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铺天盖地下着,我漫无目的一路狂奔,等有所意识时发现自己站在灰蒙蒙的天与海之间。
码头上空无一人,现在封港了没有船。乌云笼罩着天际,漫天的雨瓢泼而下,大海卷起滔天浊浪咆哮着涌上海岸,曾经这里是海天一色平静如镜的沙滩,此刻沸腾着犹如地狱一般。
我冲着大海狂叫:“林瀚!你混蛋!”
“干什么呢,不知道下雨了。”有个警察开着一辆警车从这路过,他下车冲失魂落魄的我吆喝,一副很爱管闲事的样子。
他说:“轮渡停了,你从哪来的还回哪去,等雨停了船通了再走。”说完见我没反映,他只得又说:“你在这儿不安全,我可以带你一程。”
大概我落魄的样子,让谁瞧着都像一想不开的。我若不答应,他指不定还要絮叨多久。
“我没有可去的地,不知道去哪。”我迟疑了一下说。
他看到我可怜巴巴的样子,想都没想让我跟他走。既然我无处可去,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警车开到了岛上的派出所院内。下车我跟他往里走,门口值班的一个警察冲着落汤鸡似的我问:“方所,哪来的?”
方所说:“码头上捡的。”说着话功夫,他喊来一个年轻的女警官带我去换换衣服。
女警官是刚从警校毕业刚分配来的,一团的和气。她把我带到她的宿舍,给我条干毛巾把头发擦擦干,巴拉出一件带米妮卡通图案的红T恤和一条破洞的蓝牛仔短裤,让我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然后把我带到所长办公室。
这个方所,之前在派对出事的晚上见过。中年老大叔的样子,和蔼中的眼神里蕴藏着一丝机敏。
我这少女系打扮,让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笑呵呵地倒水,招呼我坐下。
他拿起烟冲我晃一晃说:“不介意吧。”
我摇摇头,双手捧着杯子看里面的热气,温热的水气蒸熏着,心里熨帖了许多。
他将窗口稍开一条缝,点上烟吐了一口烟雾。
我对警所,心里有些许的不自在,尤其对质询之类的事,从内心深处抵触。
方所没问我为什么要冒雨出岛,而是问我从“天角”跑出来遇到什么事情了。一时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又听他自说自话:“你一定会问我怎么知道。”
我神差鬼使问:“你怎么知道?”
他说:“你告诉我的。”
我说:“我什么都没说。”
他说:“你那么大声骂林瀚,我耳朵又不聋。”
我“哦”!一声,心想骂人犯法吗?还是骂林瀚是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方所大概是想活跃下聊天的气氛,自以为得逞了“哈哈”地大笑。在我看来这其实一点都不好笑。我失落的样子没逃过对方的眼睛,也不想去掩饰,也无力掩饰。
方所打开文件夹说:“那天你参加了‘天角’的派对,我给你录过口供。你叫谢什么心?这字怎么念?”
“zhān(栴)”我话刚说出口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的时候,听见方所叫人打电话叫120。
我对自己的失态有些难为情,忙摆摆手说:“我没事应该是这几天太过疲惫,加上刚才淋了雨。”
“你是否吸食了什么”方所一脸严肃地问。
我心里很惊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再说吸毒是犯法的。显然他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接下来对方的话更是让我惊诧。
他说:“你现在声音嘶哑、面色潮红、发热,呼吸深重,之前是否有过幻听幻视、神志模糊的症状?”
我想起了那些怪诞的梦魇,还有生病时谵妄的错觉,的确与普通的病症有些不一样。
“你的这种状况让我想起了一个意外事件。”方所说。
“什么事件?”我有些好奇。
“去年在附近海域的游轮上发生火灾,据当时在场的人讲火势并不大,是船上的厨房着了火,火很快就被扑灭了,但在船舱的一男一女却被烧死了。后来经检验,发现他们服用了某种的类似兴奋类剂的东西,跟苏迦怡的情况相近,而苏迦怡幸运些,及时得到了救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方所说。
据方所讲,他曾查阅过一些文献,出现类似情况,可能是由一种叫曼陀罗的迷香。曼陀罗又名枫茄花,主要成份为莨菪碱、东莨菪碱及少量阿托品,而起麻醉作用的主要成份是东莨菪碱。误食会使肌肉松驰,汗腺分泌受抑制,也就是俗称的“蒙汗药”。他不确定我中的是不是这种毒,只是感觉有些像。
“曼陀罗粉、双修。”我咕哝了一句。
方所看到我有些发怔,疑惑地问:“你在说什么?”
