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师?李雨田脑海中浮现起了那个瘦瘦高高,头戴纶巾的男子模样。
又见那聂五嘴巴一张一合,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听着不甚清楚。也不过三五句话的功夫,终于气息用尽,一口浊气吐出,领了盒饭。
张蔻儿秀眉紧蹙,沈默不语,双目空洞,怔怔望着前方。
“他说什么?”李雨田问道。
“赵海,反了。”
张蔻儿口中的赵海,便是那赵军师的名字。
“那你现在作何打算?”
看这情形,军师赵海显而已经山寨中的局面控制的七七八八,若凭自己二人贸然冲进去,颇为不利。
张蔻儿呼地长身站起,怒斥一声道:“我倒要看看这赵海能掀得起多大风浪!”言罢,径直向前走去。
李雨田还待再劝,见那张蔻儿步伐坚决,摇了摇头,无奈跟了上去。心里却总觉得有些许不妥,这姑娘平日心思缜密,聪慧过人,到底是年轻了些,此刻显得有些不够沉稳。
二人行至山道尽头,在林中几经折转后,面前豁然开朗,来到了李雨田初次被缚的山洞之处。只听得山洞内呼喊声,吆喝声,夹杂着些许叱骂,一片嘈杂。
“我呸!赵海,你这王八犊子!欺师灭祖,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远远传来的,竟是倪老三的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洞内木桩林立。十几名壮汉被结结实实地捆在木桩之上,其中一人正是倪老三。洞内深处,又是十几个壮汉或坐或站……正中的太师椅上,赵军师端坐在兽皮之上,面带愠色。
此刻倪老三还在嘶吼着骂道:“大当家的平日里待你不薄,大小事务皆与你共商……你竟被猪油蒙了那瘟心,趁着当家的落难的空当,去投靠那落魄朝廷!若是被当家的知晓……”
赵海走上前来,“啪啪”地扇了倪老三两个大耳刮子,冷笑道:“当家的?现如今当家的已被中山郡官兵所掳,只怕小命不保!我若非为了众兄弟的前程着想,安会去投官?”
倪老三吐了一口血水,还待再骂,余光突然瞥见洞外有两人大步走近,斜眼望去,竟是张蔻儿,立时惊喜道:“当家的?!当家的回来了!”再看到张蔻儿身旁竟跟着李雨田,不禁有些费解。
“当家的?!”洞内众人齐齐叫道。
张蔻儿冷笑一声,缓缓走上前去,说道:“赵军师。常言道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想不到这才短短一日,赵军师就掀起了如此大的风浪!”
赵海见张蔻儿忽然出现,心理亦是十分惊讶,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拱了拱手,似笑非笑地道:“大当家的谬赞了,赵某不过一介落魄文人,哪敢当的大当家如此夸赞。”
“落魄文人?”张蔻儿冷眼逼上前去,“我却见你一点都不落魄,倒是风光的狠呐。”
赵海连连后退,急切叫道:“快快把她拦住!”
众人一愣,七手八脚地凑了上来,格在赵海和张蔻儿之间。
张蔻儿冷眼望去,眼前俱都是赵海亲近之人,忍不住厉声道:“赵军师这便是要反了吗?”
赵海讪笑一声道:“昨日倪老三回山,听说大当家的已被中山郡兵士所擒……因群龙不可一日无首,我总要为兄弟们盘算盘算。”
倪老三忍不住大吼:“我呸,你这吃里扒外的狗杂碎,我来告你,是让你带人营救当家的,哪知你这贪生怕死的腌臜货,竟是要投了朝廷!”
张蔻儿挥挥手,制止了倪老三的话,接着问道:“我现已安然返回,又待如何?”
赵海迟疑片刻,张蔻儿竟能安然回来,却不在他的意料之内。但想了又想,事情既做到此处,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性了,便不再犹豫道:“赵某不才,蒙兄弟们器重,倒也想为大伙儿谋个大好前程。”
“何为大好前程?”张蔻儿冷笑,“便是投了朝廷做那走狗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赵海说道,“现如今黄巾大军气势已尽。青州、冀州、徐州同门俱已失了联络……我等众兄弟在此山林中苟且偷生已数月有余,断不是安身立命之法……恰逢裨将军鞠义与我本是旧识,几经沟通之下,愿招募我等化为军职,此乃我等出人头地的大好良机!”
“如此,倒是要恭喜赵大人了。”张蔻儿冷笑连连,又正色道:“人各有志,你若要做那朝廷走狗,我并不勉强,自去便是……又为何大开杀戒,屠戮我教众人?”
赵海轻叹一声,道:“我若只身前往,人岂会重用于我?教中人心散乱,总得用些手段……”顿了一顿,忽而想起了什么,阴阴笑道:“若是投军之时,擒了张角之女献上,倒是大功一件!”
