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的是,山路的右侧是片片护着山坡的林带,车子飞过了路牙石,右前脸“砰”的一声撞在了一棵直径四十厘米的笨槐上。
惊魂未定的肖志英强忍着前胸的疼痛,第一时间轻轻摇晃着喻宁的左肩:“小宁,小宁,你醒一下……”
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这个女孩的喜爱,更重要的是:她是因为跟他在一块,出了这样的事情。
然而喻宁好像听不到他的呼唤,依然是默然的闭着双眼——车子行驶的惯性使她的头部撞在了副驾驶室的车窗玻璃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她昏迷,失去了思维。
额头流出的鲜血让惊慌失措的肖志英不由得冷静了下来:“对!救护车,救护车……”
同样是忍着伤痛,他艰难的拨打了120……
常仕玉向曾经的建设系统领导王崇山汇报了世界足球博物馆的建设进度,并将主要难题——关于与《同唱一首歌》栏目组接洽的工作,如实的做了陈述。他觉得王崇山毕竟是官高一级的市局领导,或许办法比区县级领导要多一点。
“我们省其他地市有过举办《同唱一首歌》综艺节目的先例吗?”闻听了常仕玉罗列的种种瓶颈,沉默了一会儿,王崇山发问道。
“目前还没听说过——不过,倒是有好几个地市、民营企业有这样的打算。毕竟是互联网的时代到来了,哪里都想借这个央视的金牌栏目打一个鲜活的宣传名片。”
“哦,倒是听说过这个节目带给地方上的巨大影响力。你们的目的是为了宣传世界足球的发源地就是临城,有这个节目的主办方和承办方之分吗?”
“这个……还是以临城区政府为主导的,承办方是山东恒驰地产,前期所有的费用也由其支付。”
“哦。既是由他们承办,那他们的实力应该是不可小觑啊?”
“哥,您是有所不知啊,本来他们那个赵总是觉得不难,凭借自己的人脉把关系搭到京城,再出费用差不多就妥了。可谁知道,心没少操,力没少出,钱没少花,据说连栏目组的决策层都没见上一个。”
“那这个栏目组是不是有行业内的规矩,或者说必须要政府出面牵头呢?”
“这也是白书记曾经的疑问,我没具体负责这个事情,对里面的规则也不甚了解。”
“可能你们当时想的容易,但类似于如此大的品牌节目并不是那么简单,这需要从长计议。”
“现在就是这么回事儿,恒驰地产的赵文德全权负责与栏目组的对接,好像也已经感觉到难度之大了。他把此种情况反映给区委区政府,白书记也做了指示,号召临城区的领导班子勠力同心、集思广益,尝试所有办法做好关于世界足球博物馆的舆论宣传工作。”
“白立杰主持工作的主次重点分的很清楚啊——他是哪一年的?”
“他是五九年的,五十六岁。”
“哦……”王崇山低吟了一声,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是王一楠打来的。“我女儿,”他朝常仕玉说到。“喂,楠楠。”
“爸,你在哪儿呢?”
“哦,我在外面呢,临城的你常叔叔来淄城了,我们谈了点事。找爸爸有事吗?”
“也没啥事儿,你的宝贝外甥100天了,我们刚拍了百日留念。卓达说晚上是不是一块儿庆祝一下,看你的时间,反正我妈说没事,嘿嘿……”
王崇山看向常仕玉:“老常,今晚你留在淄城还是?”
“哥,您甭跟我客气了,家里有喜事,你先紧着家里。我来淄城就是跟你念叨念叨工作上的这点事,即刻就赶回临城了。”
“好,那这次我就不留你了,等下次咱哥俩再深聊——诶!别……你这有点多余了啊老常……”
“哥,您这就是见外了,弄璋之喜没通知我也就算了,今天令孙百日的喜庆之事,我必须得祝贺一下的!”常仕玉不由分说的将一沓钱强塞进王崇山的裤兜里,便挥手作别。
送走了常仕玉,王崇山赶忙拿起还未撂的电话:“楠楠,你还在吗?”
“在啊,爸。送走常叔叔了?”
