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的雨水多而绵,经久不息。叶三书趴在窗前看着廊下那只被雨淋湿的燕子归巢,愣愣地看了半个时辰了。
温子然进来,带着两壶酒。
“下雨了,不喝酒怎么行。”
三书觉得温子然这个句式很通用,比如,“下雪了,不喝酒怎么行。”“刮风了,不喝酒怎么行。”“打雷了,不喝酒怎么行。”......
总之,喝酒才是目的,其他的都可以成为因由。
三书其实是第一次喝酒,以前在红枫镇的时候,不是没有对酒有过垂涎,却碍于娘亲总是再三叮嘱,并且把家里的酒罐藏了起来,三书总是不能如愿喝上一杯。稍微大了的时候,伙同着江黎,在镇上一位娶亲的员外家里,找到了酒窖,偷偷地打开一罐,还没来得及喝,便被员外家的狗发现了,被追了三公里。
三书有点想念江黎,她和他从来没有分开这么长的时间。
温子然见三书有心事,一猜便知道是关于她那位青梅竹马的。
“你们定过亲?”
温子然突然一问,三书不知其所谓,歪着脑袋,“什么?”
温子然道:“你的那位青梅竹马,你们定亲了?”
三书对定亲这个词,没有什么概念,也没想过这件事,温子然问起,她只能摇头。
温子然道:“那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执着?”
三书不知道怎么回答温子然的问题,因为这似乎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她一直不太聪明。
“你不会是后悔答应帮我找他了吧?”
温子然见三书答非所问,也没揪着这个问题问下去,道:“我自然是不会后悔的,不过,我们在屋岐山逗留这么久,一路上也没有故意隐藏行踪,他如果有找你,怕是早就来了。”
三书很是不忿温子然的这番话,道:“你毁了他的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岸,肯定耽误了很多时间,他没来,都怪你。”
温子然道:“他和言半墨在一起,我很多年没去过越城了,朝中的局势也一无所知,但是,言半墨是子茗要杀的人,他代表的自然是越城里某位皇室子弟的爪牙,权和贵,财富和女人,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为这些所惑,舍弃你呢?”
三书皱眉,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语气半分不解,半分蔑视,似乎温子然方才的话确实是胡说八道。
温子然只得喝酒。
三书觉得不够,补了一句:“我们阿黎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你是不会明白的。”
“他手无寸铁,根本不能保护你。”
“我无病无灾,刀枪不入,当然是我保护他。”
温子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百里缙的伤势已经大好,杀他的人没有再来,但他知道,是因为温子然在这里,一旦他和温子然分开,那些人顷刻便会到。
温子然是一个很喜欢听故事的人,在秭归听长梓仪的故事,在屋岐山听阳关三叠的故事。
他说,有的人听着是故事,有的人听着是秘密。
百里缙并不是吕德,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说书人。
有的故事,情节大于秘密,便是话本,有的故事,秘密大于情节,便是秘辛。
阳关三叠,是秘辛。
传说阳关三叠起源于千年之前,渭城朝雨,一位目送故人西出阳关的诗人。许多琴谱都是由离别铺就而成,但温子然心知肚明,阳关三叠不仅如此。
百里缙道:“对于阳关三叠,我其实知道的不多,父亲在乐理上的成就在当世已经无二,可他临死之时仍然未能参破其中真理。”
温子然觉得当百里缙的隐形保镖有些时日了,他和百里缙的目的地不同,也是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何况,子茗来信了。
温子然到三书房间催促她赶快收拾行李,马上离开前往越城。三书却很担心百里缙的处境,一旦离开屋岐山,百里缙势必会再次被追杀。
温子然却道:“他如今伤势已经好了,躲避追杀应当不是什么问题,更何况,屋岐山一月前便遭到灭门,百里缙却仍在屋岐山下,你觉得是为什么?”
三书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阳关三叠,还在屋岐山?”
温子然点头,道:“前几日,我同他谈起阳关三叠,他倒是讲了一些事给我,虽然只是一些细枝末节,但总归他愿意说,可方才他言辞躲闪,有隐瞒之意,想必他已经悄悄取到了琴谱。”
三书道:“你是说,阳关三叠已经在他身上。”
温子然道:“也许,总之他已经达到目的。”
三书道:“可是你不是一直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阳关三叠吗?为什么现在离开?”
温子然道:“不是你成天闷闷不乐,想着赶快到越城找你那个青梅竹马?”
三书很是疑惑,道:“可我们已经耽误许多时日了,不在这一时半刻吧?”
温子然道:“你既然对他情深意重,那便一刻也不能等。”
三书拎着包袱被温子然拉拽到了马车上,她扑腾出来,道:“真的不跟百里缙道个别吗?”
温子然道:“萍水相逢,有什么好道别的。”
说完,便把三书推进了马车里,然后驾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