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英招便率先骑着飞马,展翅飞去钟山,传达西王母要来钟山拜访烛阴神的旨意。
随后,西王母带着一群神人向钟山飞去。往常西王母出行,均是月燕领头,我和冰夷一左一右跟随开路。今日却是我和冰夷领头,后面跟着反背双手捆着锁仙梏的贰负师傅,再后是反背缚着双手困封在牢笼中的月燕师姐。
我悄悄回望月燕,她仍是平静淡然的表情。
再往后看,西王母端坐于两只青鸾摆驾的回云纹金凤车中,灵神豹尾白虎跟随于左,褒江双手捧着金葫芦,威风凛凛地护在凤车右边。
再后面,双龙车上并坐着天帝伏羲、地母女娲
再后跟随着十巫,以及春神句芒,夏神祝融、秋神蓐收······
我心中暗暗捏了把汗,不是说要预防烛阴之怒吗,怎么才带了这么点神人?
金色的阳光温煦的撒落,雪白云朵一蓬蓬拂过。这本是个怡人的好天气,我内心更加紧张万分,不时查看前方。引得冰夷望了我几眼示意我镇定,心才稍微平静了下来。
一路飞云度星向北方飞去,最后穿过北天云门前。这座云门矗立天门山峰顶,门内是祥云瑞雾飘渺、明亮澄静的天庭神界,门外只看到微微一抹红光羸弱烛照,其余全被灰蒙厚重的云雾笼罩,一座山头若有若无地浮现其中,那红光正是喷吐的红色火焰,想必就是钟山了。
想起贰负师傅在讲学殿上粗略提及,说这钟山处在极北之地,由创世神盘古开天劈地时形成,因阴阳之气没有分化仍胶合在一起,而形成一片冥糊不清的混沌景象,连日月之光都无法照射进去。极北之地是一片荒凉的不毛之地,由终年不化的冰川雪地、酷暑难耐的沙漠、黑色寒冷的玄冥之地、广员千里的沼泽组成,精灵们居住在这里,是凡人不能履足的地方。
忽然,脚下响起一道霹雳,凭空炸裂,惊断了我的思路。我和冰夷连忙按下云头向下查看,我们已来到了苍茫的北溟海上空,海面浩渺无垠,墨色的波浪摇荡起伏。这里就是极北之地的边界了。
顺着霹雳声寻去,一道冰蓝色的光芒扑入眼帘,吸引了我的注意。仔细一看是矗立在海上的一座千百尺厚的冰山,好像被一双大手雕砌般工整,横亘在碧海上,想必这里就是北溟海的屏障——北极天柜了。就像昆仑虚不想被走偏门升天作神的凡人灵精打扰,外有弱水环绕、中有炎火山阻挡,内有建木支撑着昆仑山高耸入云作屏障。
正犹疑间,轰隆隆的雷声夹携着闪电,又从下方响起,简直震耳欲馈。趁着北极天柜上的冰光,再低头一细看,光滑平坦的北极冰柜山上立着三个人,正对峙另一个人。冰山上还有一辆精巧的黄木车,旁边还站立了一只异兽吸引了我的注意。那兽有老虎大小,挥甩着比身子还长的尾巴悠闲地看着那四人,身上的五彩斑纹在夜色下闪着光芒,熠熠生辉。正是传说中日行千里的驺吾兽。
那单独对峙之人身材高大,虎虎生威。一袭玄色衣裳斜穿于身上,外罩虎头金甲,左边半条臂膀裸露着结实的肌肉,带着金蛇臂环,手腕上亦盘着金蛇护环,浑身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凛凛神气,雷声正是从他的口中发出,应该是此地的神人。
他面前立着一个衣衫褴褛、皮肤微黄之人,只听他对那人说道:“公孙氏,平日你来大冥寒泽我从不阻拦,可今日海神玄冥已发下布告,西王母要来巡视,封锁与九州来往,你为何还强闯登上我的北极天柜山?快快速回!”
又对一左一右立于公孙氏两旁之人说道:“力牧、鬼容区,你们二人跟着捣什么乱?”那二人一个通身漆黑如炭,身材矮小,想必是个侏儒精灵,另一个身材修长,通身惨白如影,倒像是个鬼灵。
那被称作鬼容区的侏儒精灵,也不卑不亢,拱手回答道:”强良神,您也知道,这公孙轩辕已有多日不来送肉灵芝,那钦丕奉着鼓大公子的命令,多次警告炫尘族长,说不供奉肉灵芝太岁,我们的祭祀就算不得数,不给遂明鸟火烛。烛阴神还要许久才能出山照明。如此暗夜海市不能进行,大家也没有光明如何生活。我们这才去九州人间寻找公孙公子,回来时一路上也无人告知,并非故意冒犯您。”
这强良神听完,不再鼓动雷声,声音也放得柔和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带太岁回去交差即可,带他进来作甚?”
