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的酸楚和头顶的疼痛交叠,羞恼得周小粒恨不得当场去世。
身旁的人却是铁石心肠,连扶她一把的意思都没有。
周小粒咬了咬牙,将计就计地一屁股坐了下来。趁着外头的马儿踏着土石路走得急,便压低了声音,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救我回来,就是为了欺辱嘲弄我的!”
少女温软又带着委屈的控诉落入男人的耳里,倒是引得他皱了眉,心头的某根弦也不自觉地动了动。
“起来。”
略带生硬的语气听得周小粒一愣,声音顿时又大了几分。
“铁石心肠!狼心狗肺!”
她的小脸掩在膝盖之中,让人瞧不清她是什么表情,“若不是我巴巴地将你的嘴唇焐热,又把那药灌进去,你早就冷死冻死了,怎么还能……”
话未说完,那原本幽微的乌沉香突然便重了几分。周小粒眉头一皱,下意识便歪头去瞧——
却见那张如画的面容将将探到了自己的鼻尖,幽沉的双眼如炬般落在她的眼中,灼得她干燥的眼睑都烫了几分。
清冽的呼吸轻吐在她的脸上,让她周身的血液顿时冲进了脑子里。
“你……”
刚说出一个字,那面庞却是猛然又贴近了几分,冰凉的额头触到了她的皮肤,激得她浑身都寒颤了一下。
心脏咚咚地狂跳起来,周小粒下意识便闭上了眼睛。
看起来冷得像个冰块,可怎么这么会撩人?每每周小粒到了他的身边,都怀疑自己是转了性,竟连基本的羞耻自尊都没有了。
脑中正胡思乱想,却听得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夫人的意思,可是轻薄过我?”
略带玩味的语气听得周小粒猛地睁开了眼,却瞧见眼前的人早已后退了半分,又稳稳地落回了座上。
被戏弄的感觉油然而生,周小粒恨得猛地起身,差点又撞在了马车顶上。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
话未说完,便听得马车外的小厮陡然勒住了缰绳,又闷闷地开了口。
“少爷,夫人。已到了别苑了。”
周小粒只觉满肚子的话都被憋在了胸口里,将将就要断了气。迟疑之间,却见苑祁正起了身,又朝她伸出了手。
“我扶你下马车。”
温柔的语气听得周小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脑中混乱得不行,甚至以为眼前的人和方才那魔鬼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愤懑还未散去,她闷闷地哼了一声,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抬手就掀了帘子。
外头那小厮却是惊慌地瞧了瞧她,又赶紧递出了胳膊。
稚嫩的脸上还泛着泪,看得周小粒实在心有不忍。
“别哭了,”
她扶着他的胳膊下得马车,又从自己的腰间扯了条锦帕出来,“那个魔鬼的话,你不用理会。我会替你去同福安管事求求情,看看能不能把你调到别处去。”
魔鬼?
那小厮吓了一跳,也不知该不该道谢,一张脸尴尬地扯开了别扭的弧度。
一回头,却瞧见苑祁正正站在身后,脸上的表情阴郁透了。
周小粒却不肯停留,背冲着他冷哼一声,抬了步子便走了。
留下小厮胆战心惊地站在苑祁正身边,恨不得天上赶紧来一道霹雷闪电,将他即刻电死才好。
从进苑府的第一天,他就听说了自家少爷究竟是何等不易接近的性子。是而到了这里这么久,别说到苑祁正跟前问安了,就是远远地见了他,都要躲得远远的才算安心。
若不是今日临出门的时候,府上的几个小厮都闹肚子疼,这可怕的差事也不会落到他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身上。
胡思乱想间,却突然听得身旁的男人开了口。
虽面无表情,可声音却冷得寒冰一般,让那小厮有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你不必去找福安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听得小厮一愣,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待得想起谢恩时,却见自家少爷已经走进了别苑的大门,早不见了踪影了。
小厮心头涌上一阵狂喜,“砰”地一声跪在地上,眼圈又红了几分。
“多谢少爷!多谢夫人!”
别苑大门的阴影处,苑祁正顿了顿脚步,复而朝前走去。
待得入了正厅,便见一干瘦妇人正抱着周小粒呜呜咽咽地哭,其他的几人也陪在旁边,唏嘘地抹着眼泪。
“小粒……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满面的泪水,看得周小粒心中也难受起来。
周小粒深知家人心中在想什么,待得安抚着爹娘和小谷坐下来,方才敛了表情,抬手指向了苑祁正。
“这位是苑府的公子。”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苑祁正的身份,思索了半晌,也只得别扭地得出这样一个称谓。
一家子都哭得泪眼婆娑,听得周小粒的话,方才注意到了正立于门前的那道颀长身影。
“苑……苑公子……”
钱氏又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双手胡乱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嘴角也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微笑。
苑祁正却是抬了眉眼,星辰点点的眸中甚是平静。
“祁正未曾亲去家中拜访过二位,实属失礼,”声音清淡却不失礼数。
钱氏却一副受不得的样子,赶紧摆了摆手。
“不不……您……您把我女儿照顾得很好,还解了我们全家的燃眉之急……”
她咬了咬嘴唇,又看了周小粒一眼,眼中浸上了一层红润。
“小粒有我们这样的爹娘,是她命不好……只希望你往后好好待她,莫要让她伤了心才好……”
温软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听得周小粒心里发酸,咬了咬嘴唇,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娘……咱们不说这个,”
她挽了挽钱氏的手,试图把大家悲伤的情绪转移开。
“这次怪我唐突,没跟爹娘说清情况。”她抿了抿嘴,又朝着小谷和周前看了看,“既然周家跟咱们撕破了脸,那种虎狼之穴,往后也不必回去了。我会努力赚钱,在县上为你们置办一处院落,正好金河也快到上学堂的时候……”
她絮絮地说着,却没瞧见钱氏和周前已变了脸色。
“不行,小粒。”
钱氏摇摇头,爱怜地抚了抚周小粒的脸颊,“咱们的户籍都还在村上,若是没有里正的允准,到哪里都不会有人收的。”
周小粒知道宋旬的性子,对这倒不是很在意。
“里正大叔那边由我解决,你们只要……”
“小粒!”
钱氏的声音略重了几分,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微微地叹了口气。
“我和你爹在村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再苦的事都挨过来了,往后也不怕什么,”她抬了干瘦的脸颊,“你别担心爹娘和你姐,褂子山腰还有一处茅草房,是我和你爹上山取蜜时临时建的,怎么也能坚持一段时日……”
“不行,你们怎么能——”
周小粒皱了眉要拒绝,却听得苑祁正突然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