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无尽的黑暗终于埋葬了所有的光亮,躺在床上的南夜莲依旧半睁着她白日里不时紧闭的眼睛,静静地望向黑暗中的一角。
黑色的眼迷乱在黑色的夜,是谁在用它寻找光明?
半睡半醒,意识游离间,南夜莲仿佛又来到了白日里那片花丛。
她看到无边夜色中漫步而来的身影,那是一个黑夜中白的晃眼的光影。
身穿白色衣袍的男子踏花而行,不紧不慢,仿佛从云端漫步而来,下一秒又将乘云而去。。。
漫天随风狂舞的花瓣迷住了她的双眼,也模糊了男子的轮廓。。。
在最后一丝意识抽离前,南夜莲淡淡的想着,她又在做梦了。。。
只是,梦中的身影却为何带着难以抹去的熟悉感?
南夜莲觉得自己并不想拨开那遮住眼睛的花瓣,也不想探究梦中男子的面容。
明媚的晨光挤进严密的窗框,点点敲打着少女依旧熟睡的脸庞。
并不刺眼的光点对于沉睡的女孩儿来说不痛不痒,只见她一动不动的继续沉睡着。。。
直到一阵突然响起的,密集的旋律终于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时而激昂,时而舒缓的节奏不停歇的呼唤着沉睡的少女,终于当那熟悉的旋律不厌其烦的再一次奏响之前,一只白晰的手臂迅速的按下了终止符。
真是个漫长的夜晚,南夜莲直起光滑的上半身,慵懒的感叹着。
她记得自己好像又做了一个很长很累的梦。
虽然,除了脑海中偶尔闪过的几个模糊的画面以外,南夜莲并没有记起昨夜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
但最近几天睡梦中一直缠绕周身的那种窒息感,让她一点儿都不好奇梦中的情景。
南夜莲摸索着从一堆散乱在床边的衣物里,随手拿出一件轻薄的暗青色长裙,快速的套在身上,而后就没什么动静的呆坐在依旧温热的被窝里。
她不时眨动一下似乎还不甚清明的眼睛,纤长细密的睫毛随之不时轻微的扇动着,就像花从中蝴蝶不停随风扇动的翅膀,神秘而美好,似乎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久,她轻皱了一下眉头,脸上寸寸流露不耐,她歪了一下头,似乎在盘算什么。。。
接着,她很快顺着爬下了床,在赤着的双脚即将着地的瞬间,她的动作慢了下来,她仿佛受凉了一般缩起右脚,顿了一下,才又轻轻地把苍白的脚铺在有些冰冷的地板上。
这几个简短的动作好像已经耗尽了她一夜蓄满的精力。
南夜莲半抬着一条腿,只用单脚费力的站在地上,
为了保持住身体的平衡,她半俯着身体,
她一只手用力扶着墙壁,另一只手托着软绵绵的右腿,
光滑的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的细密的汗珠争相涌进了她大大的眼睛里,
垂落的长发几乎遮盖住她的视线,南夜莲无奈的想着,要是能快点儿去洗澡就好了。。。
飘荡的思绪并没有让她停下动作,她小心的将身体的重量倚靠在坚实的墙壁上,很慢的,一步接一步专注的向前挪动着。。。
此时更多汹涌的汗水已布满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那件有些宽大的长裙此刻紧紧地贴在她单薄的躯体上,悄然描刻着少女初现成熟的曲线。
南夜莲清晰的感觉到,今天自己应该又不能达成那个目标了,
她那张被汗水打湿的略显疲累的脸上,意外的没有一点儿灰败沮丧的神情,
或许,她只是曾经悲伤过。。。
南夜莲直起上半身,她想也许稍微休息一会儿,自己就可以走的更远,
她扫了一眼窗外变得晃眼的阳光,静静地倚在依旧冰冷的墙壁上,闭目养神。
平复呼吸间,南夜莲的耳边依稀传来了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的说话声,
她猛地睁开了闭着的双眼,她知道其中一个是父亲的声音,但另一个陌生的说话声让她全身都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耳边再一次响起的愈发清晰的声音,让南夜莲甚至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又陷入了无法醒来的噩梦中,她自嘲的牵起嘴角,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南夜莲想着不能继续呆在这儿无端猜测,她应该主动出击,去到他们说话的地方,
她要看看是什么人,让一向温文尔雅的父亲那样高声地说话。
这样想着的南夜莲马上从似乎变得温暖的墙壁上直起身来,她不假思索的迈开大步,想要快一点儿过去一探究竟。。。
可想而知,几乎下一秒,钻心的疼痛猛然渗透了她全身的每一滴血液,让她连呼吸都残破不堪。
当僵硬的身体即将砸向地面的瞬间,南夜莲忘了疼痛般暗暗的想道:“怎么办,竟然又忘了,这次再摔倒父亲只怕又要伤心好长一段时间了。”
即使已经预见了呼啸而来的剧痛,南夜莲仍旧大睁着眼睛,直直的看着无限接近的地面。。。。。。
然而,预想之中的惨烈场面却没有再次上演,南夜莲就这样眼睁睁的落入了一个似乎比地板更坚硬的胸膛。。。
她微微瞪大的眼睛里映出了一张陌生的脸孔,
深褐色的微卷的短发,浓浓的斜斜的眉毛,
微眯的褐色的眼瞳看过来的时候,让她条件反射一样想到了某种凶猛的动物。
眼前这人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狭长的双眼,略厚的嘴唇,让他看起来倒很像五官深刻的外国人。。。
很快地,南夜莲移开了打量着眼前男子的眼睛,后腰缠绕的过分紧实的手臂,让她觉得似乎被勒紧了脖子,呼吸都不畅起来。
尽管眼前这人的怀抱让她并不舒服,南夜莲也没有什么推拒的动作,
她只是想着就这样歇一会儿,当然她也不想再忍受无谓的疼痛,
冰冷的墙壁与温热的胸膛于此时的南夜莲而言,都只是一时停靠的港湾,并无不同。
怀里渐渐放软的躯体让慕子安微微掀起了有些僵硬的嘴角,
他渐渐盈满笑意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女孩儿乌黑的发顶,
不由得在脑海中仔细的描绘着女孩儿现在的面容,他似是感叹又似怅惘地想着:“又长大了!”
