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眠知道她说的意思。
这两年,她教了他不少东西。
她那个小脑袋里,藏得全都是秘密,惊天秘密!那些惊世骇俗的理念,那些超越古今的学识……他从未听过,就算是想都不敢想。
她知道的那些,究竟是哪来的,她今年不过才八岁。他捡回她的时候,也就六岁,她可从来没变过……
就好像,就好像她生而知之,天赋异禀!
林风眠不敢往深了想,就这样就好。仰头看了看天,天空阳光耀眼,人眼……根本无法直视!
万一她不能被人知道身份,万一说穿了她得离开,万一回了她的世界该怎么办?她就是阿蛮,是他的阿蛮。他就知道这一点,旁得……还有旁得吗!
一路行走,二人穿过小路,走上了管道。
路上行人不多,偶尔有马车经过,车轮滚滚扬起尘土。
林风眠拉着她走到路的一边:“这次领兵的人是罗大将军,你不是说过,罗大将军向来用兵如神,且赏罚分明。这场仗,未必不会赢……”
“不是这场仗,不是这个意思……”陈影叹息。路上有野花斜长出来,随手掐了一朵,转着玩:“罗孝孺虽是真正的名将,但他依旧是个臣子。阿哥你想想,他贵为镇国大将军,这一仗,如果他打胜了,太子赏还是不赏。赏,怎么赏?异姓王?呵呵,别说太子,恐怕那不管事的皇帝也不干。不赏?北狄猖獗,烧杀抢夺无恶不作,罗孝孺一出马,胜利了打跑了……输了乱,赢了一样会乱,哪有这么容易!啧啧啧……这事儿啊,没完,阿哥且等着看吧!”
陈影说得心烦意乱,林风眠听得心中翻江倒海!
这些话,就是这些话!罗老将军,太子,甚至就连皇上……她每回说起来,根本毫无半点敬畏之心。
陈影这些惊人之语,但凡露出一星半点,都是足以杀头的罪!但林风眠只是默默地,把她手里掐的稀碎的花拿走,又用衣袖替她檫干净手。
“照你这么说,罗老将军岂不是有危险?”林风眠问了一句。
“呵呵,他身上的危险从来也没消失过。”
“没有法子?”
“有啊,方法多的是!”陈影转过身,倒退着往前走,看着阳光中,林风眠那张漂亮的不像话的脸,心情突然又变好了。
摆了摆手,陈影笑嘻嘻的说:“不说这些丧气话了,管他什么罗孝孺,管他危险不危险。反正天高皇帝远,不管这些了……阿哥,今儿我想吃炸麻叶,要刚出锅的,炸的香香脆脆的才好吃!”
林风眠看她刚才还气呼呼,这一转眼心情又变了,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无论如何,她还是她,还是他的阿蛮……
他轻轻点了点头回道:“嗯。”
陈影伸出小肉手,五指张开,眉眼弯弯:“要五个大钱的,上回就买了两个大钱,没吃几口就没了!还要三不沾,油酥烧饼......阿哥,我今天不吃面条,就吃小吃,非要吃个够!”
林风眠嘴角微杨,把柴火往上提了提:“嗯。”
走了半个时辰,前面就是淮阳城。城门口贴告示的地方围了一圈人。
陈影欢呼一声,连跑带跳,从人群缝隙里挤了进去,三下两下挤到里面。站在最前面,仰头看上面写的什么。
站在她旁边,一个文人打扮的中年人,背着手,摇头晃脑的在念着告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狄蛮夷之地无端端侵我疆土,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百姓惨苦难以枚举,今命镇国大将军统帅,誓要平定蛮夷。特此征召十万将士,杀蛮夷,平战乱,钦此。”
一念完,围观众人喧哗。
“北狄人实在太可恶了,这一仗,朝廷早该派罗大将军去了!”
“其实杨将军也不错,就是那帮北狄人阴险狡诈,杨将军为人太老实,一不小心上了当。要不然,也不用罗老将军出马了!”
“这回好了,有罗老将军领兵,必定手到擒来!”
……
众人议论纷纷,个个神情激昂,赞美之声不绝于耳,说的无一不是罗孝孺的好话。
陈影越听眉头越紧,不禁轻轻叹气。
烈火烹油……罗孝孺的呼声越高,他将来的麻烦越大。所谓民心,有时候也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
“小姑娘,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有人好奇的问她。
陈影抬起头,谁在跟她说话?
她左边站着一个男人,这男人轮廓深邃,刀锋般的下颚上,青青的胡须。正歪着头,嘴角噙笑。
见陈影看他,男人抬手行了拱手礼:“在下石彦,小姑娘有礼了。”
这礼,看起来不伦不类,像是新学的。
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锦缎的衣裳,兰花荷包,腰间挂着一枚双月玉佩。再往下看,裤腿绑着布条……
陈影眼皮子跳了跳,不动声色,学他歪着头说:“石大叔,刚才是你在问我?”
石彦很郁闷。
小丫头肉嘟嘟的,看着娇俏可爱,只是眼神怎么有些不好,他看起来有那么老吗?她虽然年纪看着小,也不至于叫他“大叔”吧!
跟在他身边,仆从打扮的少年“噗呲”捂着嘴笑:“小姑娘,我们少爷今年才十六,最多算是哥哥。”
哥哥,哥你个大头鬼!
陈影露出丝不耐烦:“一个大男人,还怕被人叫大叔。十六怎么了,我才八岁,叫你大叔有什么不对,哼!”
说完,理都不理被她骂愣住的二人,扭头从人群中窜了出去。
城门边上,林风眠背着柴火不好看热闹,再说他也不爱凑热闹。这会柴火放在地上,站在城门阴凉里,用手煽风等着陈影看完热闹回来。
陈影急着跑回林风眠身边,没留神,突然撞到一人。对方身材高大,陈影被撞得“啊哟”跌倒在地上。
林风眠赶紧丢了柴火跑过来,从地上抱起陈影,急忙问道:“没事吧?”边说边翻看她的手心。
陈影手撑着地面,手心不过是檫破了点油皮。拍了拍手上的细石子,她摇了摇头说:“阿哥我没事。”
抬头再看,撞她的那人一袭白衣,像是压根不知道自己撞到了人,已经走出十几步开外了。从背影看去,虚浮的脚步,手上拎着一只酒壶,走两步喝一口,想来是喝醉了的酒鬼。
陈影心里暗骂了声“倒霉”。
身后刚才那两个说话的少年人,不知怎的居然追了过来,那个石彦边走边喊:“小姑娘,你还没说,刚才为何叹气呢,唉,别走啊……”
陈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拉起林风眠就跑。“赶紧走,赶紧走……”
林风眠满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阿蛮,怎么了?”
“阿哥别问了,等会告诉你,咱们先走。”
林风眠忍住诧异,被她拖得飞跑。手快脚快的从新把柴火扛在背上,匆匆往城里走去。
石彦看那小姑娘忙不迭拉着同伴,头也不回的跑了,心情更加郁闷。不过是问句话,这小姑娘怎么跟见鬼了一样!难道他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真是,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