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郊某处府宅被金色的烈阳交涉笼罩,青葱细柳随风荡漾,清新绿意仍掩不住这里庄重的氛围。
府宅门口整齐排列一行军队,目肃威严不容侵犯,这相比于嘈杂热闹的长安街市就显得格外清冷,只因此乃当朝护国将军许巍的住宅,无人敢藐视他的身份在此周旋。
早在元宬开国年间,许巍过人的才华与胆识在朝堂中遥遥领先,深受先帝器重,他忠心无二辅佐君主,用最坚实的左膀右臂称之都不为过,可惜先帝最终还是难逃情字,整日颓废堕落弃大国不顾,死后传承众皇子中最无权谋心计的李羸。
李羸不仅心无帝王权术,身子骨也犹为孱弱,可就在这不为人知的顽劣面目下,隐瞒了诸多腥风血雨,深仇恶恨。
此时一位老者负手而立,鹰眉刀削般锐利,睛若黄珠,披雳色眼底充斥历经风霜后无澜的漠然,面部沟壑纵横,眼睑下浅色的刀疤满是肃冽,他不缓不慢,却语重心长。
“新帝能走到如今地步实是万般不易,纵使他心中还打着如意算盘,也还是差了些火候,他日你入宫,可定要细致辅佐新帝,他身侧有太多想他死的人正虎视眈眈,稍有疏漏,这皇位还不知会落入谁手。”
说话的人,正是护国将军许巍。
府宅内陈设干练整洁,色调也偏古老的死板,若除去厅中正从容有序捣磨添香的芳华妙女,单一的府邸可正是变的毫无鲜活生机。
女子素手纤纤,肤如月白,眉比青山黛,唇间不点朱,只留稚嫩的樱粉,却丝毫不显稚气,一袭素白衣裙更衬风流不尽,仿似烟雨西湖。
是了,此女便是护国将军的独女,许相思,人如其名,墨云山莱不过烟柳相思意。
因将军征战沙场立功无数,其女也是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博学多才,满腹学识才艺,武功虽不精湛但也略懂一二,真真才女不过如此。
她莞尔一笑,声如灵雀动听:“父亲不必多言我也熟知此番前去的任务,请放心,相思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许巍点头,心中的坚石总算落地。
许巍对她这个独女自是赏识万分,最放心不过,有相思在陛下身侧分担大小事宜,陛下身上的重担也能轻松些,先帝在天之灵,也不会忧心不安。
他最后叮嘱:“宫中犹如龙潭虎穴,杀人不见血,凡事多加留意,你毕竟是个女儿身。”
许相思直起身,微微拘礼:“好,父亲也是,多加保重。”
回头望外,她淡下秀眸。
羸,我们终于要相见了。
这一天,她等了许久。
初晨,皇宫。
重阳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上撒下昏黄朦胧的光,映过琉璃砖瓦熠熠生辉,琼楼玉宇,灿烈夺目。
鸟雀越上枝头叽喳不停,却不觉聒噪,春风绿意,带着勃勃生机。
宋妧淳醒来时,李羸已经不在了。
她痴痴的望着头顶的珍珠帘幕,风起俏动,如坠云山幻海。
沉见端来一盆清水,沾湿布巾,咧干余水递给仍处半梦半醒的宋妧淳。
她顿了顿,坐起身来。
“陛下呢。”
沉见回应:“这个时辰,应是在上早朝。”
宋妧淳愣愣点头,没什精神气。
她想起来昨夜发生的事,有些懊恼,不禁羞红了脸,沉见很快注意到宋妧淳脖颈间旖旎暧昧的痕迹,红痕在霜雪般细腻的肤质上格外惹眼。
沉见吃惊:“你…你这是。”
宋妧淳一顿,立马抬手捂住脖颈,试图掩盖:“没…你别多想。”
这痕迹不像是蚊虫叮咬,且昨夜皇帝留宿夕瑶殿中,很难不让人猜想会发生何事。
沉见笑的意味深长:“娘娘不必羞涩,您与陛下结为夫妻,做出此等事那也算于情于理。”
“才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不…不是…”宋妧淳的脸涨的更红。
她从小到大一直有个毛病,就是害羞后谈吐就会结巴,且越描越乱,惹人遐想,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看着沉见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她所幸闭嘴,卷起被褥蒙住自己的脸。
“好啦,不逗您了。”沉见扯开锦被,扶起宋妧淳坐在梳妆台前,手捏把玉梳开始为她绾发。
宋妧淳的发质很好,乌黑透亮,海藻般墨色的长发披及腰间,发鬓如云,如花似锦。
简单装束了一番后,宋妧淳缓步走到殿内散步,吹着清晨馨香的微风,沉见尾随身后,为其整理被风拂乱的青丝。