“你敢!”张蔻儿怒叱。
“来人呐!将张宁拿下!”赵海大声喊道,却见洞内众人踌躇不定,依旧在原地磨蹭着,竟无一人上前。
“兄弟们!开弓没有回头箭,昨日既已开了杀戒,还想收手吗?”顿了一顿,赵海又喊道:“这妖女心狠手辣,安能饶的了我等?”
众人听到此言,均觉有理,便不再犹豫。纷纷嗷嗷大喊着扑了上来,与张蔻儿缠斗在一起。
原来张蔻儿大名叫做张宁,李雨田心里想到。想不到这妙龄女子竟是黄巾军首领张角之女?
但见此时张蔻儿与众大汉战在一起,一柄长剑宛若凭空绽放的花儿,光影四射。众人忌惮张蔻儿之威,亦不敢拼死搏杀,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但洞外又传来阵阵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却不知是敌是友。
李雨田冷眼旁观这一切,倒不觉得那赵海有多么的十恶不赦,黄巾余孽确如赵海所说,已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成不了什么气候了。这众人若不是降了朝廷,还真没有什么更好的去处,免不了最终落得个横死的结局。
但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眼下若是张蔻儿被擒了,自己与张蔻儿同行,免不了要受牵连。
想到这里,李雨田悄悄后退,趁众人正在酣斗,没注意自己的功夫,贴着洞壁缓缓地向前溜去。待走得近了,趁那赵海不备,掏出手枪向着他腿上放了一枪。
“啪!”枪声在洞内回音四射,直震得噗噗作响,众人皆是一惊。
赵海只觉得左腿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支撑不稳便要摔倒,却见一个人影“嗖”地窜了上来,贴在自己身后,将一件冰冷冷的物事抵在了自己的后脑。
“都不要动,再动我就杀了他!”李雨田喝道。
众人一愣,纷纷停下手来,张蔻儿趁机踹倒了两个大汉,纵身上前来到李雨田身边,将手中长剑架在赵海脖颈之上。
眼看得赵海被制住,众人皆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起来。
“赵海,你还有何话可说?”张蔻儿冷笑一声,长剑抵在赵海咽喉之处,丝丝鲜血渗了出来。
赵海张了张嘴,无奈黯然,良久叹口气说道:“既已被你制住,我无话可说,奈何众兄弟俱失了此大好良机,怕是今生再无安身立命的机会了……”
张蔻儿闻言轻蔑道:“一派胡言!你被那破落朝廷的利益蒙了心,贪图富贵,安敢妖言惑众,愚弄我教众人……嗯?”
抬眼望向洞外,却见熙熙攘攘地又涌来百余名汉子,俱是手持兵刃,虎视眈眈地向自己这边瞅着,竟似乎,都是向着赵海的?
“尔等……”张蔻儿愣住了。
“大当家的,”众人之中,一名大约五十来岁的年长汉子作了个长揖,恭恭敬敬说道:“小的斗胆,请当家的放了赵军师。”
“牛六,你?”
“当家的,”那牛六忽然跪下,继续道:“实不相瞒,我众兄弟实不愿继续窝在这山林之中落草为寇了,请大当家高抬贵手,放过我等罢……”
“请大当家高抬贵手,放过我等。”一时之间,众人熙熙攘攘地竟全都跪了下来,齐声喊道。
“呸,你们这些杂碎,贪生怕死的小人!”倪老三依然被绑在柱子上,见此情形,红着眼睛唾骂道。
张蔻儿却没有接话,怔怔地望着众人,问道:“尔等都是如此,愿与这赵海投官?”
“请当家的放我等自去。”众人又道。
张蔻儿闻言,良久没有说话,不觉眼升迷雾,两行清泪无言地滑落下来,凄然一笑道:“罢了罢了,人心所向,我可奈何,”说罢,收起长剑,挥手道:“既如此,愿去则去罢……”
几名汉子凑上前来,架走了一瘸一拐的赵海。
一时之间,山寨之中六七百黄巾军,竟有八九成都打定了心思,愿随那赵海投奔朝廷,张蔻儿神色落寞,任众人收拾妥当了离去,整座山林也显得空空荡荡了许多。
众人念及旧情,分别之时,倒也有些不舍,赵海匍匐在地,忍着腿伤向张蔻儿磕了几个响头,道:“赵海冒犯,得罪了当家的,万望莫怪。”
张蔻儿神色冰冷:“赵军师,此一别当是再无回头之日,下次再见,便是敌人了。”
……
赵海等人走后,李雨田寻人将王炎那小姑娘带出,便也要告辞离去,张蔻儿无心言语,只招呼下人为李雨田牵来两匹骏马,再给予些许银两,便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