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明月圆了又缺,时光悠悠而过,不知何时,一场冬雪落下,将天地间渲染得一派银白素净。
璃若撤了胭脂店的防护结界,让整个胭脂店都笼罩在飞雪之中,她捧了一杯热茶,坐在廊下眯着眼睛赏雪。
院子里,火红的韶颜花上顶着一层晶莹的白雪,瞧着分外好看,只是韶颜花被璃若养得娇气得很,如今被冰冰凉凉的雪花盖着,一个个都不高兴起来,花枝左摇右摆地像是在抗议。
璃若只好放弃继续欣赏美景的打算,扬手拂去了花上白雪,并加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遮住了韶颜花。
白猫就很开心了,在雪地里跑来跑去,打滚撒欢,像是一个会滚动的雪团子,如果它趴在雪中一动不动,便与雪堆融为了一体,隐身了一般。
金眼乌鸦比较怕冷,但看白猫玩得高兴,心中痒痒,便蓬着全身的羽毛,小心翼翼地抬爪踩了一下雪地,还没等它迈出第二步,白猫偷偷潜伏过来,一个飞扑,可怜的乌鸦便滚进了雪里,“嘎嘎”叫着一阵扑腾,雪沫乱飞。
璃若的茶杯刚递到唇边,看都不看地抬起一只胳膊遮挡,宽大的袖子正好挡住了飞溅过来的雪沫,她淡定地喝了两口茶,抖了抖那只袖子,光滑的布料上洁净无痕。
白猫看到差点闯祸,“哧溜”一下跑了,乌鸦全身沾满了雪,委屈巴巴看着璃若,璃若瞥了一眼它那蠢样,随手抓了一把剥好的花生丢了过去。
乌鸦顿时心情好转,跳过去啄花生吃。
璃若歪在身后的靠枕上,似是漫不经心道:“小白,花花是不是好久没来了?”
正躲在雪堆后面装死的白猫磨磨蹭蹭探出头来,“喵”了一声。
——对啊,自从上次你把冰块脸赶走,花花便很少来了,怕惹你生气嘛。
璃若瞪了白猫一眼,她在问幻虚兽,又没问它的主人,提那个人做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季疏明那个家伙也太小心眼了吧,上次被她说了几句,就真的不来了,哼,就这点能耐还敢说喜欢她?
璃若撇撇嘴,起身回屋去了。
2
天刚蒙蒙亮,梅萱便被丫头婆子们从床上挖了起来,她嗜睡,一半神魂还抱着周公大腿不撒,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让伸手就伸手,让抬脚就抬脚。
等她清醒一些的时候,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坐在镜子前梳妆。
哦,她想起来了,今天是她的及笄礼,是她人生中的大日子。
想想昨天母亲的耳听面命,梅萱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引起正为她梳头的一位嬷嬷的不满。
“小姐,从今天起您可就是大姑娘了,换句话说就是可以许人家了,可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能坠了梅家闺秀的名头。”
这位沈嬷嬷在梅家多年,专司梅家女儿的礼仪教养,即便是梅萱的母亲梅夫人来了,都得礼让三分,所以梅萱不敢顶嘴,唯唯诺诺应了。
等梅萱打扮整齐,梅夫人一身正装走进来,看着已经长成婷婷少女的女儿,一颗慈母心感概万千。
她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女儿几句,梅萱这孩子打小喜动不喜静,顽皮得像个男孩子,她无奈之下请来了沈嬷嬷,勉强在及笄之前把梅萱约束得像个闺秀的样子。
梅萱心中不耐烦,面上却乖巧地一一答应了,让梅夫人十分欣慰。
待到了时辰,堂上宾客到齐,梅萱便依照规矩,踩着稳稳的步子上前受礼。
及笄礼较繁复,主持者被称为“正宾”,一般都会请一位身份尊贵的夫人,然后还有协助者分别称为“有司”和“赞者”。
梅萱在众目睽睽之下,倒是表现得有板有眼,先是“初加礼”,正宾亲自为她梳头加笄,之后需要她去换一套与之相配的素色衣裙,继续进行“二加礼”。
去笄簪钗,然后换衣服,接着“三加礼”,去发钗加钗冠,再换衣服……
更别提其他琐碎的礼节,梅萱头昏脑胀地坚持到最后礼成,恨不得马上扑回自己温暖的大床上一动不动。
梅夫人提着的一颗心也慢慢落了地,她与夫君送走了宾客之后,再赶去看梅萱,却发现这丫头竟然已经睡着了。
