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云城，顾家客厅。
周若娴看着顾笙留的便利贴，一时有点说不出话。
她那个日常冷漠脸的儿子，居然给她留了六个字就走了。
“出门几天，勿念。”
她看了半天，实在是想不通自己最近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导致一声不吭就走了，搞得和离家出走一个样。
半晌，她掏出手机，给儿子打了个电话。
晚上林笑笑给林汪汪准备好宵夜后，和顾笙道了声晚安，便回到自己卧室，躺在床上和蒋瑶视频。
手机屏幕里的女孩子留着一头黑色柔顺的长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对着林笑笑眨巴眨巴。
“妈的，老娘想死你了。”蒋瑶一上来就开始对林笑笑“动粗”。
“美女不是这样说话的。”林笑笑对着蒋瑶说。
蒋瑶委屈，撅了撅小嘴，“不带你这样的，人家还为了你特意跑到云城给你惊喜。”
是的，在国庆放假前一天晚上之前，林笑笑是决定不回江城的，后来那天晚上接到了乔珊的电话，但她想着那就回去之后给蒋瑶一个惊喜。
谁知，蒋瑶中午也飞了过去。
林笑笑突然觉得，他俩就像是异地恋的情侣想给对方惊喜，悄悄飞到彼此的地方，然后恰巧又错过了，说不定就此产生误会，从此分道扬镳。
可惜，是她和蒋瑶，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注定不会出现这种剧情。
“你在那边玩两天，我很快就过来。”
“真的？”蒋瑶问。
“真的，我后天就回来。”
“行吧，姑且等你一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蒋瑶一下子变成严肃脸，问林笑笑。
“你......有没有遇到谢婉清？”蒋瑶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这是林笑笑不怎么喜欢听到的名字，也可以说是她不愿意听到的名字。
林笑笑没有答，蒋瑶又说，“她出狱了，九月中旬左右。”
“嗯，没遇到。”林笑笑很平静的回。
“我怕她再次伤害你。”蒋瑶的担心是有理由的。
谢婉清从来就不是什么良人，她是当年附中校园暴力的主导者。
而很长一段时间，她和林笑笑，属于受害者。
当然，谢婉清和林笑笑之间，还有一个周让。
于是林笑笑成了她眼中的一根刺，越长越深，扎得她生疼。
可谁也没想到谢婉清会那么疯狂。
那个夏天，在幽长的小巷里，她找了一群人，将林笑笑弄成了重伤。
高考结束之后的那个假期，林笑笑在医院里躺了将近两个月，漂亮脸蛋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腿和胳膊都上了石膏，腹部被人捅了一刀，那是林笑笑第一次去鬼门关敲了一次门。
所有的新闻报道都被压了下来，谢婉清的父亲在江城背景强大，只希望事情不要闹出去，他找了各种关系，砸了很多的钱，想尽一切办法私了。
谁都偏爱自己的孩子，林铭和乔珊自然是不愿意私了，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感同身受，没有，真的没有。
在正义与金钱名利之前，当时的很多人选择了后者。
那件事最后的处理是谢婉清在监狱待了两年。
那个时候周让去伦敦参加一个设计大赛，等他赶回来时，林笑笑已经醒了过来，谢婉清也进了监狱。
那年林笑笑考了江城的理科状元，她的志愿，是蒋瑶帮她填的。
蒋瑶说，“这次我超长发挥了，可以去江大计算机系陪你了。”
那是蒋瑶高中三年来考得最好的一次，她在医院里陪了林笑笑一个暑假。
很多年后蒋瑶却成为了一名导演，一次采访中，主持人问她接下来最想拍一部什么题材的影片。
她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夏天在病床上躺了很久很久的少女，她回了四个字，“校园暴力。”
“那有没有想合作的演员呢？”主持人又问。
“有”蒋瑶笑了笑，说出了一个名字，“谢婉清。”
蒋瑶的担心到底还是成了真。
林笑笑过了一个多月的平静生活还是在这一天，在她回到江城的第二天，被打破了。
一大早，林笑笑便把林汪汪送了回去，林铭和乔珊坐在客厅沙发上，一个看报，一个在看电视。
林笑笑简单的与他们道别，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回那个家，似乎是从高三毕业之后，她就有了这种感觉。
午饭林笑笑直接叫了外卖，与顾笙一起坐在公寓里吃。
“小孩，我明天就要回云城了。”
“嗯，我和你一起。”
林笑笑收住了“你要是还想多玩两天我就把公寓钥匙留给你”的话，她好像记得顾笙是离家出走来着，虽然和父母说过了，但早点回去总归是好的。
“嗯，那成。”
林笑笑喝了一口汤，又说，“中午我带你去外面玩？”
“就我俩？”顾笙问。
你还想和谁？
说实话，高中同学保持联系的几乎没有了，大学同学熟的也就那些室友，可那些室友该回家的回家，该旅游的旅游，蒋瑶去了云城，她真的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一起。
“就我俩。”林笑笑改为陈述句。
“好。”顾笙立刻就笑了，高兴的给林笑笑夹了一块排骨。
林笑笑，“......”