“有种双修的宗教,叫什么来着?”我搜肠刮肚地想,一时想不起来,可能是给林湄用“读心术”的副作用,大脑出现紊乱的迹象,便直接问方所。
方所用他的台式电脑从网上搜了搜,结果显示的意思是:
密教也称坦多罗教,它继承了印度教中纵乐派的思想和实践。与印度教中其他门派相比这是种行动体系。它也寻求解脱,但不在来世,而在“此生”,它不禁绝尘世中的各种享乐,反而去尽力地挖掘种种声色之娱及“山神”经验。并特别重视创造能量和信仰仪式,认为以此获取最大的创造性能源,激发出的创造性能源,与宇宙灵魂的大能合流,达到一种最高的精神境界。作为一种仪式,称为“轮宝供养”。由善男信女出席举行“五种享乐”。人在极乐中溶为一体,体验个人灵魂与宇宙灵魂合一的情景。在欢喜佛图象中的和明王妃正是所谓“大乐”形式。
原来如此。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恍然大悟,那晚派对上空气中散发的一种奇怪的香味,每个人癫狂的举止,那种莫名奇妙的兴奋,事后一直令我很狐疑。
当晚我无意闯入书房,记得林瀚讲那幅画关于‘男女双修’画像含义:男身代表法,女身代表智慧,男体与女体相互紧拥,表示法与智慧双成,相合为一人,喻示法界智慧无穷。
派对上那些人是借助于曼陀罗粉剂,与这种独特的方式——‘双修’,来达到所谓‘修行’抑或欢愉的目的。难怪元西在我上岛之初说,有个刺激的节目。原来他指的是这个意思。
那晚发生的事情,我从监控视频里看到的情形推断,对整个事情的经过有个了清晰的轮廓,于是对方所讲:
“派对当晚苏迦怡是林瀚双修的伴侣,她想借机修成正果入主天角的女主人。女管家庄玶却将有致幻作用的曼陀罗粉剂混入苏迦怡的酒中,结果是苏迦怡饮用后行为乖张、放浪,让林瀚心生芥蒂。
接着女管家如法炮制端给我一杯同样有迷药的酒,只不过苏迦怡为抢风头将酒端走喝下了双份的迷药酒,这就是为什么在苏迦怡出事的第一时间,便被她发现。因为她知道药剂加重的后果,自始至终监视苏迦怡的一举一动。
我从‘天角’的监控视频里看,当苏迦怡和元西进了山洞后,随后出现在洞口的奇怪身影,就是这个人袭击元西,之后摆布了苏迦怡,制造了两人‘双修’的假象,之后向林瀚报告。”
“这个人会是谁?”方所问。
“如果我给庄玶用‘读心术’,应该会有答案。”我不紧不慢的道。
“你会‘读心术’!”方所点点头,他貌似并不奇怪,在警察探案的时候,会经常使用测谎仪来辅助审问嫌疑人。然后又问:“你是怀疑庄玶,那么庄玶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方所一副闲着也是闲着,陪着我这业余福尔摩斯闲聊。
“不是怀疑,而是那人就是庄玶。她之所以这样做,目的就是让苏迦怡身败名裂,无法染指‘天角’女主人的位子。”我笃定说。
“可她为什么要阻止苏迦怡呢?难道两人有过节?”方所继续提出疑问。
“不但是苏迦怡,恐怕大约只要是染指‘天角’女主人位子的,或者说凡是她认为有可能染指‘天角’女主人位子的,她都会从中作梗。”我说,案子分析到这一步,我有些兴奋,站起来在屋内走来走去。
方所听了一脸不置可否。显然,我们的对话已经超出闲聊的范畴,开始往案情的发展方向深入。他不再打算继续陪我闲扯下去。
为了证明我所说的一切是真的,将我手机里的与庄玶对话视频录音放给方所听。
“照这个说法,女管家庄玶是那晚整个事情的始作俑者,目的就是阻止苏迦怡成为第二个‘天角’的女主人。”方所听完视频录音后推断。
是的是的!一开始我只纠结苏迦怡的明星身份,认为娱乐界发生这样的事情后果只有一个:就是让苏迦怡身败名裂。却不想居然是这个女管家从中作祟。
这时我的脑海“当”地一下,继而又被林湄的事情敲清醒:游艇上叶蕤和吴煜非的死,听方所所言显然也与“双修”有关。
传言两人是在私通时发生的意外。照此推断,叶蕤和吴煜非之间也许真的存在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们在游艇的船舱里服用过量曼陀罗制剂,恰巧遇到了火灾,因为当时药性发作而没能及时逃脱。如此说来他们的死与林湄毫无关系,她是无辜的不应该背负那样痛苦的责难,如此一来封闭林湄心结的门打开了,林湄终于可以解脱了。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扭头一看居然是元西,他急匆匆地走进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心理咨询师怎么来派出所了?难道所长需要做心理咨询吗?”
