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到南枫城已逾三日,但仍未见血爪门有何大动静,一待臂伤愈合,陈后就按捺不住,安置苏梨后便只身前往其总坛打探。
来到附近,陈后见这府邸四四方方,壁垒森严。高墙足有二十丈余,砖内掺有铁砂,致使其坚不可破。向内一望,还能看到耸立而出的数座用来警备空中来敌的哨塔。但令人费解的是,哨塔顶端并没有火光,黑压压地一片直与夜幕混为一色。
陈后心里泛起不安,朝着这座死气沉沉的建筑又走了一段,却没有发现任何本应巡夜的哨卫。渐渐的,陈后只能听到自己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待得陈后绕至前门,更是惊愕:原本整扇红铜铸就的大门被拆卸下来,遗弃道旁。写有正名“鹰爪门”三字的门匾横置门槛之上,任由过门之人践踏。府前旗杆上挂的并非是之前陈后见过的黑底血爪旗,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女子的亵裤在上面迎风招展!而那亵裤之下,正悬挂这两颗头颅,一壮一少,小的便是几日前陈后拦截的血爪门少主阎少杰,大的满脸络腮胡,形容粗犷,不难猜出这正是血爪门门主阎进!
虽曾有过为敌的经历,但眼见手段如此残忍,屠人满门后还要羞辱门楣,陈后不禁有些不忍与心寒,难道这个前几日还独霸一方的门派就这样在一夜之间覆灭了吗?
感慨间,忽从大门内传出一声尖厉的惨叫,陈后怕里面有陷阱,不敢直闯,是以翻身上墙,朝里面张望。
一反府外的死寂,府内人头攒动,喧嚣嘈杂。火把如萤虫纷乱穿行,举着它的人忙着各厢房间翻箱倒柜,搜刮财物,屋内一片狼藉。而地上尸体、旗杆、断兵、残甲散乱不堪,想是经过了一场惨烈的拼斗。
青冈台阶上,一位老者正跪地痛呼,身上鲜血淋漓,布满各种刀伤剑痕,已无反抗能力。在仔细一看,老者右手手掌齐腕而断,血如泉涌。
而老者身旁正站着一个身形瘦高,下巴尖锐的男子,整个人立在那里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剃刀。让陈后惊疑的是,男子每个指节上也都套有刃爪,只不过不同于血爪门形似鹰爪的附骨铁爪,而更像是将十柄薄长的匕首各套于十指上。其刀刃上沾满了鲜血,而他正伸出舌头享受一般地舔舐。
那男子狞笑道:
“方无愧,怎么了?你不是说你右手前几日被人所伤,无法发挥全力,那我就帮你将它砍下来喽,现在能站起来继续打过吗?”
原来那老者正是方无愧,没想到几日前一别,竟就沦落到这个地步。虽然方无愧痛得咬牙切齿,但其性情刚烈,仍要出口骂道:
“荆颜奇!你要杀便杀!血爪门的人岂会任你折辱!”
“谁无趣到会想来折辱你这糟老头子?只是血爪门的爪功享誉已久,而荆某素来仰慕,在你们门派终了之际,想最后见识见识,方老应该不会小器藏私吧?”荆颜奇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你们这群鼠窃之辈只会一拥而上,狗仗人势,又有哪个敢直对我血爪门的爪功?”
“说得好!现下我就给你这个单打独斗的机会,大不了我也只用左手跟你比划,看看这当年将我拒之门外的血爪门是不是浪得虚名。”
方无愧不怒反笑,道:
“当年门主不过说你‘心术不正,爪功一昧偏阴偏毒,他日必将惹祸上身’,没有答应你投效,你就怀恨在心,借着别人的势头上门报复,哈哈,荆颜奇啊荆颜奇,也无怪你只配缩在隐士陋巷里惶惶不可终日,凭你这等心胸,别人收作狗都嫌晦气!”
荆颜奇被掀旧丑,先是一怒,但想到没必要与刀俎下的鱼肉置气,怒气便转化为狠毒,于是弯腰凑耳道:
“看来你今天是不想比了,不过也没事。本来嘛,雇主只说要我们灭了血爪门宗亲,我又何跟一个家奴过不去呢?这样吧,你喊我一声‘祖宗’,再说一百遍‘血爪功就是猫爪狗爪,比不上你祖宗的削肉剔骨刃’,我就饶你一条老命如何?”
“呸!”方无愧一口血沫啐了出来,说道:
“我门爪功独步翼野数百年,门主的手上功夫更是臻至化境,哪是你这种躲在破巷子里头捉老鼠做菜的剥葱剁蒜刀能相提并论的?门主赐我名为‘无愧’,便是要我‘俯仰之间,无愧天地’,老夫虽无德无能,败于鼠辈之手,却也当得起这个名字,岂会为了一条老命向你摇尾乞怜?你但凡还有点种,就快快把刀刃向老夫脖子上抹来,休要在这里现世卖丑!”
荆颜奇怒极道:“难能让你死得这么简单?你血爪门吸血粹髓有这么轻松吗?”
说着他将方无愧左掌也切了下来,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血爪门精修爪功,双掌齐断,就等同一身功法尽去,几与废人无异。
粹髓血爪功吸人精血以增强自身功力,虽也残忍无道,却在这挤破头颅也要证道成仙的世道上还算说得过去,可像荆颜奇这般单纯残虐他人以搏乐趣的变态行径看得陈后且惊且怒,对这外界人心的残酷冷血又多了几分体验。
方无愧痛得面容难辨,但口中还要用含糊嘶哑的声音不停骂道:
“你这杀千刀的狗杂碎!天鹰府不会放过你们这群宵小鼠辈的!你的刀刃就是切葱切蒜的菜刀,还是你喊人家厨子十声‘亲爸爸’才赏给你的!你的功法也是别人擦完屁股丢给狗的,你跟狗互咬了三天才抢到手!你何止叫‘颜奇’,喊你‘颜丑’都算捧赞!你去自己照照镜子,简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长得活像是你爷爷磨脚甲的锉刀!”
方无愧骂的毫无风度,而且上句不接下句,显然是痛极难忍,只想快快求死。但荆颜奇早已看穿,毫不动怒,只是捧腹大笑,享受敌人的痛苦。
后来骂声戛然而止,原来方无愧自知双手已断,复仇无望,倒不如死个痛快,于是一头撞死在了石阶上。
“切,便宜你了。”
荆颜奇没了乐趣,也混入了那熙熙攘攘的人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