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千金们都坐在段家大厅里,那些贵族公子哥就没如此好的待遇了,聚集在大院里划拳,投壶,玩行酒令,各式各样的新花样应有尽有,而厅内的姑娘们就显的矜持的多。
段宸请来的波斯乐队舞姿是真的很风情娜露,要比花楼那些莺歌燕舞更上的了台面,几十种舞乐娉婷款款,像是不会累一般,沉浸在那万种风情的舞乐中。
姬无忧坐在最偏一侧的桌案前,无聊至极,不知不觉就吃了一天的糕点和佳肴,才感觉到坐的已经腿脚发麻,不舒服的扭动了下纤瘦的身子,轻轻的吐出口气。
使不上劲。
这些天她窝在书阁中深陷钻研毒经典籍,几乎每夜都睡不安稳,阁外一有些风吹草动就能惊醒梦中人,她倒也想快点寻出配制千草毒的药方和解药,来求证心中所想,所以哪怕是不情愿的被惊醒了也不会倒头继续睡,以至于如今这宴会上她一整日都难以提起精神,近看会瞧出她有些无精打采,蔫巴巴的。
姬无忧揉了揉额角,舒出一口气。
她还真是不适应这种场合。
她好像记得,段家设下的宴会还有汤池宴来着...
想到这,姬无忧便随意唤了一名侍女,让侍女提前带她去汤池里泡会,这里她是一点都坐不住了。侍女对姬无忧很恭敬,带着姬无忧绕了几圈就走到了一小坐汤池前。
汤池是温的,清晰可见这汤池热腾腾冒出来的雾气,好似朦胧白雾包裹汤池,氤氲着朦朦水雾,如梦似幻。侍女带到后便先行退下,姬无忧无心费力气留意这周围环境,到底是段府,不会出什么岔子。
神智几乎是魔怔了,让姬无忧渐渐的失去以往贯有的防范意识。
她缓缓褪下一层层衣物,只留下一层薄薄的里衣,伸出脚迈入汤池中,朦胧的白烟将她单薄瘦小的身形包裹,好似画中仙儿,轻轻走至一座假石边,曲腿蹲下靠坐在假石旁。
她靠坐在石壁边,昏昏欲睡,白壁无暇的苍虚面容上透着几丝无力的病态,微蹙的细眉宛若远山之寥远,带些苍凉的孤寂,往日鲜活生气不复于面,一张脸虚白脆弱的可怕。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姬无忧已然沉入昏眠,自然是察觉不到有人正不紧不慢的走向这边,这并非她往常的行事作风,她向来做事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更是万分警惕防患在心,一有些风吹草动她定然是立即熟知,此次实是疾累的打紧,不然怎会犯这般的低级错误?
姬无忧身子骨一向不好,虽有一身武术在身,却是弱不禁风的,身板也瘦弱的可怜,离骨瘦如柴快沾上了个边缘,高热还未好全,就在书阁没头目的瞎折腾,又来凑长安段家这一趟热闹,这身体定是吃不消。
凑近细瞧的话,会看出她的眼底一片清晰显目的乌青色。
就是这样失去了对周围一切的防备心理,浑然不知一道人影已慌忙浸入汤池,俯身在她面前,此人影正是段宸。他听一名侍女说姬无忧被带到了段家后院的方向,几乎是想都没想,他便立马奔往后院,提前退场。
方才宴席大厅上,凭借多年与姬无忧交好的理解,他一眼便洞悉出姬无忧向他投来的眼神中蕴含的深意,心知那醉生酐有问题。仔细想来宴席上确是人多眼杂,正是混水摸鱼伺机行事的大好时机,在众人都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在酒中做些小把戏也不是难事,可究竟是何人,胆识竟如此过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祟?
这醉生酐从將州带回后就放在段家库阁好生保管着,为的就是等待这一天开坛畅饮,无醉不欢。
把守库阁的都是段家精心豢养的修士,常人根本无能踏入库阁半步,也就是说,醉生酐是离开库阁后被人动了手脚,从库阁到送往宴席的路上,也不过就是由几名传唤侍女经手,谁会胆子大到这么不要命了呢?