原来元西接到林瀚打电话,说我离开了“天角”,他打电话我的手机关机,便通过方所找到我。
我摊开双手:“我在与方所解密‘双修’派对。”
“什么‘双修’派对?”元西好奇地问。
于是方所将刚才“双修”的含义又解释了一番。
“元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当晚苏迦怡选择的‘双修’对象,虽然她只是虚晃一枪,为了上位‘双修’女主人的位子罢了,结果玩砸了,把自己折了进去,还差点搭进去一个元西。”我对方所讲了派对那晚,苏迦怡向林瀚逼婚无果后,利用元西使激将法的经过。
方所点点头。
我没有去理会元西投过来表示感激的眼神。媒体至今没有什么动静,大约是林瀚私下做了不少工作。我想以林瀚做派,他断然不会让苏迦怡的丑闻牵扯到林氏。苏迦怡已然不是问题所在。
将苏迦怡逼婚一节透露给方所,只是为进一步证实之前我所说:庄玶是整个事情的始作俑者。
“在这个‘双修’派对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那把钥匙则是开启这个秘密的关键所在。”我说:“也许很快钥匙的秘密就要解开了。”
“什么钥匙的秘密?”方所问“这与‘双修’派对有什么联系?”
我向方所讲了在派对当晚,林湄害怕钥匙发病差点将庄玶掐死;而在‘天角’的崖顶,恰恰又是钥匙吊坠的出现,令林湄性情大变将我弃悬崖而不顾;后来在叶蕤的画像手上居然也出现了一把钥匙等等的怪事。
“显然这一切都不是巧合,都在指向一个秘密。”我将意外发现监控密室,后来被庄玶扫地出门的事讲了。
“起先我仅是把林湄害怕的钥匙,看做她发病的诱因,其实在随后发生的事情都围绕着钥匙,这钥匙吊坠不仅打开了一间密室,相信在这间密室里除了‘双修’派对之谜,还藏着更大的秘密,这就是庄玶急不可待,不惜捅露苏迦怡事件真相,将我扫地出门的原因吧。”
“看来是得请这位庄玶,来派出所协助调查一些事了。”方所一脸严肃。他立马安排了人找庄玶来派出所协助调查。
“但愿还能来得及,她还没把监控视频给删了。”我说。
方所看了我一眼:“怎么不早说。”
我耸耸肩,转向元西,却发现他正用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看着我。
从上岛之初,元西身上就被一股神秘的情愫所缠绕。他的少年老成,与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极不相符。有这般的城府的人,都是有经历的人。虽然,之后他也对我承认了一些最初上岛的目的,但直觉告诉我,事情远非这么简单。
有些事情亟待解决,希望他能够坦诚以对,才能彼此信任。
我把话锋一转:“关于林湄的心里障碍,在这之前我受林瀚的委托为其做心里疏导,现在问题的症结已经找到了,既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我和元西还需把这事了结一下。”
方所点点头:“好吧,至于苏迦怡事件我们会处理,你们放心去吧。”
我和元西起身道别,走到门口方所叫住我们说:“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女福尔摩斯。”
“会的。”我将手抵在额前,向方所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