小孩好像很激动？
两人吃完午饭便出了门，却在刚到楼下时遇到了许久未见的谢婉清。
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模样，只是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好像更加漂亮了些。
她似乎是在那等人，见林笑笑，先是有些错愕，紧接着便笑了起来，眸光中带着的恨意无法让人忽视。
林笑笑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加快直接走了过去。
她无法做到对一个差点让她丢了性命的人笑着打声招呼。
“林笑笑，遇到熟人也不打招呼吗？”身后响起了女人带着轻蔑意味的声音，林笑笑定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她，缓缓开口。
“哦，忘记了。”
忘记了，忘记我们是熟人了。
谢婉清有些恼了，她因为林笑笑在牢房里待了整整两年，要不是出生的好，可能不止两年，还要成为江城人尽皆知的杀人犯。
可是她凭什么！
一个女生对一个女生的恨，可以归结为女人最容易有的一种东西，只两个字，嫉妒。
学生时代的谢婉清，身世好，长相好，成绩也好，她的零花钱总是所有伙伴中最多的，所有围在她身边甘愿做她小跟班的小姐妹特别的多，追她的男生也不少。
而这一切，自升入高中后开始了改变。
高中的时候附中来了一个叫林笑笑的女生，短头发小个子，却有着一张极其漂亮的脸蛋，林笑笑能考年级第一，可她不能，林笑笑头发长长后的样子比她还好看，林笑笑的人缘比她还好，直到后来，她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出现在了林笑笑的身边。
单纯的嫉妒已经变了味。
她想，她对林笑笑，应该是恨吧。
“林笑笑，你就不怕我？”谢婉清问。
我为什么要怕你？我凭什么怕你？
她话刚说完，顾笙就从楼口走了出来，他刚刚就回去拿了件外套的功夫。
谢婉清先是被少年姣好的外貌给惊了一下，然后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轻笑了一声。
“呵，男朋友？还是个未成年吧？”
林笑笑不想和这个人多说些什么，直接拉着顾笙就走，谢婉清却在后面不依不饶。
“你还真不要脸，连未成年都搞，怪不得当初勾了那么多男生。”
顾笙脚步一顿，转身，看向谢婉清，沉着一张脸，目光冰冷凌厉得可怕，有那么一瞬间，谢婉清差点后退一步。
伴随着极低的气压。顾笙抢在了林笑笑还没说话时开了口。
“阿姨，你不配这么说她。”少年的声音格外的清冷，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了谢婉清的心上，仿佛一根针，一下一下的扎在上面。
很多年前，也有人这么说过她。
林笑笑拉了拉顾笙的手腕，对他说了一句，“你去那边等我。”
顾笙沉默了良久，走到了一旁。
林笑笑走到谢婉清面前，她没谢婉清高，可她也不愿仰望。
林笑笑说，“我不怕你，因为你不值得。”声音很是平静，就像是给一个陌生人指了一条路。
“可是我不介意再请你去警察局里喝一杯茶，如果你想。”
林笑笑这个人，脾气好又爱笑，但现在的她也不是个软柿子，人若犯她，她也不会任人欺负。
楼道里又有人走了出来，谢婉清从林笑笑刚刚说的话中回过神来，脸色一变，一下子就倒在了林笑笑的跟前，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小声的在抽泣着。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是来道歉的呀。”
顾笙看了坐在地上的女人一眼，嫌弃的表情布满俊脸，这种桥段，周女士看的剧里出现得多了，信她的，应该都是没看过电视剧。
同样嫌弃脸的，还有林笑笑。
有人上前来将她扶了起来，是个男生，看模样，应该也是个大学生。
谢婉清正要说话，那男生便开口了。
“林笑笑，你回来了呀。”
下一秒，谢婉清化了妆的脸上表情变得十分的精彩，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自己想方设法才约到的男生，居然也认识林笑笑，他刚刚说话的语气，似乎还带着惊喜。
顾笙皱了皱眉，走到了林笑笑身边。
林笑笑记得这个男生，宋亦丞，江大物理系同一届的同学，她对他微微一笑，不等谢婉清开口，就说了话。
“我和这位......有些私人恩怨需要处理一下。”
宋亦丞很快便放开了谢婉清的手，退到了一边。
“等我一下。”林笑笑对顾笙说完，便直接拽着谢婉清往小巷里走。
谢婉清边走边骂着，她在挣扎，她心中隐隐的有些害怕，奈何她没想到林笑笑的力气这么大。
“记得这里吗？”林笑笑把她拽到巷子深处，用力一推，她便倒在了地上。
“有必要吗？”谢婉清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的瞪着林笑笑，“你果然恨我啊。”