梅夫人无奈地给女儿盖了盖被子,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只是她不知道,在她关门的那一刻,梅萱蓦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中光芒流动,有什么在渐渐起了变化,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是她的眼神变得沉静幽深,一点不像未经世事的少女。
梅萱坐起来,伸手揉了揉隐隐胀痛的头,低低叹了一口气,原来她这一世又到了及笄的年龄,所以尘封的宿世记忆便自动传承下来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每一世她只有十五年的无忧岁月,然后在及笄这一天,重新背负上沉重的记忆。
梅萱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俊美中透着几分冷峻的面庞,她懊恼地把脸埋在被子里,片刻后又毅然决然地直起腰,没关系,她知道该先去做什么了。
3
由于每次有事都要麻烦无常道人,璃若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准备了礼物去道观拜访。
给老道带的自然是酒,极品百花酿,老道尝了一口,嫌弃口感太绵。
“又甜又淡,女人家喝的玩意儿。”他不满地嘟囔。
璃若悻悻地把酒壶夺回来,娇蛮道:“那不给你喝了,留着我自己喝。”
无常道人哈哈一笑,没看清怎么动作,酒壶便回到了他手上,“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璃若丫头,有你这么感谢人的吗?下次有事可别找我。”
璃若才不把老道的话放到心上,对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去与隽晴说话,她给隽晴带的,正是她精心研制的胭脂,护肤驻颜,是个女子都抗拒不了这样的礼物。
两个女人讨论起关于衣饰脂粉的话题来,那是再投机不过了,两人很快便聊得火热,把其他人都晾到了一边。
长青看着自己媳妇眉飞色舞的样子,暗搓搓地与天宝小师兄咬耳朵,“师兄,听说这个胭脂店主断情绝爱,视所有男人如粪土,你说隽晴会不会被她带歪了啊?”
天宝斜斜地看了疑神疑鬼的长青一眼,安慰他道:“放心吧,隽晴一直都知道你是粪土。”
长青点头点了一半,才发现后半句好像不对,可天宝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抢先一步溜去沏茶待客了。
长青只好看着天宝的背影愤愤道:“老子这么帅,哪里像粪土了?!”
无常道人几口便把那壶百花酿喝个精光,这酒是百花仙子独家酿造的珍藏版,他其实早就眼馋想尝尝,只是碍于脸面问题一直没能如愿。
而且这酒口感清甜,看似绵软无力,实则后劲很大,无常道人摸着发晕的脑袋,十分满意地找个树杈去眯着了。
璃若告辞要走时,老道一边打酒嗝一边叮嘱道:“璃若丫头啊……受欺负了别忍着……还有……凡事顺应本心,别跟自己……较劲。”
璃若怔了怔,忽然鼻子酸酸的,她努力露出一个微笑道:“我知道啦,无常前辈。”
老道赶苍蝇似的挥挥手,鼾声大作。
璃若一路想着心事回到胭脂店,一抬头却看到一个少女的背影站在胭脂店门口。
“请问你是?”璃若出声问道。
少女穿着厚厚的披风,转过身来时,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她对着璃若微微一笑,道:“璃若,好久不见。”
璃若一看到这张熟悉的脸也笑了,她算了算时间,确实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好久不见,你这一世的名字又是什么?”
“梅萱。”
4
梅萱熟门熟路地进了胭脂店,先跑去后院看了看韶颜花,看到白猫还跟它打了个招呼。
“小白你好,你还是这么可爱……咦?璃若你什么时候又养了一只乌鸦?”梅萱与金眼乌鸦大眼瞪小眼,金眼乌鸦试探着想蹦过来,刚靠近梅萱一点却又赶忙退了回去。
白猫幸灾乐祸地原地打了滚儿,想当初它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也差点吃了暗亏,只因为梅萱不管轮回几世,身上都带着一层护体的玄光,一般灵物靠近的话,都会被玄光所刺。
梅萱看两个小家伙都不肯与她亲近,一脸哀怨地转向璃若道:“璃若,我的胭脂调好了没有?”
