年从屋子里蹦出来,奔了几步就立在那里附身干咳起来。趁着胖少年在那里揉眼睛,灰影一个闪身进了伙房。
胖少年擤完鼻涕流完眼泪,待要进屋看看究竟,猛然间看到灰影一手一个鸡腿,嘴里还叼着一大块鸡肉,正要悄悄溜出来......
胖少年一阵错愕,转而心头火起,大骂道:好啊,不高兴,你个二皮脸,又来偷吃!说罢快奔几步,这就要去抓偷吃贼。
灰影看被发现了,也不含糊,一个窜身闪开胖少年,朝着院门夺路而逃。
院中古树广布,以银杏松柏居多,灰影穿行在一颗颗粗壮疏落的林木间,跑的煞是欢快。那胖少年却是遭了罪,追的是气喘吁吁,步伐越来越慢,眼见是追不上了......
只见那灰影离院门越来越近,步伐飞快不见减了丝毫,一个腾跃便要越过高大的门槛,说时迟那时快,跳起的一刹那,却看到一青衣少年正低头迎面而来,也要迈过门槛,灰影来不及躲闪,“糟糕“还没喊出声,两人就撞在了一起......
青衣少年摔了个仰面朝天,还没搞清楚状况,屁股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两脚,直痛的哎呦两声。等他爬起身来,朝那灰影逃跑方向望去,一股无名之火就在心底燃起来,原来那灰影不但撞翻了他带来的铜釜,狠踢了他两脚,临走竟然将他最心爱的从不离身的布袋也拿走了。少年大骂一声:余笑颜,还我的布袋!说罢这就追了上去。
无妄分院和家人分院南北相连,虽然布局小异,景致却大为不同。家人分院历经风雨,是笃行书院六大分院里最古老的院落,乃书院根基所在。院中石雕碑文举目皆是,树木众多,亭台楼阁虽然年年修缮,但仍掩不住岁月的痕迹,墙体满是雨渍,屋顶也是青苔遍布,整个院落给人一种满满的古韵。无妄分院就不同了,因为此院设置的课堂多为琴棋书画,教授的课目非为经世致道的学问,故被称为闲院,又因为此院所招收的士子多为女学生,又被其他分院戏谑的称为女院。
青衣少年平时是最不喜欢往这女院来的,因为在转到坤院之前他曾在这女院中学过一年的塑雕,当时没少受班里女学生戏弄,以致每次踏足这里都有心理阴影。等灰影逗着青衣少年在这诺大的院子中转了好几圈,小桥流水,影门曲径,盆景繁花,鸟叫虫鸣,熟悉的环境又重温了一边,青衣少年心头又多了一片阴影。要命的是那灰影地形比他要熟的多,一会功夫就跟丢了。青衣少年好生沮丧,东张西望的又撒摸一会,寻不到灰影,这就要离去。等他绕过院中一处满是月季花的土堆,却发现一人正垂手而立的站在在不远处一个石凳旁,正是那个身着灰衣名叫余笑颜的女孩子!
青衣少年大喜,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余笑颜身后,这就要抓住布袋和她理论,可等他眼睛余光扫到石凳时,那只抓到布袋的手又缩了回来。
石凳上坐了一人,身着缌麻丧服,手上放了一本敞开的书籍,年龄略比青衣少年大些。余笑颜立在旁边,假装老实的低头看着脚尖,脸上没了半点嚣张的颜色,一对柳叶黒眉安静的弯到眼角,流彩的双眸却在眼眶里滴溜溜转来转去。青衣少年怒火似乎也销了七分,轻声言说余笑颜戏弄别人的不是。石凳上那人静静的听完青衣少年的描述,也不生气,抬头盯着余笑颜只笑不语,那眼神分外的清澈透明。
余笑颜看到对方眼神,打了一个激灵,慌忙辩解碰倒青衣少年是无意之举,并保证再不戏弄他了。丧服少年轻笑不语,也不评判,只是问道,发簪买到了吗?
余笑颜赶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递给那人。那人打开木盒查看,只见木盒分了四个方框,其中三个方框中分别放了小拇指盖大小的发簪,形状分别做成蝴蝶,蜻蜓,黄蜂,外观可爱漂亮,精美异常。丧服少年拿起发簪检视了一遍,忽然摊开右手对余笑颜说道:把小瓢虫拿出来吧!
余笑颜瞬间脸色变青,磨磨蹭蹭的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发簪,重重摔在那人手上。男子将发簪放入木盒,笑着对余笑颜说道,你要喜欢,等你过生日大家也会给你买漂亮发簪的。
余笑颜撅了小嘴儿,说道,吊死鬼才十三岁,我和她都未到及笄之年,要什么发簪?!说罢气鼓鼓的把青衣少年的布袋摔在地上,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青衣少年见她摔了自己的布袋,便要发作,却听到丧服男子问:道子,鸡肉取来了吗?青衣少年这才想起来,将那铜釜丢在院门口了,怕他责怪,捡了布袋,口中喊道“这就去取”,说着一溜烟跑了。
余笑颜见青衣少年跑远,俏皮的将双手放在嘴边,大喊:“齐道子,雕木头,不会飞呀,也不能游!”喊声好像惊扰了女院的学子,呼啦啦院子里变得喧闹起来,学子们三五成群从课堂里走出来,都带着兴奋的表情,尤其是那些女士子,个个手舞足蹈,朝着乾院方向一拥而去。
余笑颜看着纳闷,对着那丧服少年问道:面哥哥,她们这是怎么了,是去胭脂店参加甩卖大会吗?
丧服少年站起身来,说道,听说我季国最有前途的青年才俊来了,谁不想去一睹风采呢?虽然他瞧我不起,不过毕竟三载同窗,我理应也去打个招呼。转头对余笑颜问道:不高兴,想不想去看看曾经的书院学霸大帅哥啊?
余笑颜朝丧服少年做了个鬼脸,一脸不屑的说道,我才不稀罕看什么大帅哥呢!既然你要去打招呼,那我跟你去看看好了。说罢挽着丧服少年的手臂蹦蹦跳跳的朝乾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