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大雪,放眼望去,皆是无垠的白色。
厚重的雪花漫染了天空,尘封了道路,冰冻了河流。偶尔发出噗噗苏苏的声音,干枯的枝丫经不住雪压的重量,折断在地上,砸出一个一个凹坑。除此之外,只有风声呼呼的响在耳边。
李雨田揉了揉眼睛。睫毛上的冰凌刺在眼睛上,扎的生疼。忍着浑身刺骨的寒冷和长时间一动不动带来的僵硬感。他舔了舔嘴唇,继续蹲在一块凸起的大圆石后面。
已经是第三天了。除了三天前偶尔捡到那一只冻死的野兔。李雨田已经三天时间没有吃任何东西。他轻轻磨砂了手中冰凉的左轮手枪,漆黑的钢制枪体反射着乌暗的光泽。
难道就这么交代了吗?李雨田咧开嘴无奈的苦笑着,喃喃道。
有着大好前途的李雨田,才22岁就已经是南国统战部军情四处特战科的副科长。作为科里的骨干特工,有着良好的政治前途。一个月之前他接到上级的命令和四名队员前往吉顺支援当地的禁毒支队,勘察一处新发现的跨国毒贩窝点。
这次行动是军情四处和吉顺的联合作战,是一次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走的时候领导是这么交代的。
李雨田被突如其来的雪山推倒,直接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孤身躺在漫天的雪堆中。周围的人一个都看不见了。
三天以来他一直在寻觅队员的踪迹。可是一无所获,环境似乎变了。指南针不见了,找不了出山的路。周围找不出任何有人行踪的痕迹。手机也发不出任何信号。
不管那么多了,先填饱肚子再说。李雨田舔了舔嘴唇,抓了一把雪,忍着刺骨的冰寒塞在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吞了下去。继续一动不动地握着左轮手枪,等待着猎物的上门。
风声渐小了许多,呈现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李雨田逐渐产生幻觉,感觉要撑不过去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黑点在漫天的白色中由远而近,慢慢的出现。
李雨田屏住气,按捺住心头的兴奋紧张的盯着。
黑点逐渐接近了,这东西通体深灰色,强而有力的四肢以急快的速度,接近了李雨田藏身的石头。长长的舌头,“哈斯哈斯”的喘着粗气。两只耳朵竖着,警觉的,盯着李雨田的方向。
这是一匹狼,而且好像已经发现了自己。灰狼停了下来,尾巴竖着,警惕的盯过来,喉咙里发出呼呼的警告声。
说时迟那时快,李雨田常年的职业素养,激发了身体的本能反应,来不及考虑直接抬枪点射,“啪”的一声,黑点应声倒地。
狼是群居动物。这是一匹头狼,那后面应该还有其他的同伴。李雨田立即将猎物拖走准备转移阵地。到他前两天发掘的一处山洞里面去。说是山洞,只是山体石块之间交错的空隙,大约能容纳两三个人的地方。但就是这种地方被李雨田铺上了干枯的树杈,隔绝了寒气。不然早就交代在这漫天的大雪中了。
嘿嘿,天无绝人之路!
李雨田算是个乐观主义者。到了洞里之后麻利地掏出匕首,就要将捕来的猎物开膛破肚,好好的饱餐一顿。就在这时他发现了这匹狼身上的异样,手也停了下来。
死狼的尾巴根部,在浓厚的毛发下。系着一根细绳,绳上吊着一片手指大小的白色布片。上面写着“仲颖将军”四个蝇头小字。
这不是狼。是别人家养的,是狗。
李雨田愣了一愣。好像是把别人的猎狗给打死了。不过眼下饥肠辘辘的李雨田可考虑不了这么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填饱肚子再说。想到这里,李雨田不再停顿,麻利地将那条死狗开膛破肚。接着生火烧柴。割下两块狗肉架着烤了起来。
丝丝肉香在噼啪燃烧的柴火中,冒着滋滋的油花,弥漫到让人心旷神怡。李雨田心中的负罪感也小了很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狗啊,狗啊,你虽然是别人养的,但是你救了我,也算死得其所了。至于你的主人,回头好好跟人家道个歉,补偿一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天上龙肉地上狗肉,吃饱喝足之后,李雨田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三天来的疲惫和饥饿之感一扫而空。他把剩下的狗肉,挖了个雪坑埋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的伙食还得靠它。
不过如果这边有人养的猎狗出现的话,说明这里还是有人生活的。
李雨田又掏出手机。信号还是空空的。
这些通信公司基建设施做的不行,收费还挺高。李雨田嘟囔了一句……
不想那么多了,李雨田收起手机挪了挪身子,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着火堆剩下的余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一会儿梦见自己最终还是饿死在这漫天的大雪中……一会儿又梦见救援直升机找到了自己,把自己送到了吉顺医院的病床上……一会儿又梦见领导气急败坏地对自己说:“李雨田啊,李雨田!我对你这么信任,你却辜负了组织上的培养……”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已经死了,爸爸妈妈在告别仪式上轻声的啜泣。
而最清晰的是梦见远处传来一片人声,夹杂在雪落风声中。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些人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不是梦,是真的有人来了!
有救了!李雨田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连忙奔到洞口。正准备大声呼救。听到了来人说话的详细内容后,却又迟疑了下来。
“小姐,血迹就到这里了。我估计仲颖将军定是被杀后拖到了这里。”
“是哪个天杀的畜生,居然杀了我们的仲颖将军?”