思及此,段宸加快了步伐,想着询问姬无忧到底是怎回事,那酒是被动了怎样的手脚,一路思绪紧绷堵塞难开,哪想他前脚刚急匆匆踏入后院就看见姬无忧垂死模样的昏靠在石壁上。
出于本能的,他跳入汤池中疾步冲到她面前,见她情况不佳,顿时眉间紧锁,俊瑞的脸难看的皱成一团,试着唤了几声都不见姬无忧回应,抬起手就想要搭在姬无忧肩膀处试要推醒她,手却是刚伸出半截,就被毫无征兆的紧紧扼住。
段宸吓的身体一紧。
无忧她,力道怎的如此大?
他抬眸一看,是姬无忧醒了。
她面无表情,寒而冷冽,空洞的双眸中满是无神混沌,好似仅剩的意识和力道都汇集在手中,截住了段宸欲要伸过来的手。
段宸张着嘴,说不出话。
她这副样子,分明还是未好。
段宸还想伸出另只手来探她额间温度,这下姬无忧麻木了,做不出任何反应,就在他这只手伸出半截后,突然被不知何方的一阵磅礴力道震飞几十里,狰狞的跌落在汤池子的岸边,连连哀嚎着。
而姬无忧原本扼紧段宸的手悬在空中,下一刻,她纤细白净的手腕被人强势的紧紧锢住,充斥着明显的蕴怒,锢住她的那只手愈收愈紧,丝丝痛意的感官传入脑中四交八杂的脉络中,激起了什么,蓦然层层清晰着,让她手腕处逐渐吃痛,抑制不住的低吟一声,眸中泛起浅层水汽。
或许是出于心底深处本能的害怕,姬无忧低垂眼眸,羽睫轻晃着,微抿薄唇,犹似犯了错的孩子,正乖乖顺从着属于她的惩罚。
顾斐见状,紧捏住她手腕手掌的指尖一顿,松了些手劲,似乎还有些无奈。姬无忧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想必是身体出现了问题,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松开锢住她的那只手,将她拦腰抱起,足尖一点便消失在夜色中。
来无影去无踪,消失的彻底。
一旁摔的腰酸背痛哀嚎不断险些离开这美好人世间的段宸:“......!?”
何人闯进了他这守卫森严的段府?还截走了无忧?目的何在?
难不成.....!?
姬无忧绝对想不到,此时此刻的段宸脑中已经脑补了无数个与百姓口中那些大同小异的“风月话本”,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男人最怕的就是一个“色”字冲头而迷了心智,以无忧那国色天姿的容貌,搞不好那神秘男子已经觊觎无忧的美貌多时,为的就是等待无忧气色不佳身体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做些苟且之事,那他的无忧岂不是很危险?
他一个震惊跌坐在汤池子里。
若是无忧真的被那男人强制性做了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在他还痴愣着久久无法回神时,几阵急促不缓的脚步声传入他耳中。
看来,他这边的事情,还未结束。
段宸很快调整好心态,表面像个无事人,心中早已惊骇万分,连加着方才狠狠摔的一跤,他尽可能控制住自己不痛声神嚎起来,连面部也努力绷着一个从容不迫的假笑,真是为难他了。
很快,就有人群向这边冲来,领头的是一批守卫和一女子,而后跟随的,都是宴席上某些客人。为首的女人正是苏喻欢,她掐算着时机,心想事情已水到渠成,姬无忧早早前往段家后院,她买通的侍女亲眼看到姬无忧泡入汤池,绝不会有差错,而段宸也因为药效发作提前退场,肯定会前往段家后院处理,若是见到姬无忧泡在那汤池中....
苏喻欢得面上很快浮出了得逞的笑容,却是还没得意多久,笑意便僵在脸上。
段宸两臂敞开搭在岸上,后背靠在汤池岸边,闭目养神,正惬意的享受着泡汤池子带来的舒适感。
而姬无忧,并不在这里。
这和苏喻欢预谋中的都不符。
段宸这才慢悠悠睁开眼睛,随意的瞥了瞥那群守卫,一眼瞥见僵硬在原地的苏喻欢,脸色很难看,“啧”了一声,皱起淡眉:“何事搞如此大阵仗?”