璃若一边在靠墙的那排柜子里翻翻拣拣,一边应道:“抱歉抱歉,最近事情多,都把你给忘了,‘忘情’这种胭脂需要的材料多,我得看看还差什么。”
梅萱的脸顿时垮下来,她坐在桌子旁边,两手托腮看着璃若忙忙碌碌,一脸的生无可恋。
璃若看着好笑,抽空问道:“那个人真的让你这么讨厌吗?每一世你苏醒记忆,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忘了他。”
梅萱有气无力道:“别跟我提那个人,不然我怕我坚持不住,重新去死一死。”
她与那人从开始就是孽缘,即使她投胎转世,也摆脱不了与他的情怨纠葛,直到某一世遇到了璃若,得到了一种名为“忘情”的胭脂,她才终于忘记了他,换来一世安宁。
只是璃若的胭脂只管今生,不管来世,所以每次她记忆复苏,都要先来胭脂店一趟。
璃若摇摇头,没有再多问,而是打量着找出来的材料道:“梅萱,恐怕你还得迟两天才能拿到胭脂,因为还差几样东西,我得去现取。”
梅萱满脸失望,她磨磨蹭蹭地起身,不放心地一再回头,“璃若,你可得快点啊,对了,如果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不然总是白拿你的胭脂多不好意思。”
璃若笑道:“当初赊账的时候也没见你不好意思啊,行了,总有一天我会找你还这个人情的。”
梅萱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5
梅夫人总觉得女儿自从及笄礼之后变得有些不一样,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说话行事都稳重了不少。
虽然女儿突然变懂事是好事,可也让梅夫人的心里感到不踏实。
梅萱倚在长廊的美人靠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支梅花玉簪,她知道母亲起了疑心,可那又如何,她确实是梅夫人所生,血脉相连,这点做不得假,所以她也懒得去装天真少女。
毕竟她现在心中不知盛了几世沧桑,最初那个单纯懵懂的少女早在岁月长河里化作了飞灰,剩下的不过是一个不停换着皮囊的苍老灵魂。
不期然的,一个身影闯进了她的心间,梅萱眉间闪过一抹厉色,手中的玉簪“咔”一声断为两截。
玉簪什么的最讨厌了!梅萱厌恶地将两截断簪扔进了被冰雪覆盖的池塘。
冬日寒风袭来,衣衫单薄的梅萱打了个寒战,一直站得远远的小丫鬟忙拿着厚披风走过来,小心地给梅萱披上。
“小姐,天太冷了,咱们回屋吧?”小丫鬟怯怯道。
梅萱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待主仆二人的背影消失,一只手伸进了冰冷的池塘,准确地取出了被丢弃的两截玉簪。
手的主人是一名黑发玄衣的男子,他凌空站在池塘上空,眯起的黑眸望向梅萱离去的方向,目光复杂而无奈。
不喜欢玉簪,是因为当初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便是一支白玉簪么?
一声叹息飘落在风中。
夜晚,梅萱早早吹熄了灯上床睡觉,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洒落一地银光。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床前,犹豫着伸出手来,手指刚触到绣花的床帐,里面的人却“呼”地一下猛然将帐子向两边撩开。
梅萱穿着寝衣坐在床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濯尘,我就知道你会来。”她平静地吐出一句话。
濯尘僵立了片刻,开口唤道:“阿萱。”
“不要叫这个名字!”梅萱恨恨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阿萱早已经死了,估计现在埋在地里,骨头都烂完了!”
濯尘苦笑,“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梅萱冷冷地望着他道:“冥君大人,你我之间不用谈什么原不原谅,如果您觉得我的这种轮回方式乱了地府的规矩,尽可以把我抓回去处置……就像当初你处置我的爷爷一样。”
濯尘沉声道:“阿萱,你明明知道是你爷爷做了逆天之事,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
梅萱打断他道:“不过是什么?如果你真的明廉公正,我这个逆天之人你为何不抓?濯尘,承认吧,你就是个伪君子!”
