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见方然轻易便破解了自己那式剑诀，梁太玄颇有深意地朝梁素瞥了一眼。
对方起手虽然略有遮掩，但在浸淫此道百载的梁太玄眼中，这份掩饰尤为显得拙劣。
只是短短不过十载光阴，就已经将太上二篇吃透到如此地步，该说不愧是大周立朝百八十载，天赋才情第一人吗？
隐约间，道人心中对方然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能接我一指而不伤，普天之下不足两手之数。”
并没有揭穿他的打算，梁太玄只是缓缓收回剑指，静静等待方然将状态调整回最佳。
“那么接下来，便是第二式。”
只见道人卤门一道灵光跃起，数枚晶莹剔透的念头汇作一处，幻化成梁太玄本尊的模样。
踩禹步，捏离印，三稽其首，奉天地人之三才，随即对着方然所在，便要重重拜下。
三拜天地人，四拜死道消。
纵使相隔数丈，方然只觉精气神三味被人牢牢锁死，便是五劫道主的神魂气机都略微有些不稳，仿佛时刻都有被削去顶上三花的危虞。
再不敢有半分保留，方然一拍天灵，登时百千枚神念交融，泾分黑白化作阴阳双鱼，不断消磨去那一抹诅咒气息。
与此同时，青年武侯一身人仙气血翻涌，化成精气狼烟扶摇直上，一瞬间好似将太清山门拉入那远古战场所在，到处都是惨烈嚣杀的淋漓景象。
原来是方然企图借助积年的沙场血气，彻底冲刷掉那一丝梁太玄施加的咒诅。
“世人皆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般惨状，又岂是万人之数可以言尽。”
被方然取巧借肃杀血气破去道术，梁太玄的脸上终于露出郑重的颜色。
“方兄与我本是相交莫逆，此番擅闯山门，身为一教之尊，贫道却是不得以私情罔顾宗门戒律。”
“如今再三出手，固非我所愿也，倘若方兄能够接下这最后一式，某便知天意不可违，此间种种皆可一笔勾销，不知方兄意下如何？”
仿佛没有看见几尊长老不渝的神色，梁太玄此言听上去竟是要给方然台阶下。
只是面对这份好意，方然却是强打起十二分精神，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
先前两回，虽是小打小闹，其中凶险亦不足为外人道。
但凡他有一处应对疏漏，即便不死也要脱去半条性命。
更休要提，此番梁太玄就差没把“我要认真了”几个字写在脸上。
“来而不往非礼也，本侯也有一式请梁兄品鉴。”
一味挨打从来不是他的脾性，接二连三陷入险境，便是泥人都不止有三分火气。
方然重重吁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淤浊尽数吐出。
一手指托天，一手指地，以念头为剑，以气血为薪。
内天地中似有一尊无上仙王站立，伸出半只云雾缭绕的手臂，握住那一柄道主魂念铸就的神兵，只是缓缓朝前一斩，不沾半点烟火尘意。
斩出那一剑，方然仿佛一下子虚弱了许多，颇有些吃力地搀住梁素柔荑，就连一身血气都衰败到极点。
而那头，一直古井不波的梁太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隐约察觉那一剑势不可挡，道人手中暗掐本我真印，念头分作千百遁出天外，衍化出一张弓，两支箭，立在神魂小人身旁。
左手持弓，右手掌箭，顷刻两射，登时好似飞出两条大威天龙，咆哮着扑向那缕武道真意。
眼看二人分别动用了压箱底的手段，同时陷入事后虚弱的境地，在座长老中有一人眼眸精光乍现，倏忽间袖中飞出一柄玉纹雷钢秘剑，悍然斩向方然梁素二人。
“掌教小心，且让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本以为此番最好不过是将梁素斩杀，挑起武安侯与太清宗不休的仇恨，倘若能够将大周一齐拖下浑水，那更是再好不过。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
谁曾想素来稳重的掌教至尊，居然在戒律堂内与对方定下三招之约，乃至彼此之间打出了真火。
这让潜伏在太清宗内多年的白莲教余孽端是喜不自禁。
一位武侯的平妻遇害，与一尊实权武侯的陨落，二者的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更别提，这尊武侯即将踏入人仙境界，可庇护国运三百载。
到了那时，远在偃京的周帝便是为了维护皇权尊严，也必然会拿宗门动刀。
可以预见，届时九州必然会处处重新燃起烽火。
圣教百八十年来的夙愿，眼看就要实现，便是一贯隐忍的白莲教徒也难抵诱惑，毫不迟疑地果断出手。
或者相比怀疑这是场中人所设下的局，他更愿意去赌那一缕稍纵即逝的机遇。
方然嘴角露出笑容。
不枉二人布下这么大一场局，总算把那个卧底给套了出来。
他还担心对方若是当真沉得住气，自己事后应该怎么跟梁太玄解释。
不过现在，嘿嘿，该是对方欠下人情了！
缘来还在山脚，方然已经分出一枚念头通知梁太玄，告知山门内或许会有白莲教余孽一事。
二人将计就计，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
玉纹雷钢，乃是取先天灵脉孕育出的玉髓，受春雷洗礼九次，再掺入血纹钢，以六丁神火煅足七七四十九天，方得胚形。
此物得天之独厚，乃是破人神魂的无上利器。
真若被刺中，便是六劫道主都要元气大伤，更休说一身修为丧尽的梁素。
然而下一刻，飞旋的道剑就被凭空一道剑气拦截。
本该斩向梁太玄的仙剑，半途拐了个弯，恰到好处地与玉纹雷钢秘剑撞在一处。
不过呼吸功夫，便彻底斩灭道剑上依附的那枚念头。
而失去后续之力，这柄玉纹雷钢秘剑轻易就被半途伸出一只手给攥住。
再看方然，哪还有先前那副半死不活的虚弱模样。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中了计，那名扮作长老的白莲教余孽，只觉喉头一甜，神魂登时如遭雷殛，恍惚不能自已。
不过他也知道身份败露，正要强忍昏沉，分散念头遁去，却不料梁太玄的暗手如跗骨之蛆，紧随而至。
那两只箭矢，乃是昔日道人助方然破灭中州大轮寺，从那座镇压气运的观想大佛身上觅得一缕真意，融合道术创下的无上尊法。
一人一弓二箭，暗合佛陀真意。
太上化胡，斩心斩念非斩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