感受着靠过来的娇小的身体,慕子安沉浸在久违的热度里,任思绪纷乱的游走,
幼时经过的点滴美好,像一幅水墨画一样缓缓舒展在他的眼前。。。。
慕子安觉得自己全身翻滚的血液好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奔腾不息,看不到尽头。。。
他有些急迫的想要对怀里的少女说些什么,却又总是像被一双隐形的大手卡住了喉咙一样,难受的说不出话。
久别重逢的激动与无处安放的沉痛让慕子安的身体微微颤抖,
但是他并不想惊动似乎已经靠着自己慢慢睡着的少女。
他犹豫着伸出依旧颤抖的手臂,轻轻抚摸着女孩儿瘦削的脊背,
当滚烫的手掌又一次穿过浓密的黑发,慕子安终于停止了颤抖,
他深邃的眼神仿佛穿过了她紧靠的身躯,穿透了时光,翻开了封印百年的古卷。。。
南夜莲感到倚靠着的厚实的胸膛似乎在不停的抖动,
她不明白这个陌生的男子,为什么像是低泣般失控地颤抖,
然而这样的疑惑并没能在她困意袭来的眼眸里留下痕迹,她只是在很认真地思考着,
父亲为什么还没有出现,以及她还要再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多久。
终于,在南夜莲彻底厌烦了这个越来越密不透风的怀抱之前,身后响起的轻缓的脚步声让她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南归年像往常一样做好了早饭上来想要叫醒女儿。他明亮的双眸在扫过面前好似相拥的二人时,似乎一瞬暗了下来。
南夜莲微微挣动了一下身体,提醒着身前似乎在发呆的青年,依旧紧紧地怀抱着她的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她的动作,她无奈的抬起头,想要看看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突然,天旋地转间,南夜莲很快回到了那个一直以来,让她无比心安的怀抱,
她斜着眼睛,瞟了父亲一眼,似乎在询问,怎么这么突然,以及此刻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呆立在一旁的陌生男子是谁?!
南归年有些急切地眼神在反反复复来回扫视了南夜莲全身上下几遍之后,才终于停在了此刻正在看着他们的慕子安身上。
让南夜莲有点儿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听到父亲的回答。
她也不记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不怎么开口说话,
到后来偶尔张开嘴也似乎忘了想要说什么,
再后来,她跟父亲一起的大多时候都是用眼神交流,父亲也总是在第一时间为她作出回应。
不过南夜莲这一次的疑惑也很快被空气中不时飘过的食物香气打散了,她如水的眼睛看向父亲,已经在无声的催促着。。。
这时南归年的心情才好像又晴朗了许多,
他把怀里的人慢慢的放在沙发上,转身拿了一块冒着热气的毛巾,熟练的为她擦拭脸颊和手指,
他专注的轻轻擦拭着女孩儿修长素白的双手,就像在擦着一颗璀璨的宝石。。。
当南夜莲终于开始神清气爽的享用美食,一旁温柔注视着的南归年才想起了被晾在身后好久的慕子安,他瞥了他一眼,用他一惯的温和的声音说道:
“莲儿,这是你的哥哥慕子安,子安是昨天晚上回来的,我怕吵醒你,就没告诉你。”
正举着筷子夹起一个煎蛋的南夜莲歪了一下筷子,在黄灿灿的煎蛋即将溜出夹缝时,
她迅速收紧手势,使得那片看起来就让人食欲爆发的煎蛋,终于稳稳的落在自己的小碟里。
半晌,等那方散发着阵阵香气的食物就剩下一小块时,南夜莲才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她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觉地拉开一把椅子,坐在对面的慕子安,
南夜莲稍微挑了一下一侧的眉毛,什么也没说,就继续低头吃着自己的早餐了。
这让表面一派淡然,内心其实一直在悄悄地等着她说些什么的慕子安愣了好一会儿,
直到这顿食不知味的早餐接近尾声,慕子安也没能听到那期待已久的声音。
也许,她只是不想跟他说话,或者,已经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最后,灯光交错间,慕子安纷乱的脑海里闪过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