她刚想说不必如此费心,余光中瞥见墨黑的衣袍角在风中扬起。
抬眼望去,高墙穹顶上一人曲腿而坐,手肘撑在膝盖,姿势散漫,斜飞的英挺剑眉,劲瘦的侧脸棱角分明,嘴里似含跟芨草,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邪笑,在女子凝着出神的视线中一跃而下,平稳的落在她身前,他故意打趣似的凑近,距离不过咫尺。
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看清来人后,她险些呛到自己,本能性的后退却脚底相绊,一个趔趄往后摔去。
“啊—”宋妧淳惊呼。
李羸眼疾手快,上前揽住女子盈盈一握的腰肢带入怀中,受到力气牵引,她没控制住的栽入李羸宽厚的胸膛中,耳根倏然泛起羞红的颜色,身体也变的绵软。
而这一切变化都被李羸目睹,他将视线移向怀中女人的脖颈处,是他们先前朝暮春宵一夜后留下的印记,但其实李羸并未对她做出格的事。
那夜他敏锐的感知到殿外的暗处正有人窥向这边,他大抵猜出是何人指使,所幸也就将计就计做一场戏,没想到的是宋妧淳如此不经逗,说几句柔情蜜意的话就能被惹的脸红心跳,许是还未曾和男子接触过,思及此,李羸勾起嘴角,想着继续打趣她时,门外一声动静打破思绪。
“明淮公主驾到——”
李羸噙起的笑意缓慢消失不见,他松开宋妧淳,转身看向殿口。
来人一袭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越的脖颈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摆熠熠如雪月光华流动倾泻于地,步态雍容柔美,三千青丝披于脑后,薄施粉黛,露着一股娇媚。
她声音如黄莺般动听婉转,一举一动雅致十足,微微拘礼:“相思见过陛下。”
宋妧淳暗自在心中赞叹,此女真是生的极美,不过她早见过更美的尤物,若同她相比起来,此人韵味还是差了些。
不是旁人,正是姬无忧。
论着姣姣江陵长安两地,兴许还真无人能与姬无忧的相貌媲美。
看到许相思来,李羸并不震惊,他只勾唇轻笑:“好久不见,明淮。”
许相思无奈浅笑:“阿羸,你看你,总是忘记唤我的名字,从小到大我说了多少遍,不要唤我明淮。”
她上前挽住李羸的手臂,眼含柔软缠绵,惠风和畅:“要唤我相思。”
这一幕落入宋妧淳眼中,她堪堪站在李羸身侧,眼前两人郎才女貌,如胶似漆,好像她便是那个不该存在的人,默默退了几步后,她悄悄问沉见。
“明淮公主是何人?我怎记得元宬皇宫中,应当只有一位公主。”
沉见望了望许相思的方向,眸色黯淡:“她是当朝护国将军的女儿,自小能言善辩,冰雪聪明,颖悟绝人,书画琴棋诗酒花茶无一不通,十年前在宫中盛举的百家宴上献上惊鸿一舞成名,深受先帝喜爱,故赐其名号明淮,封为公主,寓意大智若愚,明言善淮,您口中的那位应是先帝膝下的四女安阳。”
沉见一五一十道来,宋妧淳了然点头。
原来如此,看来这明淮的身份不容小觑,本是护国将军的独女,却能拥有与帝王家公主同等尊贵荣华的待遇。
宋妧淳自嘲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这般神圣之地不会容下她身份低微的人,她许是得有些自知之明。
还未走出几步,手腕便被一股力道握住,她回身,那人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唤了一个名字。
“淳儿。”
众人皆愣在原地。
宋妧淳微启唇,看着眼前人。
李羸似乎丝毫不觉得有问题:“淳儿,你要去哪。”
“我…”宋妧淳不知该如何讲,思来想去,垂头沉默不语,不动声色的挣开紧握她的那只手:“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便不打扰陛下与公主谈话了。”
说罢她蹲身行礼后离去。
许相思看着宋妧淳远去的身影,淡淡作笑:“阿羸,这是何人。”
李羸漫不经心:“我还以为你知晓我下旨召民女入宫之事,原来你根本毫不知情。”
许相思:“所以…”
“所以,她是我新封的妧嫔。”
李羸抽出手臂,面色恢复于肃然:“有空对我的妻妾感兴趣,倒不如快说出你此番前来的要紧事,是定北侯那边又有异动了么。”
许相思笑意尽失,转而代之的,是清冷生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