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一声带着防备的稚嫩童音传来,听得周小粒心头一凛。
是大瑛?
她侧了身子,刚巧能让外头的月光顺着门缝流淌进来。这一细看,果然见一及肩短发的小女孩儿正站在对面,手上还拎着一个短短的木棍。
女孩儿身上的衣裳缝缝补补,袖子也长出一截,可见日子不好过。她的身上还歪着缠了几圈纱布,微微侧身,便露出身后一张熟睡的婴儿面孔来。
“快说,你是谁!”
女孩儿又一声低喝,仿佛是知道没人会来救自己,小小的脸蛋上也露出几分惊恐来。
这么一闪神的功夫,外头便窸窸窣窣地又多了不少人。
周小粒心头一紧,立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捂住了那糙糙脸蛋儿上的小嘴。……
“唔唔……”
女孩儿刚一挣扎,便瞧着周小粒皱了眉,目光炯炯地看向了她。
“别出声!”
周小粒的声音不大,却有足够的威慑力。
“大瑛,我是你的小姨!”
压在嗓子眼的低喝起了作用,大瑛晶亮的眼睛在周小粒的脸上打量了几圈,终于安静了下来。
说来也是惭愧,自打周小粒来到这砧子村,也没来瞧过自己的大姐和她这两个闺女。是而这大瑛都这么大了,对自己小姨的长相也是颇为陌生的。
“你真是我的小姨?”
待得门口的声音消失了,大瑛猛喘几口气,终于将心底的狐疑问了出来。
周小粒点了点头,又瞧瞧她身后背着的婴儿,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说着话,她就要将那婴儿从大瑛的背上解下来。
大瑛却是一个闪身,眼中再次涌上几分戒备,“你别碰我的妹妹!”
这么一动,却叫周小粒瞧见了她脸上影影绰绰的几道伤疤。那伤疤浓暗交错,明显是新旧交叠,看得周小粒一阵心痛。
“谁打了你?是那母夜叉吗?”
提到母夜叉三个字的时候,大瑛细瘦的肩膀明显地颤动了一下,她背上的婴儿都皱了眉,嘬了手指便吸吮起来。
瞧着周小粒心疼的表情,大瑛的眼中却泛上了些许泪花。
“你真的是我的小姨吗?你跟她真的很像……”大瑛顿了顿,“她真的死了吗?”
带着颤抖的小声听得周小粒皱了眉,抬手便将她背上的婴儿抱了下来。
大瑛没再抗拒。
“你别担心,你娘好好的,就在你外婆和外公的家里。”
周小粒说着话,又将那婴儿放到了铺着薄单子的小炕上,回头看向了大瑛。
大瑛的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似想扑进周小粒的怀里问个清楚,却又戒备地停了脚步。
“我娘真的没死?他们都说……”
“他们说什么不重要,”
周小粒起身朝前两步,在大瑛身前半蹲下来,“你只要好好在这待着,过些日子就能见到你娘,跟你娘团聚。”
“过些日子?”
热切的眼神随着周小粒的话冷了下去,小脸上也涌上了失望的表情。
周小粒自然知道大瑛再想什么,只得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是她狠心,只是小谷刚被这家人忙不迭地送出来,大约还没心思去打听她的生死。眼下和离书还没到手,若是现在就带这两个孩子走,难保不被他们发现端倪,又要去周家闹着要人。
到时候,只怕这娘三个便是更难上加难了。
眼瞧着天边已经隐隐地露出了鱼肚白,周小粒便赶紧将怀中准备好的几个熟苞谷塞进炕檐隐蔽的地方,又好好地叮嘱了大瑛几句,转身就要走。
大瑛却是拉了拉她的衣角,抬起了一张稚嫩的小脸,
“小姨,你要是真能见到我娘,就告诉她,大瑛把二瑛照顾得好好的,让她往后都别回来了。”
周小粒心头一颤,不由得又在她身前半蹲下来,
“为什么?”
“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大瑛眨了眨眼,泪水将将就在眼角,“娘已经死了一回,不能再死一回了。”
带着童真的小脸瞧的周小粒眼眶发酸。
可再不能犹豫,她只能起身走了。两个孩子是可怜,可眼下她势单力孤,还是要保证起码的安全才有来日。
出来的时候倒是顺利,周小粒踩着苞谷杆上了墙头,顺利地便滑了下去。
一路踏着朝阳回到家里,周小粒心里满是希望。琢磨着也告诉大姐,让她也跟着高兴高兴才是。
可小谷的反应,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小粒,你不要命了!”
小谷听完她的话,眼中登时红了一圈,“我早跟你说过,那家子的门槛子不好进。若是被人发现了,你再出了什么一差二错,你想让娘的眼睛都跟着哭瞎了吗?!”
自来温婉的人儿难得露出凌厉的表情,看得周小粒倒是愣了。
许是觉得自己有几分不知好歹,小谷顿了顿,面上却是露出几分哀愁和绝望,一屁股坐在了炕檐上。
周小粒回过神来,倒是觉得有些不服。
“你也知道,你一走,俩孩子许是都吃不饱肚子。大瑛还好说,可二瑛那么小,还是个只会哭的小婴儿,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
“够了!”
小谷猛地起身,咬紧了一口银牙,
“大瑛和二瑛虽是闺女,可她们毕竟是他家的亲孙儿。他家不缺吃少穿,是不会让她们饿肚子的!”
“大姐!你醒醒吧!”
周小粒更是愤愤不平,一想起大瑛那充满失望的双眸,就忍不住一阵心酸,“不会让她们饿肚子?他们要真是对她们那么好,大瑛脸上的新伤旧伤都是哪儿来的?!”
一番狠话听得小谷脸色发白,面上呆了呆,捂着嘴便哭了起来。
这是关乎两个孩子的事,周小粒心知劝不动小谷,也只得任由她哭。
待得她的哭声渐弱,周小粒便拉过了小谷的手,细细地对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什么……”
小谷听完,瘦得脱相的脸上现出几分惊恐,“你……你想……”
“嘘!”
周小粒心下一惊,赶快捂住了小谷的嘴,又朝着窗外瞧了瞧。
见外头静悄悄的,并没什么人偷听,她便又压低了嗓音道,
“我去的时候,果然见那家住着不少长工,硬攻绝不是好办法。这法子虽不那么容易,可若是能顺利得了和离书,怎么着也是值得的了。”
她的眼里闪着熠熠的光,看得小谷都陡然生了几分希望。
“可是……”小谷又犯了愁,“你一个人怎么成,万一露了马脚……”
“不是还有你嘛!”
周小粒狡黠地眨了眨眼,又附在小谷耳畔细细一说,听得小谷终于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