“根据雪地上的拖印和脚印来说,应该是一个人。”
“管他是人是兽!敢杀我们的仲颖将军。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呜呜呜……”
……
骂骂咧咧的呼喊声中夹杂着一位少女嘤嘤弱弱的啜泣声。
李雨田靠在洞口的石壁上望了望。只见前面大概三四十米远的地方,十来名壮汉骑着骏马,裹着厚实的皮裘。骏马之中有一匹青葱小马驮着一名少女,少女穿着一身大红的裘袍,洁白的雪貂围脖,灰狐皮帽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什么长相。嘤嘤弱弱的啜泣声就是从那皮帽下发出的。
这是狗的主人找上门来了。
李雨田无奈的撇了撇嘴。缓步走了出去,正准备措辞该怎么和人家解释,对面的壮汉已经发现了李雨田的身影。
“喂,小子!是不是你杀了我们的仲颖将军?”
“啊,哈……什么仲颖将军?是那条狗吗?我还以为是狼……”
话音未落,一只冷箭“嗖”地射了过来。
卧槽!李雨田连忙闪身退回了洞里。
“不要动手啊!不就是一条狗吗?我赔给你就是了。我是四处特战科过来执行任务的特工……”
“嗖嗖嗖”!
“杀了他!杀了这小子给仲颖将军报仇!”
“把他剁碎了喂马!”
“你们TM的敢杀人!我说了是误伤,你们这样是要坐牢的!”
李雨田紧紧贴靠在洞里的墙壁上。只见乱箭纷飞如蝗虫一般钉在洞前的石壁上。根本没有人听他说话。
真是一群野蛮人……现在亡命之徒这么多了吗?李雨田摇了摇头,不禁感叹道:普法工作,任重而道远。
“出来。快出来!”
“小杂碎出来送死!”
李雨田撇嘴笑了笑,出去送死吗?我可没那么傻,但是感觉不说话又显得气势弱了许多。索性歪着头耍起了流氓腔:“我就不出去,有本事你们进来呀!”
“进来就进来!看爷爷我进去宰了你这小杂碎!”
“大江不要冲动。这家伙既然能独自杀了凶猛的仲颖将军,想来也不是个善茬。”旁边一人道,接着又高声对着李雨田喊道:“好男儿顶天立地,你既然敢做。就要有胆出来!缩头缩脑的算什么英雄好汉?嗯?”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听我分辩吗?我这样出去不被你们射成刺猬了?”
“你有什么好分辩的?拿命来!”
“行啊,想杀我,你进来呀!”
……
七嘴八舌的垃圾话说了半天也没有什么进展。倒是外面渐渐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少女的声音哽咽着传来,“你这恶人,恶……这位好汉。你到底为何杀了我的仲颖将军?”
嗯,看样子扯皮时间终于结束了。
李雨田探出半个脑袋。对外说道:“小妹妹,我说了我真不是故意的,纯属误伤。”
“那你是如何误伤的?”
“怎么说呢?我一个人在外面,你家那条狗忽然跑过来。这荒无人烟的,我还以为是狼呢……迫不得已才杀了它。我也是为了自保。”
“……既如此,你出来吧。又为何藏藏掖掖的不敢见人?”
“我出去,你们不把我射成刺猬了吗?”
“不会的,我已吩咐过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动手。”
“你说话算话吗?”
“你这狗杂碎!居然还敢亵渎我家小姐?看老子不开了你的脑袋点天灯!”
“大江,莫要欺人,”少女制止道,清脆的声音再次传来:“好汉你请放心。我爹爹乃宫中祭酒,文坛大家。我亦随父亲识文断字,恪守礼节,绝不出尔反尔。”
什么祭酒?什么文坛大家?莫名其妙的……李雨田在心里腹诽,这妹妹年纪小,却感觉有点装深沉呀!说话都一套一套的,不过现在老是躲在洞里也不是事儿。
“那我出来了,你们冷静点啊。”
李雨田慢慢的从洞里走了出来。
“小子!你这缩头乌龟狗杂碎,老子没见过像你这么没种的男人!”
李雨田翻了个白眼,看了看那个说话的男人。只见这家伙穿着一身灰毛的大衣,分不清是什么材质。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大鼻子大嘴,长着一副凶悍的模样。
“大江莫要再胡言乱语,扶我下来。”少女的声音虽轻,却有着一股淡淡的威严之势。
“是,小姐。”那个叫大江的男人立刻翻身下马,动作麻利地走到少女身边。伸出手臂拽住了小马的缰绳,另一只手搭在少女的左手腕上将少女轻轻托下了马。
少女盈盈走上前来。双腿微屈行了个礼。李雨田这才看清少女的模样。
只见这少女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细眉琼鼻、面若凝脂,洁白的脸颊在寒冷的雪风中有些微红,煞是好看。乌黑的眼眸还挂着两道浅浅的泪痕。
“这位好汉。既是误伤……我不怪你。请你将仲颖将军的尸首归还于我。此犬从小随我长大。我要将其好生安葬。”
啊,什么?李雨田一愣。
“请好汉将仲颖将军的尸首归还。”
“那个……恐怕不太方便……”
“为何不便?”少女神色渐冷。
“因为,因为被我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