林笑笑笑着反问，“你会喜欢差点杀了你的人吗？”
谢婉清脸色一白，很快便又恢复不可一世的模样，“那是你活该！”她冷笑着说。
“你真的挺可怜的。”林笑笑靠近了她一步，“知道为什么周让不喜欢你吗？”
林笑笑又走近了她一步，不等她说话，就接着开口，“因为你没有心，你不配做个人。”
十二个字，林笑笑第一次把话说得这么狠。
她本来想着，只要她出狱后不再来打扰她的生活，她就当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可是她还是出现了，一点也没有要悔过的样子，高中时林笑笑受到过的伤害，几乎都是来自于她，谁也无法弥补，而林笑笑也做不到原谅。
林笑笑忽然使力，将她推到了地上，这一摔，是真的把谢婉清给摔疼了。
“现在，才是我推的你。”林笑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噙着笑，用最温柔乖巧的模样，说着这样的话。
谢婉清是真的有些怕了。
现在的林笑笑，早已不再是学生时代的那一个了。
可她不想认输，尤其是不会像林笑笑妥协。在监狱中的那两年，她过得有多苦，那么现在的她，就有多恨林笑笑，她们之间，不再是因为一个周让，还有她受的那些牢狱之苦。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猛的就扑向了林笑笑。
派出所里，林笑笑和顾笙坐在椅子上，等着林铭来赎。
林笑笑的脸被抓伤了，贴上了顾笙买的创口贴，手背和胳膊上还有着几处抓痕，顾笙把她的手捧着，小心翼翼的吹着，紧张得不得了。
“没事的。”被顾笙吹得有些痒，林笑笑抽回手，说，“她伤得比较重。”
刚刚在小巷里，林笑笑把谢婉清揍了，她后来学过散打跆拳道，谢婉清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虽在监狱了蹲了两年，到底还是打不过林笑笑，但还是把林笑笑给抓伤了。
当时顾笙和宋亦丞就站在巷子口，看到林笑笑始终占据上风，顾笙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上前去，林笑笑告诉过他，她学过散打和跆拳道，他为此还和她切磋过，她的实力，他还是有点数，只是从没和女生动过手的他还不知道，女生的指甲杀伤力有多大。
但她知道，林笑笑需要一个出口，所以他没有上去阻止她。
但最后还是被来这边巡查的人民警察给遇到了。
自从那年高考发生了那件群殴事件之后，每天都会有警察过来这条小巷这边巡查，而且巡查的力度很大。
“你留指甲吧。”顾笙又拉过林笑笑的手，吹了吹给她贴上创口贴。
“嗯。”林笑笑回他。
帮林笑笑的每一个伤口上都贴上了创口贴，顾笙又拉着她看了半天，确定没有其他伤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不过，你刚刚虐渣的样子，还挺帅的。”顾笙拿出手机，“我拍了视频，以后你可以拿出来看着解气。”
林笑笑，“.....”
围观打架在高中是要被处分的！！！
“小孩，你都不知道我和她有什么仇就这样任我打人，真的好吗？”林笑笑看着正在给她发视频的顾笙，调侃的问道。
“嗯，你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人，我相信你。”
“那万一我就是手痒想揍人了呢？”林笑笑又问。
“那我就陪着，等你快打不过的时候来帮你一把。”顾笙看着林笑笑，勾着唇，很是认真的说。
“不论什么情况，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不管你是对还是错，我都会陪着你，站在你这一边。
因为我始终相信你。
林笑笑看着少年认真又温柔的脸庞，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失控，她急忙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创口贴，简单的云南白药创口贴，她却看得有些入了神。
“怎么不理我了？”顾笙凑近林笑笑，询问着。
林笑笑轻轻的把他推开了一些，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说。
“以后不许围观打架斗殴，更不许参与，会受处分的。”
“行，听你的。”
“不过，我今天还是挺解气的。”林笑笑说。
“看得出来。”
“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揍她吗？”林笑笑又问。
“想。”顾笙回，“但我等你想告诉的时候再听。”
“嗯。”
“所以你现在想告诉我，让爸爸给你分担分担吗？”
“嗯。”林笑笑对着顾笙一笑，告诉他两个字。
“不想。”
顾笙，“......”
行，他还挺怕到时候听了自己忍不住再去揍那女人一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