轩辕回答:“鄙人今日还想去求鼓公子一事。”
强良说道:“鼓公子平日忙于修炼,今日又有西王母要来,哪有空见你。”
轩辕连忙从车中捧出一块圆滚滚颤巍巍的肉灵芝:“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大神笑纳。”
强良推开了那肉灵芝,面无表情:“我从不喜欢这些东西。”
公孙轩辕泣道:“我在凡间就听闻强良神您的善名,人人都说您最为慈悲,最值得供奉。我今日带着族人的希望而来,就算拼着这条命也要完成使命。不知您是否知晓?和您一起司职的九凤神不知为何去了人间,想必是鼓公子的命令,我等族人都尽力供奉,甚至按她的要求供奉婴孩来祭祀,不知何处做得不足,她最近又联合一个蝙蝠神,整日吸食我等凡人血液修炼,竟传了瘟疫,死伤无数。所以大家托我来求求鼓公子能否召回九凤,顺便开恩赐给我等一些解决瘟疫的灵药。”
强良叹了口气:“鼓公子沉迷灵力修炼,九凤奉了鼓公子之令去寻提升灵力之法。恐怕你求他也无用,反而会惹恼了他。”
公孙轩辕坚持道:“族人将性命和希望放于我身上,我不能空手而回。实在不行,我去求西王母或者烛阴神,望强良神开恩放我通行。”
强良道:“西王母、烛阴神岂是你等无灵力护体的凡人可以近前的?!连我等也无缘拜见。这样吧,”他看了一下风平浪静的海面,声音放低道,“趁海神还未发觉,我悄悄放你去海市,换点避邪物、灵丹药之类,带回去给你的族人救治和预防。”
“如此,我代表族人多谢您。”公孙轩辕深深拜了拜,和力牧乘上金木车,鬼容区腾上驱吾兽,一起向北飞走了。
我和冰夷对望了一眼,又齐齐回头看向王母等神,刚才下面的一幕应该都听到了,个个面色凝重。
海面忽然剧烈冲激起滔天巨浪,滚滚袭向北极天柜,迅猛异常,海水哗啦啦落在北极天柜上,水花落下,现出一个神人,正是冬神玄冥。
我不禁摇头暗叹,许久未见,他的嗜好怎么变成了这般。印象里他那张清俊的面容倒是未变,却生生被一身花哨的打扮给毁了。头上戴着填彩的金鸟冠,双耳挂着两只青蛇珰,脖子上层层叠叠挂着白扇贝、金海螺、红珊瑚制成的项圈,穿着碧青的海草短裙,两条小脚踝上还缠着红蛇一直到腿肚子做装饰。
强良一愣,摸了摸鼻子,干笑着拱手道:“海神怎么有空出来透风啊。”
玄冥打掉强良的手,佯怒道:“西王母都要来巡视,你怎么还放凡人进来?”
强良笑道:“你故意不现身,还不是不忍心阻拦。”
玄冥叹口气:“我们位卑力小,没能力改变目下这种情况,但实在不能忍心让凡间生灵涂炭、生活艰辛呢。”
强良道:“玄冥神何必如此谦虚,你位列春夏秋冬四神之冬神,在昆仑墟也占得一席之位,你奉旨来与此间协助钟山神管理,又做了这里的海神,为何不将此间事情告与王母娘娘?”
玄冥叹了口气:“钟山神如此辛苦司职,无暇管教孩子。如将此事讲与西王母,钟山神岂不羞愧无光,况且西王母真要管了此事,万一闹了不快,引发烛阴之怒,岂不是我之罪过。待避尘公子学成归来,或许可以劝导鼓公子,让他远离钦丕那小子,慢慢走上正途就好了。”
强良也长叹一声:“难为你如此用心,这九凤也真是,可惜了她父亲炎帝神农在九州的好名声。这世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叹息间,远方传来欢呼声,有火光从钟山亮起划出一条火线,徐徐飘来,细看是一只单脚遂明鸟,白色的长长喙嘴衔着一束明亮的火焰,火光下青色的羽毛上布着火红色的纹路,像一簇簇燃烧的火焰。
北极天柜后边的浅海处是一片银色的沙地,沙地上矗着五座相连的山,最高山头上的那颗大树想必就是火树若木了。只见燧明鸟将火焰引燃于树尖,于火光下看到若木树上没有一片叶子,挺直的主干上是错落有致、纵横分歧的繁枝,亭亭如盖,枝端有无数颗低垂的红色果子。遂明鸟先吃了几颗,然后又一颗颗去啄,果实被啄燃出红色的火焰,火花颗颗绽放,繁若灿星,又如雨后盛放的春日海棠,熏红了沉闷厚重的灰暗天幕。
这若木所在的山头的下面,是一条长长的银色沙路,路两边想必种的也是若木树,只是矮小了点,那遂明鸟将它们也一一啄燃。红色火光直通到北极天柜后边的浅海上,如一条火龙,隐隐有人群攒动,一片繁盛热闹景象。
玄冥喃喃道:“但愿这里永远如此平和安定。”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扭头暗暗打量西王母,她正凝神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白虎忽然吼了一声,葆江神朗声道:”冬神玄冥接旨。”
龙雩案:
1、《山海经·大荒北经》:“北海之渚中,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赤蛇,名曰禺强。”——在北海的岛屿上,有一个神人,长着人的面孔鸟的身子,耳朵上穿挂着两条青色蛇,脚底下踩踏着两条红色蛇,名叫禺强。禺强也作“禺疆”,传说中的海神、风神和瘟神,郭璞注解《山海经》里的禺强时,说(禺强)字玄冥,水神也。
2、《山海经·大荒北经》:“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天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名曰九凤。又有神衔蛇衔操蛇,其状虎首人身,四蹄长肘,名曰强良。”——大荒当中,有座山名叫北极天柜山,海水从北面灌注到这里。有一个神人,长着九个脑袋和人的面孔鸟的身子,名叫九凤。又有一个神人,嘴里衔着蛇手中握着蛇,他的形貌是老虎的脑袋人的身子,有四只蹄子和长长的臂肘,这名叫强良。
3、《山海经·海内北经》:“林氏国有珍兽,大若虎,五采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吾,乘之日行千里。”——林氏国有一种珍奇的野兽,大小与老虎差不多,身上有五种颜色的斑纹,尾巴比身子长,名称是驺吾,骑上它可以日行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