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群如同工蚁一样忙忙碌碌的男男女女,秦伟东好奇问秦金柱:“爷爷,没有这机子以前咱们咋打稻子呢?”
秦金柱头也不抬,弯腰继续割稻子,锋利的镰刀掠过水稻的根部,发出有节奏的嚓嚓声。随口回道:“架一根木杠子,在上面摔着打。”
虽然没见过,但是秦伟东用他的小脑瓜子想象了一下,心里一突,这绝对是个,干一天浑身要疼好几天的活计。
看到侄子皱着个小脸,秦玉玲笑着鼓励侄子说:“东东,你以后要努力学习,实现四化,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也经常听上学的孩子们念叨“努力学习,实现四化”但不知道啥意思。
所以秦伟东懵懂的问秦玉玲:“啥叫四化呀?”
一说起这个,秦玉玲也是一脸的向往,笑着回答:“四化呀?就是工业现代化,农业现代化,科技现代化,国防军事现代化。”
别的三个现代化,秦伟东不感兴趣。农业不就是种地嘛?他又问道:“农业现代化了,会咋样?”
秦玉玲一边继续割稻子一边回道:“到时候就不用人干活了,我们老师说,到时候都是机器干活,人只管开着机器就行。”说完还怕侄子不理解,又补了一句:“就像开拖拉机那样。”
如果是那样该有多好,秦伟东不禁心驰神往。
每年的夏收与秋收,快则二十多天,慢则一个多月,这还完全要看老天爷赏不赏脸。
“民以食为天,”一辈辈的农民,就在这片黄土地上,世世代代,年年月月的经历着艰辛与汗水的劳作,经受着身体与意志的考验。
几天以后,地里的庄稼基本上收完了,老天爷给脸,稻子也晾晒归仓,人们心里也就安定了,剩下活的就是播种冬小麦了。
种小麦早几天晚几天都没关系,辛苦了这么久,也到了该缓一口气的时候了。
明天是镇上逢集的日子,辛苦劳作了许久的人们也该放松一下了,去镇上采购一些自己家必须的东西,或者把自家的农副产品拿去卖掉,换几个零花钱。
百榆村到镇上大概有五六里的路程,大多数人去赶集都是十一路走着去。骑自行车的都是少数,毕竟二***也不是家家都有的。
一路上十里八村的人,从各个方向如流水一样汇集而来。走路的三五成群,骑自行车的意气风发,还有牛车,马车,骡车,驴车,手推车,架子车,看起来也是蔚为壮观。
镇子原来叫石塔镇,解放后改名叫红旗镇,不过老百姓还是习惯叫石塔镇。
本地县志上记载,石塔镇的历史最远可以追溯到唐代,那时候这里是一座驿站。
如今的石塔镇方圆大约一里左右,房舍大多还是以土坯房为主。随着这几年的经济开始搞活,也有不少人家盖起了大瓦房。
镇里最好的房子,就数三层六间的供销社了。
今天镇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秦伟东随着母亲在人流中缓缓挪动,此时的市场上,无论什么东西,品种都还非常单一,但是也够秦伟东目不暇接的。
走在街上,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熟人相遇大声点招呼声,还有小孩子要东西,大人不给买的哭闹声此起彼伏。
秦伟东走的有些累了,被母亲抱在怀里。他抬头看看街上汹涌的人潮,主色调就是黑蓝灰,许多人的衣服上海还打着补丁,偶尔有大姑娘小媳妇穿红戴绿,都是难得的一抹亮色。
李二妹抱着儿子来到卖布的地方,扯了扯了几尺布,准备给秦伟东做身衣裳。
这时候,农村人的衣裳鞋子基本上都是自己动手做,颜色啥的都是其次,买布最主要的就是皮实。要不然一件衣服怎么熬过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走到卖小吃的一排摊位前,空气中弥漫的香味让秦伟东直咽口水。不过他是个懂事的乖孩子,才不会像那些不懂事鼻涕娃,为了要东西就扯着嗓子哭嚎,不顾鼻涕眼泪的满地撒泼打滚。
知子莫若母,李二妹又如何不懂儿子眼神中的渴望。让儿子在一个小摊上坐下,要了一碗馄饨一个肉夹馍,总共一块多钱。
不少孩子都在大快朵颐的吃着,大人们都站在一边看着。孩子的要求要尽量满足,而大人们大多都舍不得花这个钱。
很多年后,秦伟东想起这些,才明白,这是一种朴素而又含蓄的爱。
吃饱喝足后,秦伟东拿着母亲给的一个五分硬币,买了五个水果糖。肚里有食心不慌,再加上手里攥的五个水果糖,他傲娇的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水果糖在手,天下我有的豪迈心情。
剥开第一个水果糖,秦伟东塞到了母亲嘴里,李二妹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儿子就是她的心尖尖。
可惜母子俩的温馨时刻,很快就被打断了。
迎面走来了一对神仙眷侣,男的西装革履长得白白净净,鼻梁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更显斯文。
女的面容姣好,长发飘飘,一身白色长裙更衬托出她的气质非凡。
这一对璧人,走在以黑蓝灰为主色调的人群里,人们下意识的纷纷让开,眼神里有的都是羡慕之情。
李二妹也下意识的想躲开,可是人已经到了跟前。平平淡淡的和对方打了个招呼,那男的一指秦伟东问:“这是你儿子?”
李二妹回道:“是的。”又让秦伟东叫叔叔。
秦伟东乖巧的叫了声叔叔,得到了一个红艳艳的大苹果,然后双方就分开了。
这一对男女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打扮的还比较洋气,但是长了一副刻薄像。
走过秦伟东母子身边的时候,故意幸灾乐祸的长叹一声:“唉!这世上,是谁的福谁享,是谁的罪谁受。”
说完得意的扬长而去。
李二妹听到这话,顿时觉得心里堵的慌。木然的牵着儿子往前走,秦伟东敏感的感觉到了母亲的黯然。他知道母亲的不开心,是因为遇到了刚才的那个人。
看着手里的大苹果,他忽然觉得这个苹果好讨厌。像扔了,他又舍不得,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把苹果放进了母亲装布的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