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月曦华刚起,还带着点刚睡醒的迷茫,听见玉罗的声音,也没怎么清醒,只是半敛着眸子含糊应了声:“嗯,来了啊……”
玉罗听这声音就知自家公子还没睡醒,悄悄地抬头看过去,却被惊得愣在原地,连呼吸都轻了几分。自家公子的容貌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可每一次都还是会惊为天人。
月曦华此时正斜倚在榻上,长长的黑发如瀑一般在身后散开,半敛的眼眸里还带着水汽,白色的衣衫和黑发形成鲜明对比,明明没有任何的魅惑姿态却勾得人移不开眼睛,偏生始作俑者还什么都不知。
玉罗愣了半晌才猛地回过神来,狠狠摇了摇头,迅速低头不敢再抬起:“玉罗搅了公子清梦,还请公子降罪。”
月曦华有些迷蒙的睁开眼睛,算是清醒了大半,按了按太阳穴,缓缓坐起:“无妨,起来吧。”
“是。”玉罗这才起身,倒了一杯茶,恭敬递给月曦华。
“我在归乐城购置了一处院落,三日后我便会离开此处,这里就交给你了。”月曦华接过茶盏,轻抿一口,接着道,“冷萧也来了,寒枫也要在归乐城落户,都交给你了。”
玉罗恭敬应声:“是。公子,那此处名叫?”
“就叫千月台吧。“月曦华眯了眯眼,道。
……
三日后,月曦华一行人启程,前往云潸城。冷萧和冷石将寒枫的事宜转交给玉罗后也一并跟着出发了,青鸾红络不用说,自然是一直跟着的。
云潸是云昭的都城。云水自归乐城流出后蜿蜒向北,流入琤玹境内。而在这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拐点,云潸就坐落于拐点处。
云潸因是京都,繁华程度自然不是其他城市可以比拟的。云昭国丝织业最是发达,由于地貌与气候的特殊性,许多制衣的原材料都仅在云昭生长,而云潸作为最大的商贸中心,更是繁华。归乐城距离云潸倒也不远,月曦华一行人走走停停七日也就到了云潸城。
此番来,冷萧与冷石是要将寒枫驻入云潸城的,归乐城的分部交给了玉罗,他俩则前来云潸城将云昭的总部建起来。
是以,月曦华一行人还是先去城里最大的客栈落脚,冷萧冷石刚进云潸就跟他们分开了。
夏雪瑶玩了一路,此刻忽然想起她好像在归乐城救了两个小女孩来着,于是便跑去问月曦华:“曦曦,之前我在归乐城救的那两个小孩子呢?”
月曦华头也没抬:“留在归乐城交给玉罗教导了,她们年纪还小,不适合跟我们一起奔波,倒不如安定下来好好念书。”
夏雪瑶这下放心了,赞同地点点头,忽然又想起还有那什么钱家少爷,于是又问:“曦曦,那那个钱家少爷呢?”
“解决了,我只派了人跟他说这两人我风家要了,他也没那个胆子来跟我抢人。”回答话的却是风琴吟,此刻风琴吟刚刚沏好一壶茶递给月曦华,最近曦曦精神不好,这茶是她最喜欢的龙井,给她提提神。
夏雪瑶倒也没在意那么多,原本在她的概念里,就没什么是曦曦解决不了的。她点点头,闻着茶香,自觉地在桌边坐下,风琴吟好笑但也没拆穿,便将茶沏好递给她。
“还有一月便是除夕了。”月曦华坐在桌案前,冷不丁出声,“今年这除夕我们便在云潸城过吧,待到除夕过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夏雪瑶和风琴吟自然都没有异议,至于慕成殇,他的意见不重要。
云潸城一处豪宅的书房中。
“你确定?看清楚了当真是那两人?”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正盯着面前跪着的下属问道。
“是的大人,属下能确定就是那两人,只是她们身边还多了几人……”那下属犹疑了一下。
那灰衣男子眯了眯眼,问道:“多出来的几人能不能确定身份?”
“其中一个是归乐城风家的那位二小姐,其余几人像是随从,只有一个黑衣少年没有查到身份。”下属再次开口,“不过那黑衣少年整日跟在她们身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应该只是个普通人。”
“归乐风家?那风啸林前些年不是转向江湖了,怎么这回又掺和进来了?”灰衣男子表情狠厉,“不管她,到时候将那风家小姐引开,先卖风啸林一个面子。”
“是。”下属应声后,便退出了书房。
自阴影处有一人走出:“舅舅,这两人既然自投罗网,那便不能放他们离开!”这人居然是从仙霖镇逃走的萧正。
“自然,知道得太多了,可活不了太久。”这灰衣男子正是萧正母亲魏氏的嫡亲哥哥,魏家家主,云昭丞相魏廉。
而这边客栈内,冷萧低声向月曦华说了什么,月曦华冷冷一笑:“好戏,开始了。”
……
很快便到了腊八。听闻腊八这天,云潸城晚上有庙会,夏雪瑶一早就嚷嚷着要去玩。
月曦华自然不会不同意,天色近晚,云潸城的大街上也开始热闹起来,白日里人们尚且要工作,到了这晚上,女子结伴出游,男子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端的是一副和乐升平的景象。
月曦华几人慢悠悠地走着,夏雪瑶耐不住性子,拉着风琴吟兴冲冲地左看右看,面具、糖葫芦、糖人还有陶瓷娃娃和花灯,这两人看的是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月曦华和慕成殇则是在后面慢慢跟着,起初还没落下多远,没过多久,月曦华轻声道:“青鸾,红络,去跟好她俩。”
青鸾红络应声:“是。”便领命而去,悄无声息地没入人群中。
月曦华瞧了眼身边好整以暇的慕成殇:“你确定要跟着一起?”