濯尘下颔的线条一紧,与梅萱咄咄逼人的目光相撞,最终败下阵来。
“阿萱,希望你忘记我之后,能过得快乐。”濯尘转身,轻轻说了一句,随即身影消失。
梅萱挺直的背脊慢慢垮下来,身上的气势瞬间泄了个干净,她抱紧双膝,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有时候她也很鄙视自己,知道濯尘在乎她,便有恃无恐地拿各种难听的话去激他,她一直在跟自己较劲,也在跟濯尘较劲。
“爷爷,如果你知道所谓的‘永生’便是永不得解脱,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的疯狂?”梅萱静静看着窗外的月亮,眼睛一眨,一滴晶亮的泪水划过脸庞。
6
胭脂店里,璃若正忙着调配胭脂,背后忽然有人礼貌地说了一句:“打扰了。”
璃若回头看到黑发玄衣的男子随意地站在门边,全身散发出的风华气度却令人不可忽视。
“冥君大人很准时嘛。”璃若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低头继续忙碌,“正好就差一味‘忘川水’了,交给我吧。”
濯尘闻言将一个小巧的玉瓶递给璃若,璃若接过以后打开塞子,瓶口朝下轻轻一点,一滴无色之水坠进半成品的胭脂里,那盒胭脂的色泽霎时起了变化。
璃若舒了一口气,“忘情”总算完成了,她在水盆里洗了手,一边用帕子擦干一边招呼濯尘坐下。
“冥君大人,我们也算打过几次交道了,阿萱大概都想不到,当初是你先找到我,让我制作出‘忘情’来帮助她的。”
璃若将描绘着红色彼岸花的胭脂盒盖好盖子,放到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濯尘凝视着这盒胭脂,目中情绪变换,良久,才开口道:“不用让她知道,就像她说的,我本来便是有私心的,希望她永远是那个阿萱,又不愿看到她痛苦,所以只好用这种自欺欺人的办法。”
璃若迟疑了一下,问道:“我一直都没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你和阿萱走到了这一步,方便告知一下吗?”
濯尘嘴角扯出一个笑容,道:“告诉你也无妨,谁让我和阿萱都欠着你人情呢。”
事情要从濯尘与阿萱相遇开始说起,濯尘当时升任冥君不久,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恰好有鬼差奏报人间有异,有人妄图逆天改命,躲避鬼差勾魂,以达到长生不死的目的。
据说那人精通玄术命理,擅长制作假的命格迷惑鬼差的勾魂,鬼差多次无功而返,濯尘一怒之下便亲自出马。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扮作普通凡人的模样去接近那户姓莫的人家,这家人其实只有两口人,一个祖父一个孙女。
那个孙女便是阿萱,因为她的爷爷莫易警惕心太强,爷孙俩几乎常年到头不与人打交道。
濯尘趁莫易出门之际,装成受伤迷路的样子敲开了莫家的大门,第一次见到了深居宅中的阿萱。
阿萱自小体弱,在她爷爷的层层保护下,如同一张纯洁的白纸,她看到濯尘的样子可怜,主动撤了爷爷设下的防护,将濯尘迎进家中,为他疗伤。
但她不知道的是,如果濯尘是一个普通人,连莫家的门都找不到在哪里。
濯尘面貌出众,健谈风趣,从他口中说出的事物都格外吸引人,阿萱不知不觉便陷了进去。
她向爷爷隐瞒了濯尘的事,每次莫易出门,她都盼望着濯尘偷偷来看她,有一次濯尘还送给她一支白玉簪,成为了她的心爱之物。
两人相熟之后,濯尘开始有意无意打听莫易的事,但阿萱貌似知道的不多,她只知道自从父母过世之后,爷爷十分悲痛,将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到了她身上,像是呵护唯一的幼苗一般,什么都给她最好的。
直到有一次阿萱无意中说了一句,说爷爷在每个月的朔月之日,会在屋子里闭门不出,连她都不见。
正是这句话,让濯尘心中有了计较,他通过地府搜集到的信息,了解到莫易一辈子都在追求长生之法,一开始还算正常,后来阿萱的父母意外身亡后,大概因为丧子之痛的刺激,他就变得疯魔起来。
可能还真让他找到了什么方法来延续自己的寿命,让地府都束手无策,但凡事都不可能万无一失,这朔月之日说不定就是他能力衰败之时。
濯尘便是挑选了这样一个时机进行了偷袭,那天莫易设下的禁制都加强了数倍,没有了阿萱的接应,即便是身为冥君的濯尘都费了一番工夫。
等到他破门而入时,却发现房间里并不是只有莫易一个人,阿萱也在,而莫易正从自己眉心抽出了一个金色的法印,直直地拍入了阿萱的眉心。
“哈哈……长生印已成,你晚了一步,我的阿萱,灵魂会永远带着此印,不管轮回多少世,她都是莫家的女儿!”迅速衰老的老人,眼神却迸发出火热和癫狂。
“爷爷!”阿萱只觉眉心滚烫刺痛,灵魂都因此颤抖,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觉得无比的恐慌和害怕。
濯尘不忍对上阿萱的眼睛,他看到莫易的生机已散,残破的灵魂慢慢离体而出。
原来他研究这长生之法,竟不是给自己用的,而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容器,拼尽全力养成了“长生印”,只为让孙女能够“长生”。
他挥袖收走了莫易的残魂,此行目的达到,但他心中却无半点喜悦。
阿萱抱着爷爷渐渐冰冷的尸体,看着突然赶来的濯尘,她再笨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到底是谁?”少女冷冷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濯尘闭了闭眼睛道:“冥君濯尘。”
“我爷爷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阿萱双眼通红道。
濯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莫易在生死簿上早到了命数,但他却逆天而行,扰乱轮回,所以本君便是来收他的。”
“原来如此。”阿萱凄笑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濯尘心一颤,急切道:“阿萱……”
阿萱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她拔下头上的白玉簪,狠狠掷到了地上。
伴随着玉碎的声音,两人之间自此也多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璃若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濯尘,忽然冒出一句:“其实阿萱灵魂上的‘长生印’是可以去除的吧?”
