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葬父?
周小粒愣了一下,方才细瞧那丫鬟的面庞。
却见她眉梢眼角都是红肿肿的,瘦得太阳穴都塌了下去。
“你父亲……去世多久了?”
周小粒咬了咬嘴唇,对自己方才的不礼貌有些内疚。
那丫鬟正梳着发髻,闻听此言,俏脸又白了白。
“奴婢父亲是前日下葬的……”她抽了抽鼻子,“这事情晦气,还是不要扰了姑娘的清听才是。”
略带叹息的语气听得周小粒心头微微一酸,倒是怜悯起这丫鬟的身世来。
想了想,又开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谷儿,”那丫鬟朝着镜子里笑了笑,“谷米的谷。”
谷儿?
竟然跟大姐的名字一样。
周小粒忍不住又去瞧那丫鬟,许是为着这名字,她倒是格外觉得这丫鬟看起来可亲了许多。
便随口闲说道,
“苑祁正派你来,是往后都让你在这里吗?”
本是想告诉她,自己过几日便要走的。可那丫鬟却是皱了皱眉,清丽的容貌上染上一层悲色。
“不……”她的眸光垂了下去,“少爷并不想让奴婢做丫鬟,已交代了管家,不日就要将奴婢……”
话说一半,却是猛然地咳嗽了起来,更是显得整个人楚楚可怜。
周小粒却是愣了。
这丫鬟的意思,莫不是说那苑祁正要将她纳进房里,不许她再出府去了?
心头猛然一紧,抽得她有些疼,
“那你可愿意?”
周小粒咬了咬唇,不敢去看那丫鬟的表情。
那丫鬟方掩了悲色,语气怆然道,
“怎么都好……左不过我这副病弱身子,出去也是个死。只是我那母亲,眼下还不知伤心成什么样,若非想着报答少爷的恩情……”
话说了一半,那丫鬟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周小粒听着,心头却陡然涌上一阵悲戚和恼恨。
明明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偏偏还要装成一副大义凛然的君子模样。
这样的人,实在教人恶心。
眼见着一头秀发被梳得整整齐齐,周小粒犹豫再三,还是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了那丫鬟的手,带着她便朝着院外而去。
就算为着这丫鬟和大姐是同样的小字,她也要去问问清楚,他究竟为何这般急色和狠心。
心头暗流涌动,却被她压了下去。
带那谷儿到了苑祁正的房门前时,周小粒却听得里头一阵娇笑声传了出来。
“公子虽不常去我们花月楼,可九月姑娘却是一直想着您呢。这次我来,九月姑娘便托我将这方丝帕带予公子,以寄相思。”
扭捏的腔调听得周小粒一愣,胸口陡然升起一股子恶心感。
心中实在愤懑,周小粒不想再说,刚要回去,却又瞧见了身后一脸惶惑的谷儿。
怎么说,也该把她的事问问清楚才是。
这样想着,周小粒便咬了咬牙,直接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身穿花粉色长裙,面上浓妆艳抹的花楼老鸨。
见了周小粒的面,竟是朝着一旁面无表情的苑祁正微瞟了一眼,那意思不在话下。
原来不找九月姑娘,是因为府上有了新欢了。
“既然公子有事,我便回去了。”
老鸨袅袅婷婷地弓了腰,扭着胯到了周小粒的身边,还不忘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通。
啧啧。
这身段,这样貌。
究竟有哪一点比得上九月姑娘的?
看来,这男人们果然都是喜欢偷腥的猫。看腻了美艳的,倒是要换换口味,找个小姑娘了。
涂了大红指甲的手拍到了周小粒的肩上,立时被她嫌恶躲开。
那老鸨却不在意。
“若是公子有空,不妨带这位姑娘去花月楼转转,九月姑娘想您可想的紧呢!”
露骨的话一出,老鸨成功地在周小粒的面上瞧见了一丝不自在,顿时心满意足,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余下周小粒兀自站在原地,目光冷绝地看向了苑祁正。
老鸨的声音飘远,留下一室寂静。
苑祁正却依旧没什么表情,上下打量周小粒一番,沉着嗓音开了口。
“可是送去的衣裳不合你的口味,”他略抬了头,“明日福安出门采买布料,你可同去。”
语气冷淡却平常,只怕是常用这种手段留宿姑娘。
“苑公子客气了,”
她的声音和语气远比方才冷漠几分,眼中也微微露出寒光,“只是,公子这些讨人欢心的手段不必用在我的身上。我不喜欢,也受不起。”
冷然的拒绝听得苑祁正微眯了眼,目光复杂地看向了她。
半晌才开了口。
“方才那妇人……”
“公子不必同我解释,”
不知为什么,周小粒突然有些心慌,皱眉打断了他的话。
顿了顿,才一把拉过身后的小丫鬟,义正言辞地看向了苑祁正。
“这丫鬟可是卖身葬父,方才入得你府?”
冷沉的声音听得丫鬟一阵瑟缩,瞧见苑祁正幽暗的眸子,又狠狠地把头低了下去。
半晌,才听得他的回答,“是。”
周小粒又是冷笑一声,瞧着对向那张看不出半点情绪的脸,心中倒是有些五味杂陈。
既然是一个当街强抢民女,又流连花楼的男人,在她面前为何又表现得那么温文儒雅?就算她被人下了七日迷,失了神智,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般费心布局,难不成只是为了身畔多一张新面孔吗?
她莫名的心灰意冷,方才的激怒之情也冷了下去。
“公子,这丫鬟将自己卖得多少钱?”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只想赶快解决此事。
谁知,苑祁正却是微眯了眼,面上陡然添了几分玩味,似乎霎时看透了她。
“你要将她赎去?”
“是。”
斩钉截铁地应了声,一旁的丫鬟却陡然抬起一张俏脸,眼中顿时涌上一层惊惶。
“夫人,奴婢……”
“说了不要叫我夫人!”
周小粒的脸陡然涌上一层红晕,恼羞成怒地看向了苑祁正。
“她虽然卖身葬父,但到底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长大的人,与你们这样的豪门富户有什么区别?”
不留情面的话落入苑祁正的耳里,听得他的面色微微地变了变。
周小粒却恍然未觉。
“且不说你是不是一时兴起,单说将她纳入房中做妾,便是要经过她的同意才行。否则,你跟那些强抢民女的恶霸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行那最腌臜污秽的事罢了!”
一番斥责冲口而出,周小粒只觉自己见义勇为,这脊梁也挺得直了些。
那苑祁正的眼中却是涌上一层笑意。
微微倾了身子,将手肘按在了膝盖上。
“谁说我要收她做妾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