慕成殇笑得好不欠揍:“自然。有好戏看,你可不能丢下我。”
月曦华无语,也就随他去了。两人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
魏府,书房。
“舅舅,依侄儿看,除夕那夜动手最合适,除夕那夜会比今日更热闹,悄无声息地死几个人,没人会在意的。”萧正面色阴沉,自仙霖镇逃出后,他这几个月一直吃不好睡不好。这几人不除,他寝食难安,就算那是华觞的公主又如何!
魏廉却不一样,他毕竟是丞相,官场沉浮这么多年,想得自然要比萧正多:“不妥,这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动了手,死干净还好,若是没死透,后患无穷。”
萧正有些急,他想了想,眼眸一沉:“舅舅,我们没有回头路了。我们的事她全知道了,现在没发难不代表以后不会,若是让陛下知道,您……”
魏廉皱眉,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权衡了半晌,他狠下心来:“就除夕那夜动手,加派一倍的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她!”
萧正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书房外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本宫还以为你长了三头六臂,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原来只是个尽做些见不得人事的腌臜东西。”
语落,书房门便被推开,月曦华施施然地走进来,找了个椅子坐下,慕成殇跟在她身后无言地关上了门。
魏廉又惊又怒,喝道:“你是何人?!”
这下月曦华奇了,轻笑出声:“你要杀我却不认得我,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
魏廉也不傻,他听得明白这话的意思,转头看向萧正,就见萧正面色阴沉的点头。
月曦华也跟着看向萧正,冷笑一声:“本宫还以为你学那过街老鼠自知人人喊打,所以藏起来不敢见人了。都在这也好,省得本宫还要浪费时间到处找你。”
魏廉大怒:“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孤身闯我这丞相府来自投罗网!今日本相便告诉你何为天高地厚!”语罢,书房内便凭空出现了几名黑衣人,浑身煞气。
月曦华只瞧了一眼:“魏廉,你好大的胆子啊,私自豢养死士,这若是让云昭皇帝知道了,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尾音上扬,语调懒懒的,却是浑然不将这几名死士放在眼里。
魏廉只冷冷一笑:“你死了,陛下自然就不会知道了。”
月曦华这次看他都懒得看他,只扬声道:“冷萧啊,你的动作也太慢了。”
门外的冷萧也很苦逼,这门打不开啊。
慕成殇摸摸鼻子,收回了刚刚顺手加在门上的禁制,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冷萧总算打开了门,也来不及追究为啥刚刚门打不开了,拱手向月曦华道:“已经全部处理好了。”
月曦华点点头,却是忽然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气势陡然一变,揽月出鞘,长剑执手:“魏廉,你还认得这把剑么?”
魏廉的面色自刚刚揽月剑出鞘就开始发白,这剑……这把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记得了?”月曦华玩味一笑,眸子里却全是冰冷,“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十一年前,华觞苍梧关外,上官皇后……”月曦华语气愈发冰冷,揽月剑剑身微微震动,下一秒剑尖就指向了魏廉,“魏廉,你勾结贼人向我华觞帝后下手,你以为十一年过去就一切了结了?”
魏廉再也站不住,脚下一软就瘫在了地上,脸色煞白。
那边冷萧早就擒住了萧正,也懒得听他叽哩哇啦说那些废话,干脆地堵上他的嘴。至于那些死士也很快就被冷石解决了。
魏廉万万没想到,他本是想先下手为强,他以为当年那件事没有人知道了,可是月曦华的出现让一切都成了泡影。
“你贩毒走私,勾结贼人,害我父母,伤我子民,你就是千万条命也不够死的!”月曦华近乎于咬牙切齿,“你以为没有人知道那些陈年旧事,没有人知道你在背后动的手脚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那你也太天真了。”
月曦华轻笑一声,猛然逼近魏廉:“所有牵涉其中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你只是个开始。”
魏廉还想说什么,可下一秒,便立刻身首异处。
揽月剑沾了血,剑身发出微鸣,月曦华轻抚剑身,喃喃道:“娘亲,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收回剑,月曦华面色如常,只是语调却冷了许多:“冷萧,收尾了。”
“是。”冷萧领命而去。
慕成殇靠近月曦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就这样杀了他,云昭皇帝那儿怎么说?”
月曦华却轻笑一声,神情有些微妙:“他会感谢我的。”
慕成殇不解,却也心知她心中有数,便没再多说。
……
云昭皇宫。
昭明帝看着面前的那封信,信上只寥寥数字,却让昭明帝有些一言难尽。半晌,叹了口气,似是无奈:“真是……”
第二日,云昭的禁卫军便包围了魏府,魏家上下三百七十六人,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百姓们看着那贴出来的一条条罪状,啧啧感叹大快人心。毕竟平日里是奸臣是忠臣,皇帝看不清,百姓们可未必看不清。
腊八那晚发生的事情,风琴吟似是心有所感,夏雪瑶却全然不放在心上。风琴吟看着夏雪瑶那张天真烂漫的脸,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许久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他们这些人还是该有人保持天真不涉世事的,这也是曦曦的良苦用心了。
三天后,冷石独自回到客栈,向月曦华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殿下,感谢您。”与冷萧不同,冷石天生就是惜字如金的性子,旁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他只知道他的这条命就是殿下的。余下的事情他只能用这一辈子来好好报答殿下。
月曦华摇摇头,让他起来,轻描淡写道:“原也不全是为了你,日后你好生活着就是对你父母最大的宽慰了。”
冷石郑重点头:“冷石明白,殿下之恩冷石铭记于心。”
月曦华似是倦了,随意地摆了摆手:“去吧。”
待到冷石离去,月曦华才抬起头来,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娘亲,曦儿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