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得数十步,从后方经过一个高约四尺的灰袍老头,背着一个比自己两倍还高的大箱子,健步如飞,三步并两步就越过了陈后,并在他前方七八步的地方停下,解下箱子,层层铺开。
那箱子分七层。第一层装的是诸般兵器:冷月寒芒,是白首鸳鸯钺;赤日灼曜,是金盘开山斧;横扫狂风卷,是混魔箍筋铜棍;点刺急电掣,是锋雷折骨钢叉。刀枪剑棍数不胜数,钩戟鞭锤无所不全;金质符文均上品,缦理流泉赛工布,焕焕冰释比纯钧。
第二层装的是各类法宝:有焚烧天材地宝吸其灵烟增长修为的蛟螭金兽炉;有用以镇压水鬼精魅的龙礁血珊瑚;有用以固纳气运的九品并蒂莲;有改变天象的风火蒲羽扇;有储放器物的方寸乾坤图……
第三层装的是功法秘籍:有识印于玉简之上的门派传承,有书写于泛黄古籍上的遗留道藏,有篆刻于龟甲之上的上古玄术,有浇筑在青铜板上的经文真言,有血书于丝帛之上的奇文怪字,甚至有被重重禁锢于卷轴之上尚未破解的禁忌秘术……
第四层装的是灵丹妙药:小至固本培元的晕灵丸,大至延寿续命的九转金丹;普通有愈伤止血的竭血草,稀奇有大增功力的地脉灵芝……种类成百,各有妙用。
每一层在打开之前只有掌宽,但其间机括暗藏,有加之布有空间法阵,使得箱内足有一室大小。铺陈开来,单是这前四层就已占有一竿之地。
而其间所盛百宝,更是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只看得陈后连连称奇,苏梨大瞠杏目。
不过陈后目光最后还是停留在了兵器层的三柄剑上。那三柄剑分别为长剑、重剑、软剑,形态各异,剑面上却刻有道法篆文,每一笔勾勒都蕴含了无穷道意。
更奇特的是,三柄剑上的符文相生相映,横竖撇捺见相互契合,似乎是作合璧之用。
宝剑在前,陈后不由得连伤药都没看一眼。
灰袍老者似乎察觉到了陈后灼热的目光,凑上前说道:
“公子好剑吗?真是好眼力啊!此乃天地人三才剑,三者相协相合,又各显其能,天剑主阴阳,地剑主刚柔,人剑主仁义,包罗万象。
最为难得的是,三剑合璧之后能形成三才剑阵,其威能远超三剑单使。公子想必是用剑能手,若得此剑必然如鱼得水,相得益彰啊!”
“此言差矣。”陈后皱着眉头道。
“啊?”
“天地何其浩渺玄奥,将人道强插其间,不免有一厢情愿之嫌。人倚仗天地而存,天地却无需人类以奉,强行将三剑合为剑阵,休戚与共,恐怕有点牵强附会,难以凸显单剑的能力。”
老者哑口结舌,这番话一反道学常思,但却让他一时间难以辩驳。
“这……若是不动用契合联系的符文,这样截然不同的三柄剑,如何还能驾驭得了呢?”
陈后如痴如梦地盯着那三剑,喃喃道:“若是领悟此剑心意,不难。”
老者刚想嘲讽说,剑乃金石所造,无心无感,怎么领悟?
可谁想到三柄剑齐齐嗡鸣,剑气直贯长虹,仿佛在为自己多年蒙尘而不平。
老者大震,这三剑他保存年久,心知绝对它们绝对还没孕育出剑灵,但就凭这少年一番感触,竟一齐响应震动,看来这少年绝非俗子。
“看来公子与此剑着实有缘,那老夫便宜些,三十万灵石卖与你吧!”
陈后忽然想起师父的禁令,忙强自按下心中悸动,缩了缩手,说道:“我……我不用剑。”
老者捻着长须,以为他有意隐瞒,说道:“不信,不信。”
“师父不让我用剑。”陈后解释道。
老者大奇,“这是为何?”
“我也不知,想必是我体弱多病,用剑无益吧……”
“放屁!放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若是体弱,何以不禁用其他武器?我看哪,肯定是你师父见你在剑道上天赋异禀,心生嫉妒,这才怕你用剑超过他。
这样的师门留之何用,我劝你还是另投高明吧!”