“嗯!晚上都通知谁了?你公婆也过来吗?”
“本来是想叫的,卓达拦下了,又得接又得送的他嫌麻烦。再说了,爷爷奶奶对他们孙子的百天好像也没什么概念。就咱们一家人吃顿饭象征性的表示表示。”
“好,你们没定地方吧!
“没呢,卓达说看你的意思。”
“哦……”他沉思了一下,“要不咱们去肖志英的御澜华庭吧,他那里刚开,看看他的五星级搞得如何!你们不用管了,我来安排吧。”
“好,那我告诉刘卓达一声。”
王崇山思忖着要不要给肖志英去个电话,让他安排一下房间,想想也便作罢。一来是觉得未免有些大张旗鼓;二来感觉万一让对方觉得自己吃“霸王餐”而降低了身份;何况手里还有不少肖志英亲自送来的VIP卡。
当然,他并不知道此时的肖志英正躺在博城中心医院的外科病房里。
岳父安排的刘丰瑞的百日晚宴让刘卓达很是得意。风格独特、气派典雅的接待大厅正对面是两千平米的下沉广场,广场正中做了一派水系,中央耸立着一樽硕大的汉白玉莲花叠水雕塑,顶部足量的水汹涌翻腾,形成的水幕从周圈三百六十度,自花瓣之间的层层错空滑落而下,气势澎湃、蔚为壮观。两侧笔直的排列着十二只天青墨玉吉象喷水雕塑,永不停歇的往象鼻前方喷着水柱,形成整齐划一的完美曲线。灵动的喷泉之声不绝于耳,偶有阵风吹散水气,更加的令人心旷神怡。原本清澈透明的水幕和水柱,在五月晚霞的斜射下,变作五光十色的绚烂,既妖娆动人又神圣柔美。
走进D座的大堂,迎面是一方十米高十五米宽的水景墙。质地名贵的黑金花大理石,光度上乘堪称极品,金黄色的斑纹断断续续呈细条纹状,均匀的分布在亮黑的底色上。宛如黑色的绸缎上镶嵌了一层鎏金的碎黄花,若隐若现的闪耀着;又如广袤的星河,一派黑色的神秘,包罗着万象,无比的耐人寻味。
这面水幕墙相比较大堂外面的下沉广场水系,动与静可谓天壤之别。晶莹剔透的万千水流顺着底墙静谧而下,流至地坪的白沙上,几乎是无声无息的——既是深藏若虚的文商良贾,又是容貌若愚的盛德君子;才赞潭面无风的水平如镜,又叹面壁功深的造诣精湛。
如果说门外是动人心弦的波澜壮阔、跌宕起伏,那门里就是悠然自得的明月松间、清泉石上。
这也是肖志英再三嘱托和强调设计院务必要做到的效果:静若处子和动若脱兔的动静相宜。当然,这样的风水里面自然也包含着一套属于他自己的处世智慧。
第一次来御澜华庭的刘卓达很是惊诧,如果说外面的气势磅礴让他惊心动魄,那里面的这面水幕墙给这个西美毕业的艺术生带来的则是纯粹的精神享受。它已不再是单一的用华丽高贵来形容。它带来的二维的视觉美感,加上三维的空间临境,都向他传递着装饰世界里一件精彩绝伦的艺术品和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不朽传说。
简洁到只有三种元素:水、墙、白沙;蕴含的意境却不仅仅是一个“浮想联翩”。它不只是一个装饰作品,更像是一件几经沉浮、饱经沧桑的艺术品,对不同的宾客诉说着不同的故事。
然而,它只是一面墙而已。又如何会向宾客诉说什么故事呢。世间的人和事都是如此,都似慧能的《菩提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小刘,你在想什么?”接完电话的王崇山于心不忍的打断了刘卓达的臆想。“走吧,他们都坐下了。”
“哦……爸,刚才我在看这面水景墙。”
“噢?这面水幕墙应该造价不菲,这种理石可谓是大理石中的极品。”
“哦!怪不得,能达到如此这般的效果。”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肖志英亲自去选的。”
“不至于吧,他不是嘉盛的总裁吗?采购这点事还需要他亲自出马吗?”
