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骄阳下割小麦,这绝对是一个折磨人的活计。
看着父亲衣服上,因为出汗而结成的一层层盐霜,洗把脸都能洗出一盆黑水的灰尘。秦伟东深深地觉得浪费粮食,那简直就是一种犯罪。
收完了小麦又要插秧种水稻,秦伟东去地里送水,老远就听见爷爷在骂二叔:“你看你干的这是什么活儿?你比猪还笨。”
秦伟东走近一看,原来爷爷和父亲插的秧苗横平竖直,跟阅兵的队伍一样。二叔插的秧苗,歪歪扭扭,就是喝醉了的人都走不出这样的路线来。
被自己老爹骂惯了,秦忠泉也不在意。看见侄子来啦,他还笑嘻嘻的问:“老侄儿!看二叔这一字长蛇阵摆的咋样?等会儿二叔再给你摆个八门金锁阵。”
“就你?得了吧。”有这样个二叔,秦伟东也很无奈啊!
刚把水壶放下,秦辉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大喊:“秦伟东!你媳妇儿来啦!”
秦伟东转身就走,他想骂人,就因为个破鸡毛毽子,周燕一见他就追着他要。村里人都开玩笑说,秦伟东以后媳妇儿不愁啦!
秦辉跟在秦伟东身后,大大咧咧的说:“你就赔她个鸡毛毽子咋啦?难不成以后真娶她当媳妇儿?”
“滚!”秦伟东大怒,骂道:“你闲吃萝卜淡操心。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说了不是我,不是我,我凭什么赔她?”
收了小麦插了秧苗,田里的活就干的差不多了。父母要回城里去上工,秦伟东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城呢,就央求着父母带自己到城里去看看。
看着儿子乞求的眼神,秦忠海两口子略一考虑就答应了。秦伟东高兴了一蹦三尺高,他终于可以亲眼去看看,秦老四嘴里说的的那个花花世界。
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跟父母进了城。一进城,秦伟东觉得自己的心都被震撼了,眼睛都不够用了,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啥都觉得新鲜。
街上的人真多,各种各样的车也多,卖的各种新鲜的玩意儿也真多。还有好多年轻人穿的漂亮衣服,他见都没见过。
城里人住的房子也好漂亮,虽然城里也有不少破旧的房子,即使这样,这里也是一个让人心生向往的地方。
“妈,那个房子是什么?好奇怪啊!”秦卫东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房子问母亲。
“哪里?”李二妹顺着儿子指的方向一看,回答说:“那是苏联人以前盖的房子,所以跟咱们这里不一样。”
苏联?秦伟东以前听秦老四说过苏联,听说是和美国一样阔气的国家。
“妈,快看,好多人啊!”秦伟东看见前面的街上忽然涌出一大帮人。都骑着自行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浩浩荡荡非常的壮观。
李二妹看着儿子对什么都好奇,笑着给儿子解释:“那是工厂的工人们下班儿啦!要回去吃中午饭。”
下午,回到父母干活的工地。母亲去厨房里去帮忙去了,秦伟东在厨房门前玩耍。
这时候过来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听工地的人都叫他老板。他一看,一个小孩子在工地上玩就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李二妹从厨房里探出头应了一声:“老板这是我儿子。东东叫伯伯。”
秦伟东叫了一声伯伯,那男的夸了一句:“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虽然是在夸他,秦伟东敏锐地从他的话里,没听出多少诚意。这时候那男的腰间的一个小盒子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快步朝不远处的办公室走去。
这东西听父亲说过,这东西叫BB机,好几千块钱一个,都是有钱人才用得起的东西。
父母住的地方,是在厨房旁边,用钢管和石棉瓦打起来的一个棚子。屋里除了一张床啥也没有。就这,还是父亲手下管了十几个人才有的特殊待遇。
晚上睡觉的时候外面搅拌机的轰鸣声,咣咣的敲打声,还有电焊的滋滋声,交织成一片。秦伟东才住了一个晚上,他就受不了了。他难以想象父母长年累月的住在这里,是什么感觉?而且工地上的伙食也难吃得要死。
秦伟东趴在床上,他感觉后背很痒,可是就是够不着。急得他大喊:“爸,快来帮我挠挠。”
秦忠海都不用帮儿子挠,手伸进儿子衣服里,用手掌搓了几下,秦伟东就觉得舒服多了。
他第一次拉着父亲的手仔细的看,这是一双粗糙的像砂纸一样的手,上面还有几个细小的伤口,这是干活时不小心手碰的。
“把你的手怎么是这样的?”秦卫东心里有些难过,更多的是愧疚。他以前以为父亲挣钱很容易,硬闹着要买电视机,现在看来他太不懂事了。
扑到父亲怀里,秦伟东内疚的说:“爸我不要电视机了,以后我再也不要电视机了。”
秦忠海摸着儿子的头欣慰的说:“东东长大了,知道心疼爸爸了。爸爸没读过多少书,要想过好日子就得拿血汗去拼。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以后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六岁的秦伟东向父亲郑重承诺。
两天后二叔来接他回家,回家的路上,秦伟东问二叔:“你最近干啥呢?”
秦忠泉蹬着自行车。随口答了一句:“在粮站帮着收公粮。”
回到家里,看见奶奶正在收拾两个小棉被,他一问才知道,原来小姑打算在暑假里出去卖冰棍儿。秦伟东心里小小的窃喜的一下,这下可有免费的冰棍儿吃啦。
回家的第二天,爷爷套好了牛车,装了几袋粮食,准备去粮站交公粮。
八太爷过来了,说:“给我把粮食也捎上。”
秦金柱连忙答应了声:“行没问题。”又问道:“八太爷!听说今年还要给大国库卷?”
“搭就搭吧。总比打白条强。”八太爷无所谓的回答,转头又叮嘱秦卫东说:“一会儿去了,可别瞎凑热闹,到时候人多别跑丢了。”
去粮站的路上,拉架子车的,赶着牛车,骡车,马车的络绎不绝,都是去交公粮了。当然还有开着拖拉机的,人家那就威风了,一路上突突突的跑的飞快。
粮站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有交公粮的人,正在和粮站的人吵的脸红脖子粗。那是因为粮食也分等级,一斤粮食,一个等级和一个等级之间差了几分钱。谁也不愿意评个下等。
他们来的时候,秦忠泉已经候在了门口。领着他们从侧门儿进去,直接一等过秤入库,然后拿着条子去领钱。
今年的粮款,一家搭配了十块钱的国库券。秦忠泉将自家和八太爷家的国库卷抽了出来。笑着说:“我帮一个朋友收这个。”
秦金柱不放心地问儿子:“这不犯法吧?”
“这犯啥法?拿钱换钱,你情我愿。你们走吧,我还忙着呢。”说完秦忠泉不耐烦的转身走了。
秦金柱对儿子的态度非常不满,骂道:“嘿,这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