守卫军领头侍卫拱手道:“公子,是这位小姐说看到有可疑人影窜入段家后院的方向,担心您遭刺客所害,便立刻众聚守卫前来。”
段宸轻嗤,看向苏喻欢的方向,语言轻佻:“这位小姐真是有心了,这般担忧本公子的安危,段某着实感动的很啊。”
苏喻欢指尖忍不住颤抖,小声嘟囔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紧抓裙摆,扭头看向尾随后方的那名侍女,眼神中怒火烧天,侍女急急低头。
侍女确实是亲自为醉生酐中下了媚药,也亲眼看到姬无忧泡入汤池中,可为什么姬无忧不在场,段宸也似乎没有中药的迹象,她是真的不知道,现下也心中恐慌着,若是段宸知晓她与这苏喻欢的勾当...她失魂的跌坐在地。
他潇洒的挥挥手:“罢了罢了,本公子无碍,劳烦你们辛苦跑一趟,都散了吧。”话落,那些守卫才将跟来凑热闹的客人遣散了去,段宸也起身回到寝室中,换了身干衣袍,立于窗前望明月。
看来,想害无忧的人还不少。
他还思虑着姬无忧被陌生男子截走后会被带到哪里做些什么时,桓戈前来拱手禀告:“公子,侍女荷香求见。”
......
姬无忧这一场高热足足烧了五六日,期间反复降下又反复升温,好似永远这场高热永远都会死循环,若是持续下去,脑子迟早給烧坏。
顾斐来到长安后还有一堆杂事要处理,暂时分不开时间来照顾姬无忧,只得找机会抽空来探下姬无忧是否高热已退,却是不怎么见到好转,大概过了些时日,她终于浑浑噩噩的睁眼,醒来看到的人却不是顾斐,而是一名侍女。
其中一名侍女刚打盆温水进来,就瞧见姬无忧醒了,不由得大喜往外:“姑娘终于醒了,让奴婢们好生着急。”说罢便要上前伺候,被姬无忧打断。
侍女不明何意,见姬无忧缓缓爬起后自行净容漱口,活像个无事人。
姬无忧一番打理完后痴愣几秒,抬眸看向侍女:“你是谁?”
那双眸子清冷的澄明,带些清醒不久时的慵懒,犹如远山谷间雪,即使是初醒的病中人,也抵不住骨子中沁出来的威压,过着些病气。
侍女被这无形中的威压低锢着喘不过气,低着头恭敬又胆颤:“奴婢芙笙,奉镇北王之命前来侍奉姑娘左右。”
姬无忧点头,又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语气听不出情绪:“这里又是哪?”
侍女答道:“这里是镇北王别府,姑娘放心,别府不是王府,是早些年时私密在长安城辟出来的,几乎无人知晓这里的存在,姑娘在此静养,可免受叨扰。”
姬无忧点头,以示清楚。
侍女轻呼出一口气,她总觉得这姑娘不是何寻常人物,单凭身上散发出的气质来看就不像是个善茬。这时,另一侍女也进屋走来,与芙笙相比之下,这侍女要大摇大摆毫不拘谨的多,甚至面相轻狂高傲,很是自大,说白了就是无礼。
她轻瞥姬无忧,似乎十分不屑,语气轻蔑:“既然醒了,就去前堂用膳吧。”
姬无忧淡然瞥向侍女,眸色要比先前阴沉的多,不晓得为什么,侍女总觉得姬无忧这眼神阴戾的恐悚分分钟可以不留情的杀死她,脚步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后退一步,也无方才那股凌人的气场,室内气氛沉寂的可怕。
芙笙见状轻噎,反应倒是极快,立马出来打圆场:“姑娘,她唤作芙安,我们二人都是镇北王派来侍奉姑娘你的,只要姑娘有求,我们必然作应。芙安生性如此,还请姑娘多加担待。”说罢用手肘戳了戳芙安,寓意让她道歉,芙安不情不愿的看向姬无忧,到底放不下面子低头。
姬无忧闻言,淡淡应了一声,停了阵又道:“那他倒是有心。”
芙安听后这就不乐意了,本来她就不甚喜欢这位不知从哪凭空冒出来的女子住进了镇北王别府,还吩咐她和芙笙前来侍奉这来历不明的女子,本就不乐意,眼下这女子说什么?镇北王倒是有心?
芙安冷哼一声,态度不知又比方才恶劣了几分:“你少做春秋大梦了,镇北王怎会对你有心?拿不准是你眼巴巴求着王爷带你回来呢。别以为让你尝到这些甜头你就想要攀上高枝做凤凰了,你想都别想。我们王爷对当朝的安阳公主可是宠敬万分,虽算不得青梅竹马,却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你最好捻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对我们王爷有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