“诶,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肖总在业内的口碑很不错的,事必亲躬是他一贯的作风,特别是像这样的工程环节!”王崇山用手指点了点他们眼前的这面墙,肯定的说道。
“那他真的是很有作为的企业家——爸,我们走吧……”刘卓达一边赞许的点着头,一边跟在王崇山的一侧向观景电梯走去……
“你爷俩去哪里了?这么长时间。”刚进屋,付婉琳便起身去取酒,稍有不满的责问。
“哎!看了一下肖志英的酒店。”王崇山微笑着看向刘卓达,他替姑爷隐瞒了一个男人之间的小秘密。
刚哺乳过的小丰瑞在月嫂的看护下躺在宝宝床上攥着胖胖的小拳头狠劲的蹬腿玩。头顶百会穴往前的位置,已经长长了一撮密密的胎毛。此时的他时刻想着翻身,却怎么翻都不能如愿。
“爸,上午我常叔叔来找你什么事呀?我都很久没见他了,他工作挺顺利的吧!”王一楠想起来,给爸爸打电话时常仕玉也在的,她小时候,常仕玉特别喜欢她,每次见了都会抱不够,她对常仕玉的感情特别深。
“谈了些工作上的事,临城又要建‘世界足球博物馆’,博物馆建设倒是顺利,非要搞《同唱一首歌》的媒体宣传。遇到难处了,也难怪,央视的品牌和栏目组,哪能随随便便、谁叫就来的?”
“《同唱一首歌》?”刘卓达在心里“咯噔”一下子,不自觉的脸红了起来。他想起了八十五天以前,耿翊伟对他说的那句话:今年《同唱一首歌》据说要走进临城,是他冠名的并且担任总指挥,他忙的很!
“这个常叔叔,莫非……”他有点不敢再去往下想了。他偷瞄了一眼他们,还好!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
“哇!《同唱一首歌》,什么时候啊?一定要问常叔叔多留几张票。”
“放心吧!你常叔叔还能忘了你?”王崇山昵爱的斜了女儿一眼。
“爸,这个常叔叔是做什么的?”刘卓达忍不住的插话进来,然而问出了口又自觉有些鬼鬼祟祟,自圆其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多大的产业能动心思要请《同唱一首歌》栏目组?”说完,他刻意的望向王一楠,还好,她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自然。
“哦,你常叔叔是临城的区长,与我关系甚好,有机会给你介绍认识。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临城区,要借助《同唱一首歌》的平台,对外宣传‘世界足球博物馆’,宣传临城。听说找了临城本地的一个开发商代建,并且全权对接《同唱一首歌》栏目组。哪知道根本见不到栏目组管事的人,不管事的,蹭吃蹭喝的倒是一批又一批,前仆后继的。呵呵,京城这样的人可真是太多了,是个人都说中央有熟人。”面对至亲的人,王崇山毫不避讳的笑谈着临城今年的这件头等大事,作为淄城市建设系统的主要负责人,这样的事他本来也不陌生,只是细枝末节他无暇过问。
“嘘……”听完老丈人的一番话,刘卓达内心里放松了不少。不难断定:极大的可能,这个代建的开发商老板或者公司里的某个高层,和耿翊伟关系最为密切。虚惊一场,还好不是这个常叔叔。否则,麻烦可就大了。
“《同唱一首歌》……北京……李钦瑟……艾澎……”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不禁又思索起另一个相关联的问题。
“诶,卓达,我这还真是‘一孕傻三年’呵?我忽然想起来,咱们这是在嘉盛集团的酒店吃饭,去年感恩节跟钦瑟、国超一块,那个什么什么‘售楼处之花’,不是说跟肖志英……”
“咳……咳咳……”刘卓达一阵咳嗽,打断了老婆的问话,同时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朝王一楠使了个眼色。“是,好像是跟肖志英的嘉盛集团签的合同。”他若有所思的肯定着王一楠没说完的下半句。
王崇山佯装不知情的微笑着。其实,儿女身上又有什么能瞒得过历经阴晴冷暖,饱尝风霜雨雪的过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