濯尘点头,“阿萱第一世死去时,地府众人经过商议,曾经想要将她的灵魂投入洗魂池,直到‘长生印’剥落,被我否决了,不仅如此,我还给她的灵魂加持了玄光结界保护‘长生印’。”
他长叹一口气,带着一丝苦笑道:“阿萱的爷爷果然是个奇人,恐怕他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故意装作不知道我和阿萱在接触,并掐准时机让我看到他给阿萱打上‘长生印’,就是在赌我会不忍心对阿萱动手,而且他赌赢了。”
他身为冥君,却为了一个凡人徇私,可知因此招来多少不满,所以他自罚己罪,分出一半神魂前去凡世受轮回之苦。
“时候不早了,本君要回地府了,璃若姑娘,再次谢过,本君当初许下的承诺永久有效。”濯尘站起身,对着璃若郑重道。
璃若还了一礼,“冥君大人,慢走。”
她的视线落到桌上的胭脂盒上,有一瞬间,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胭脂产生了怀疑,阿萱用了“忘情”就真的忘情了吗?
7
梅萱如约来璃若这里取走了胭脂,然后她回去不久,梅夫人便发现自己前段时间真是多心了,自己的女儿分明还是个娇憨的闺中少女,只是女儿长大了,偶尔会有心事罢了。
等冬去春来时,邻城一户人家来提亲,那家公子据说年貌与梅萱相当,家世也不错,梅夫人很满意。
梅萱竟也没有反对这门亲事,出奇地听话,因为按照往世的经验,她最后嫁的都是待她极好的如意郎君,所以母亲让绣嫁衣她就乖乖绣嫁衣待嫁,等两家合了庚贴,选好了吉日,便顺顺利利嫁了出去。
新婚之夜,新郎挑了盖头,两人四目相对,新郎果然长得一表人才,对梅萱极尽温柔。
半夜,梅萱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用手指细细描绘着枕边人的眉眼,半晌,她目中露出了然,口唇动了动,无声地吐出一个名字:“濯尘。”
这样也好,至少每一世都是他在陪着她。
璃若握着手中描绘着彼岸花的胭脂盒,翻来覆去地摩挲,她不知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会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因为她给梅萱的并不是“忘情”,而是普通的养颜胭脂,并把濯尘的那些话告诉了梅萱。
唉,也不知何时,她竟然看不惯有情人离散了。
难道……是因为那个人吗?璃若想起某个消失已久的人,一时郁卒,一时怅然。
没想到胭脂店主有一天也会为情所困,璃若好想蹲墙角画圈圈去,不过更多的是对季疏明的迁怒。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想过她的感受没有?看来该是她亲身试试“忘情”的效力的时候了。
璃若“噌”地打开胭脂盒,刚想取一点用,便听到后院一阵喧闹。
雪白的幻虚兽跌跌撞撞跑进来,后面跟着白猫和金眼乌鸦都一脸的紧张。
“璃若姐姐……”幻虚兽皮毛凌乱,气喘吁吁,“不好了,冰块脸他……他出事了!”
璃若怔怔地放下了手中的胭脂,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抱过幻虚兽安抚道:“慢慢说,季疏明他怎么了?”
在幻虚兽断断续续的描述中,璃若的眉头越蹙越紧,最后她发出一声冷笑,看向落青山的方向。
看来有些人,该得到点教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