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苗的声音宛若铜钟一般,敲得周小粒头痛欲裂,
“去不去,由你自己决定。”
鬼魅一般的轻叹在她耳边响起,却是直直地入了她的心尖。
明知是鸿门宴,明知豆苗一定是没安好心。可不知怎的,周小粒的心里竟是猫挠般的难受,还未到酉时,便换了一身男装准备出门。
“夫人,您不能去!”
小乐严肃地看着周小粒,“您若是去了,奴婢就去告诉少爷,让他来跟您说!”
“你去吧。”
周小粒拍拍裤腿,面上没什么表情。
“夫人!”
小乐急了,抬手便去解周小粒的纽扣,“您明知道周姨娘不是好人,为什么就一定要听她的话?若是被少爷知道您和陈壁私下会面,便是您没什么,这脏水也……”
“好了!”
周小粒陡然一声高喝,面上的表情也添了几分愤懑与恼怒。
“连外人都拿他的底细要挟与我,我如何还能忍?”
她甩脱了小乐的胳膊,直直地奔着墙顶的暗门而去。
她一定要知道真相,就算那真相会令她千疮百孔,她也不想再这么自欺欺人地活着了。
一路疾行出府,她随手拦了一辆马车,直奔楼满楼而去。
待得到了那处,便见一男子正在门侧守着。见她来了,又像认识她一样地迎了上来,直接将她带上了三楼最里侧的那处包间。
男子俯身要推门,却被她制止了。
“请你离开这里。”
她的面容带着些许冷酷,看得男子愣了愣。
旋即恢复了恭敬的神态,转身便走了。
周小粒深吸一口气,抬手便将那门打开了。
楼满楼的包间比荷香楼还要华贵几分,连一应的桌椅都是红木雕花制成的。而那陈壁正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长凳上,见她来了,倒是神态自若地站起了身。
语气也是不卑不亢。
“周小粒。”
他直呼了她的名字,听得她微微地皱了眉。
“请叫我苑夫人,”
她走进房间,娇小的身子立于屋子中央。姣好的面颊之上,一双灵动却不失温柔的眼睛忽闪忽闪,看得陈壁微微错神。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也自远处慢慢逼近苑府。到了府前,一身着宽大斗篷的女子便从车上下来,身后并无二人。
她左右瞧瞧,便去大门前轻敲了敲。
“是谁?”
门房的小厮来开了门,目光警觉地看向了门前的女子。
女子微微低身,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是什么容貌。
“我来看望你们夫人……”
“看望夫人?”
小厮登时想起今晨的警告,下意识便要关门。
“夫人院里已下了令,何府来人,无论是谁都不见!”
“慢着!”
女子伸手掩在了门侧,挡住了小厮的动作,
“我是你们夫人的亲姐姐,并非是什么何府的人……”
“亲姐姐?”小厮冷笑一声,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今晨来的人也说是我们夫人的亲姐姐,怎么认亲的人这么多,谁都要与我们夫人攀上点亲戚关系?”
“小哥!”
女子咬了咬牙,强自忍下心中的愤怒,“我姓周名小谷,确是你们夫人的亲姐姐,”
她说着话,又从腰间取出了一名帖来,“这是我的名帖,小哥请过目。”
她说得认真,那小厮听得也犯了狐疑。
顺手接过名帖,果然见那上头当当正正地写着周小谷三个大字。
想到自家夫人的名讳,那小厮顿时一慌,下意识便将大门打开了。
“原来是夫人的姐姐!实在是失敬了!”
“无妨。”
女子温声应了,抬脚便朝着府内而去。
小厮望着她匆忙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了门回门房去了。
入得门房之内,便见一年岁稍长的门房管事正斜躺在细窄的小榻上。
“真是倒霉,”那小厮撇了撇嘴,又搓着手坐在了暖和的炉子旁边,“今晨放了那女子进门,被夫人身边的小乐姑娘好一顿骂。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凶巴巴的真是难看!”
他啰嗦完,却没见管事有什么回应。
“咱们夫人也是,这姐姐左一个右一个,还都赶着同一天过来。若不是我机灵着要了来人的名帖,只怕又要错放了人进来了……”
“你说什么?”
管事陡然睁开了眼,挺着腰板坐了起来。
“什么姐姐?哪来的姐姐?”
那小厮惊了一下,直眉瞪眼地开了口,“说是叫周小谷的,我听着跟咱们夫人名讳相近,就让人进来了……”
“糊涂!”
管事把手里吃了一半的鸭腿摔在桌上,开口便朝着小厮低吼,“这名帖有什么特别的,随便大笔一挥就写得出来!今天为着随便放人进来,咱们已经挨了一通骂了,我看你是不想要这差事了,怎么还敢随便给人开门?!”
“可是……”
小厮犹豫了一下,将剩下的半句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面上的不服却是彻底把管事激怒了。
“混账东西!还不去夫人院里偷着问问清楚?!若再渎职,我定然不顾你爹的那张老脸,即刻就把你赶回家去!”
那小厮闻言慌了神,立时连滚带爬地朝着周小粒的院子去了。
却说那帽檐遮脸的女子朝前一路疾行,路遇一处假山的时候,便低声呼叫起来。
“阿肖?”
“阿肖!你在吗……”
话音未落,便见一身着苑府丫鬟衣裙的人影从假山后头奔了出来。
离得近了,方才哆哆嗦嗦地要朝着来人拜礼。
“行了!”
女子将帽檐一扯,露出一张描涂得分外精致的俏脸来。
借着淡淡的月光去看,此人竟是豆苗。
“都打探清楚了没有?”
豆苗有些紧张地四处瞧瞧,又拉着阿肖的手蹲在了假山侧面。
阿肖的手冰冰凉,面色也有些惨白。
“打……打听好了,”
阿肖从怀中拿出一张小小的图纸,牙齿发颤地道,“果然如姨娘所料,今日这苑府少爷并未出门,眼下正在凝心阁里用晚饭呢。”
豆苗闻言,心中一阵暗喜,抬了脚就要照着图纸描绘的方向而去。
阿肖却是一把拦住了她。
“姨娘,”阿肖的眼神有些担忧,“那周小粒会去那楼满楼吗?若是人没在那……”
“行了!别说这种晦气话!”
豆苗有些不耐烦地甩开了她,一双精心描绘的丹凤眼瞪得滚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便是没有的事,我也会让它变成事实!”
说罢这话,豆苗又拢了拢斗篷,朝着凝心阁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