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没有四季之分,神宫中众人,除了感受花圃中花随神尊喜怒的更替,便再无什么新鲜的景致。
喜时是桃花,漫天桃色飘洒,总有一人绿袍拂身,金带束发,饮酒折扇,十里桃花。
怒时是曼珠沙华,通向地狱的美丽,也是平不定的漂流人间的恶灵。若是从月阴殿至紫云台的道上换满了这种花,神界必有一人要陨落,且定是神尊的手笔。平日里,这道上皆是曼陀罗,超度恶灵,普渡众生。
悲时之花还未有人知,毕竟神尊好像从未悲过,自不会多此一举,种些悲伤的花儿。
今日份的花儿是蒲公英,这倒让众神官有些摸不着头脑,纷纷揣测着神尊的心思,生怕不小心着了他的怒点。
彼时封辞,手执桃枝,蘸着点滴华清池里的水露在自己的寝宫长生殿前,沿着阶梯,一字一提笔。
级级而下,洋洋洒洒十二个字。
“世间万物,唯情不死,方为长生。”
长生他自是想要,可要有情,何其难也。
想他那些年走过的山河,种下的情种,埋下的情债,皆是给他人做了嫁妆,说是万花丛中过,做到了叶叶沾身,可沾的也只是身而已,心却一如既往,毫无情感可言。
罔他看尽了民间的画本子,却还不知如何有情。
这又怎能圆他长生大梦。
不得长生,又怎能待他回来。
封辞默然顿住,望着池旁飘洒的蒲公英,阳光下是那么的耀眼,如他扑闪的金睫,入了池子,却再无影子。
“神尊。”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封辞回头,眉峰微蹙。
“怎么是你,上疏野呢?”
萧浮华拱手行礼,身后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也照样行礼。
“家父怕被神尊见着,又惹神尊不悦,特派我来送影玉。”
封辞冷哼,“他倒还有些自知之明。”
萧浮华接着道:“舍弟自小喜欢音律,犹爱吹笛,且他的笛技已然超越于我,晚辈不才,不能亲自教导。早闻神尊之笛可化思乡之意,犹如甘泉饮尽,便思索着将舍弟送与神尊座下,讨教一番,不知神尊意下如何?”
见封辞已踱步到华清池旁的凉椅,萧浮华也跟了过去,顺手将玉案上的壶酒斟上了一杯,递给了封辞。笑了笑,“还是梨花白。”
封辞不置可否,抬眸,瞅了瞅对桌的椅子,“请。”
萧浮华也不客气,坐了上去,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梨花白,抿了一口,又将方才那少年召了过来。嗤笑道:
“怎的这么腼腆,不是你说要来找神尊讨教?来时还在嚷嚷,到这了反而不说话,装小姑娘?知道神尊喜欢羞涩的女孩?”
少年噌的红了脸颊,双手摆在腿侧,紧张地绷直了,手掌已握成拳。
“我……”
“行了。”封辞又给自己斟上了一杯,拿桃枝挑出了杯中一片梨瓣,掷入了池中,望着梨瓣在池中飘荡,倒不像蒲公英,连影儿都不剩。
他瞟了眼萧浮华,戏谑道:
“怎的,学起你那脸皮薄的老爹,不就是送个质子来给我养着,说得如此拐弯抹角,没点你的风格,啧啧啧,还真不习惯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