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内情的人很清楚,当年成掣拿出来的诬陷奉常大人江密呈的证据是江密呈和殷陈余孽檀宓夫人的往来信件。
这些信件,都是伪造的。
成掣会做这些事,是因为,约三十年前,圣上还是皇子,封号定权王,而太子已定,居于安七宫。后来江密呈被引入定权王麾下,策划了太子逼宫一事,成掣当时只是潼关的一位将军。成掣得知此事,召集潼关三千将士清君侧,被江密呈挡在了城门外。
成掣以为,江密呈想独居此功,因而怀恨在心,十多年后,终有机会发作。
言半墨没想到,江黎第一个下手的是成掣。
因为今日的成掣不同往日,一品军侯,刑不上大夫,要他的命,谈何容易。
言半墨在城南置办了一间宅子给江黎,宅子处在三百亩竹林之中,中有溪流过,简单却不简陋。
言半墨道:“那个叫嫦衣的姑娘,你若是喜欢,我可以派人将她赎回来。”
江黎没想到言半墨会说这个,他连嫦衣的正脸都没瞧过,谈何喜欢。
“不必,她在凝虹苑还有用处。”
言半墨点亮了屋子里的灯,道:“所有的卷宗都放在了书房,我派了两个高手在暗中保护你,温子然既然到了越城,我们就不得不小心,他毕竟是子茗手中的利剑。”
江黎看了看桌面上推挤如山的卷宗,道:“三天后,我们在浣春楼见吧。”
言半墨想起什么,提醒道:“三天后是芍药花节,街上会有很多人。”
江黎想起了嫦衣赠他的那支花,道:“那就在凝虹苑见吧。”
言半墨轻笑,道:“去凝虹苑找嫦衣姑娘?”
江黎却道:“很晚了,你走吧。”
言半墨退出门外,关上了门,然后离开了。
江黎将烛灯移到桌上,然后翻开了其中一本卷宗。
这十六年来,越城其实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子茗掌刑罚之后,桩桩件件都在律法内,算是称职,唯有一件,成掣的儿子曾在大街上强抢民女,王公贵族间,这不算什么大事,子茗却判了其流放。
成掣就那么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他传宗接代,被终生流放,成掣自然不甘心,为了这桩事闹到了御前,求圣上一个恩典,可是子茗当时却极其强势,没有给成掣半分颜面。
子茗不惜得罪一品军侯,也要惩治成掣之子。
这是选择,如果子茗当时保下了成掣的儿子,那么成掣必定会站在子茗这边,如今她根本不必向南夷买死士,因此拉拢尹岩,得罪归云山庄家主尹墨,在浒胜堂外被夜谨一重伤。
这其中厉害,子茗不可能不知道。
江黎放下卷宗,天色已经泛白,这个漫长的夜晚快要过去了。诚如言半墨所说,他如果能活过今晚,那么在越城所有指向他的箭,都会迟疑起来。
一旦迟疑,他的机会就来了。
江黎推开门,望向天边初升的日头,光芒一点点扩张,普照万物。
太阳是在俯视人间,还是恩惠人间,这是施舍,还是馈赠。
没人知道。
先人曾在天宝第七册留下十字——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太阳升起了无数次,也落下了无数次。
可这座城还是生机盎然。
芍药花节很快就到了,三书换好了新的裙襦,是沈三娘上午差人送来的,说是入了国城,服饰也要随城里的风格。
是件白袍,领口和袖口处以嫩绿的丝线为绣,裙摆处是盛开的木兰,清秀兰馨,衬得三书婉约慧敏,倒是个大家闺秀了。
三书打开门,想叫对面的温子然,却蓦然看见天空上飘着雪白雪白的东西,是柳絮吗?可是柳絮不是三月才会有的吗?正疑惑着,温子然也拉开门走了出来,她今日还是穿着往常的衣裙,无甚差别。
“子然,你看天上是些什么?”三书指着天空,问温子然道。
温子然抬头,移步到院子里,“是雪。”
三书震惊道:“怎么可能?现在已经是四月天了,怎么会下雪?”
话毕,天空上那雪白的东西却骤然消失,好像这片天际,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雪一样。
温子然对这番异象并未放在心上,走到三书身前,打量着她这一身衣裳,道:“挺好看的。”
温子然对于女子服饰一向眼界高,三书倒是第一次听他夸她的衣裳好看。
三书乐了,笑着道:“你也觉着这衣裳好看?我也觉得,你瞧这纹边,还有......”
“我说你好看。”温子然打断了三书的话。
三书一愣,抓弄着耳朵尴尬地笑了笑,三书心想,这个人自己长得国色天香,夸她好看,岂不是讽刺。
温子然拉过她的手,道:“走了,花节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