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钺所住的小院不大,只有东南两栋青砖瓦房,北边是厨房,屋后是茅坑。院子西边靠墙部分,搭着一个凉棚,用来摆放农具。屋顶的茅草风吹日晒之下,隐隐泛着灰白之色,凉棚前有一方驴拉磨,用来给谷物去壳和磨面之用。
这些都是老物件了,又因为长时间没人使用,所以看上去比院墙还要斑驳许多。风钺吃完饭,将碗筷收拾干净,美美的洗了个热水澡,便躺在石磨上看星星。
现在的日子好过说不上,难过也说不上,反正就那样吧!比起那段逃亡时期来说,此时生活虽然清苦了些,但总算让他喘了口气。而且,弟弟依旧在自己身边,这俨然是上天垂怜了。
晚风微凉,吹拂过院子,茅草屋顶响起“沙沙”的声音,像是春天下小雨一样。少年双手枕着脑袋,看着遥远的星空,什么也不愿想,就那么静静的一呼一吸,让自己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修真界太复杂了,也太乱了,风钺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场场厮杀正在进行;一个个不可告为人知的阴谋正在酝酿;一桩桩天怒人怨的屠城惨事正在上演;一个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正在支离破碎;一个个忍辱偷生的人,和他一样,正在不知名的地方苟活。
想到这里,少年胸口发闷,他蓦地起身,将脑袋夹在膝盖中间,“呼,说好不乱想的,又是这样,难怪人人都说,比起修为,心境最是难练。这东西,若人真的兴起,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只能通过长时间的历练静养,让自己拥有更为强大的掌控力,或者是忍耐力。”
“哥,你一个人嘀咕什么呢?”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风无语自屋门中走出。他不似哥哥那样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而是将头发用丝带绑起来,让其坠在自己的身后,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一甩一甩的。用罗元青的话来说,那就是标致极了。
“还能嘀咕什么?你要是再不出来,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风钺笑道。
两兄弟每晚都会坐在石磨上说说闲话,当然,更多的时候,则是哥哥风钺向弟弟讲授修真界中的各种事情。他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一些修真常识却也足够让风无语学习一阵子的了。
话说修真之事,渊源流传,经过无数贤者大能之士,以及历代人的总结,现在的修真已经从最开始的摄取天地之力,变成了如今的比较完善,且有一定规范体系的修真之旅。
世上修真分为两种,一种称为引光流,一种称为纳气流。当然,也有天资佼佼者,引光流与纳气流皆修。这种人称为双修之士,更久远的叫法则称之为古仙派。据说上古时期的修仙者,多为此种,他们在修炼内丹时,也着重于肉身的修炼。
然而修真之旅何其艰难,光是修炼其中一种便足以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更别说两者齐修了。
纳气流,顾名思义,便是从天地间吸纳灵气,用于锤炼己身,使自己脱离肉体凡胎,达到超凡入圣的地步。引光流则要缥缈得多,需要人有一定的悟性,能够神触黄庭,打开灵台,也就是识海。这个就要难许多,修炼只能在晚上进行,乃是吸收月光精华和星光,锤炼神魂,化作神识之力。相比于纳气流修真,引光流修真更加的讲究天赋悟性。
纳气流修真,若是有无数资源,只要舍得用资源,修为定然有所增。而引光流不然,若是一个人连黄庭都无法触及,即便是给他天地间的圣药,他也无法受用。
两种修炼方法一为锻体,二为锻神,说不上优劣,却各有所长。纳气流修真者,若是修至极致,凡身入圣,以灵力破万法,素有排山倒海,崩碎虚空,不死不灭之说。引光流则以神见长,神游诸天,窥破天机,超越轮回,直至永生。
“纳气流讲究超凡入圣,引光流则有七侯五时之说。”风钺讲到这里,风无语忍不住插嘴道,“什么叫做七侯五时?”
风钺耐心的解释道:“纳气流有入道、通灵、蚻人之类的等级划分,引光流也一样,他们的依照神识强度的不同,划分出七侯五时。其第一侯称之为凤初境,也有上中下之分,对应我们纳气流中的入道初境、中境、上境。”
“那第二侯呢?”
“第二侯称之为琴心境,即为返老还童,明晰自身,对应通灵之境。听说此侯者,会在灵台用神识搭起高台,是以也被人们称之为筑基。”风钺悠悠道。
风无语咋舌道:“返老还童,这个听上去好厉害。那个胡老三好像就是通灵境的,可是看上去那么老,比起引光流的同类强者,他好像差许多。”
风钺点点头,“虽说两种都是修真,然而引光流修真者的手段诡异,神识无形,其出手无声无息,让人难以提防,所以同境界的修真者中,引光流总是要占些许上风的。”
风无语哦了一声,接着问道,“第二侯已经返老还童,那第三侯岂不是可以御剑飞行,来去无踪,遨游三川五岳了?”
风钺摇摇头,“不太清楚,这里太小了,引光流修真者都不常见,更不要说相关的书籍。”他有些懊恼,以前有机会了解的时候,自己怎么就光顾着疯玩了,其看了一眼弟弟,“怎么?你对这个有兴趣?”