陈后正色道:“师尊抚养我成人,恩同再造,前辈言辞辱及恩师,东西我不买也罢!”随即转身欲走。
老者急忙拉住,连连摆手道:“好小子,不说便是,不说便是。要看看其他东西吗?”
苏梨可没有尊师重道这些概念,在她眼里陈后平平安安才最为重要,于是问老者道:
“可有些什么伤药吗?”
“嘿!还是小姑娘上道!我看他脸色苍白,面巾都遮不住,受伤不轻吧?竭血草、回元丹,这些都便宜些卖你。”
陈后仍有余怒,但不好伸手打笑脸人,只得冷冷道:“我只有些妖丹作交换。”
但他将手伸如怀中取物时,愕然发现原来用布包着的数颗妖丹变成了一个笑嘻嘻的布偶。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也上过化方千机的当了!哈哈!”
陈后想起自己曾与那红袍怪人相撞,怀疑道:“莫非是他?”
老者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化方’乃是‘化方为圆’的‘化方’,因他有一身化腐朽为神奇的戏法秘术;而这千机,则是说他诡谲多变,不可琢磨。
此人是隐士陋巷中的人物,没人知道他是何身份,也不知从何处来,何时入的南枫城。只知道自他来以后,日日捉弄那些他认为有趣的人物,惹下了不知道多少势力,偏偏这人凭借一身高超的修为和神乎其技的戏法让所有人都无可奈何。
也正是因为他这些戏法及他玩世不恭的态度,被人称为‘鬼手戏世’化方千机。这个布偶戏法,想必就是他的杰作。”
“那东西都被那人给偷了?”苏梨睁大眼睛惊讶道。
陈后经此无妄之灾,却因为从小受苦,也没有多沮丧,只是平静地说道:
“既然无物可换,那晚辈告辞。”
“诶诶...”老者却仍拉住他,信手抓了几株草药,塞到他手里说:
“年轻人拿去拿去,这也不值几个钱。”
陈后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警觉,认为这老者两度拉回他实在太过殷勤,饶是他以善心度人,也觉得有些不符常理。
他凝神回望老者,忽感到他眼中的笑意有些熟悉,再仔细看看眼角,发现他眼边的肤色与脸有着些许差异。
心头一凛,瞬间催起一道极细的虚实剑气划过老者脸皮。果然!皮破却并未流血,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脸孔!
“果然有鬼!”
陈后的突然发难却并未激怒老者,反而让他大笑起来。
“不用剑的剑招!哈哈!有趣!实在有趣!”
笑声一发出,陈后当时惊觉,老者原先嘶哑苍老的声音居然变得和刚才那红袍怪人的一般无二!
原来正是化方千机!
化方千机一把撕下了老者的面具,但露出的这副面具却又不是之前所见,而是一张笑得更加诡异的脸,嘴角都快上挒到了眼角边!
而他的身形更是随着噼里啪啦一阵骨响和袍子的撑大,从四尺高的老者形象变回了原样。
“嘿嘿,把戏人露了马脚,就不求各位看官打赏了,恕不奉陪喽!”
紧接着灰袍一甩,盖住了人和整个铺开的箱子,再一卷,袍子空荡荡地落下。
陈后抢步上去掀开袍子,地上却只剩下了青砖。
陈后无比骇然,呆立原地,慢慢地想清楚了来龙去脉。这怪人单因一面之缘,好奇自己的身份,便两下甩开了追兵,转身又易容成卖家来自己面前摆地摊。
因为来龙蛇集的人比有所需求,于是他打开了自己那包罗万有的箱子,看看自己到底在意什么。
而在自己露馅之后又能及时卷袍脱身,这般本事,这般怪癖的性格,当真是举世少有,让陈后且惊且叹。
“这药草不会也是假的吧?”苏梨询问道。
陈后拿起一闻,这浓郁的药香做不得假,便知是真,苦笑道:
“真是个怪人。”
虽然被卷走了妖丹,但起码化方千机留下了他需要的药草,而且正是因为他一意要给陈后,这才露了破绽。
陈后忽觉此人虽玩世不恭,倒也不是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