“当然咯,光是听着就觉得很厉害了。”风无语憧憬着,“而且还能御剑飞行,想想就逍遥得不行。”
“想要飞行,那就好好养伤,等入道之后,跃过通灵境,成为蚻人,而后继续努力修行,成为真人,便可不受天地之力的束缚,遨游世间了。”风钺说着,从石磨上一跃而下,“行了,今晚就说到这里,我要回房修炼了。”
“这就完了?”风无语撇撇嘴,“明日又不狩猎,你就不能多说点有关于修真界的事情?”
风钺刚要重新坐上石磨,风无语便是挥手道:“行了,就到这吧,我要好好消化一下,说多了也记不住,睡觉了。”听他的口气,反倒是在安排风钺的作息,变成了哥哥。
风钺哑然一笑,看着弟弟小大人般的背着手走进屋子,他叹口气,看了一眼天色,“时间还早,还可以修炼两个时辰的样子……”
正当风钺暗自思量时,屋子门口传来风无语的呼声,“还有五天,你记得的,对吧?”
“你说呢。”风钺语气中带着分沉重。
风无语也不似那般天真无邪,他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就好。”其缓缓关上门,看着院子中站立着的哥哥,“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风钺回道。
“为什么你叫风钺,是两个字,我叫风无语。亲兄弟之间,没有这种取名的吧?”
风钺闻言,脸色缓和了许多,不再如刚才那样沉重,他眼中浮现出一抹追忆之色,“还不是怪你小时候,不哭不闹,所以爹娘便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也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的原理,你小子长大了,话变得比那个罗元青还多,真是头疼。”
“切,我才不要像你,在外人面前,一副生人莫近、惜字如金的样子。”说完这句话,风无语已经关上了房门,他的影子在纸窗上飘动,没几步便回到了床上。
噗!
烛火熄灭,风钺收回目光,他知道,弟弟并未睡觉,其一定也在床上修炼。想起弟弟刚才问出那句话时的神态,他有些心疼,这本该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来一肩承担的事情,来保护弟弟的。可惜,他并未做到,尽管他很努力的,却依旧无法分担弟弟身上所负的压力。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风钺松开扣着的双手,走回自己的房间,没多时,烛火熄灭。
小院变得沉默,如同无言的星空,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往事。乡野小镇的夜晚,少不了蝈蝈鸣唱,蛙声悠扬。刚种下去没多久的禾苗随着夜风摇曳着柔弱的身姿,它们脚下的水田倒映着苍穹,若是目力极好之人,不用抬头便可看见漫天星宿。
如此悠闲的时光,本应该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说闲话,品品茶点。然而闲情逸致从来都不属于那些穷人,只有衣食无忧之人,才会在茶余饭后,坐在摇椅上,沏一壶清茶,随着摇椅摇动消化着肚中的食物。
咯吱咯吱!
竹椅摇动发出的声响在夜色中极为清晰,与之相伴的则是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她似乎颇为享受这种摇椅的乐趣,一双小脚不安分的抖动着,让得绣花鞋上的两颗黄色绣球如同风中铃铛一样飞扬。
“师妹,怎么样?没骗你吧!”说话的女子歪着头,她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白皙的皮肤,瓜子脸,一双杏眼转动间,隐隐有几分妩媚的风情流出。虽是躺着,纱裙覆体,却不难看出少女曼妙的身姿,这是个美人胚子。
那一直不安分的少女闻言,嘻嘻笑道:“嗯嗯,见惯了那些钟鼓阁楼,瀑布深涧,再看看这里的小河田野,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她说着,已是坐起了身子,将脑袋放在扶手处,“侯姐姐,这里这么好玩,景色也不错,我们能不能晚些回宗门。”
“少来。”侯芊芊翻翻眼,面带笑意的看着少女,“我还不知道你,只要不让你修炼,就算是穷乡僻壤你也觉得是天堂,师尊说了,必须按时回宗,否则,就把你关起来,一年之内不许出宗。”
“她就知道吓唬我,天天修炼修炼,一点也不好玩。”少女闻言,脸顿时便垮了下来,“你是不知道,整天面对白老头那张死人脸,我饭都吃不下去。你说白老头是不是这辈子从来就没有笑过,我逗他、捉弄他、发脾气,他都是那幅样子,不怒不喜。侯姐姐,告诉你,我跟他学了差不多三年了,那老头除了板着脸,就没有其他的表情。”
侯芊芊闻言,吐吐舌头不敢接话。眼前少女身份尊贵,宗门里大大小小的师尊都要谦让着她。她可以随意谈论宗门中的大人物,自己要是这么做,就是大不敬了。
侯芊芊叹口气,“我的小祖宗,你是不知道,多少人想让白长老教导求而不得,就你不珍惜。”她话音一转,“师妹,你也别苦着脸了,明天镇上武馆比武,我们去看热闹去。既然出来,那就先玩个够本再说。”
“嘻嘻,这话倒是不错,侯姐姐,明天我能不能上场?”
侯芊芊想来一下,这镇上也没有什么厉害的人物,点点头,“当然可以,我跟金馆长说一声就行,不过师妹,这里的人都不怎么厉害,你下手轻点。”
“哎呀,我知道,他们不是自己的师兄弟,我不会胡来的。”少女眼珠转动,“伤他们的根基这种事情我不做,不过嘛,断手断脚吃点苦头,可是修炼的必经之路啊!”
侯芊芊一拍脑门,却也知道自己劝不住少女,而且那些人断手断腿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少女不会让他们白挨打,光是散出去的丹药,就足够挨打之人偷着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