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来来去去,不过一个“食”字而已。
周嘉良有一个奇怪的习惯,每当他生气或者思考人生的时候,就喜欢窝在厨房做饭。
用他的话解释就是——有温度的烟火气息可以使人的中枢神经得到放松,从而达到理性思考的最佳状态。
对于他这个特殊癖好,徐慕慕虽然觉得好笑,但也积极地表示了支持态度。毕竟,他喜欢做饭,她喜欢蹭饭,可谓天作之合。
比如现在,徐慕慕刚从滑冰场回来,便听到厨房传来一阵声响,她好奇地探着脑袋过去打量了两眼。
炉子上慢火熬着一锅奶白色的鱼汤,“咕嘟咕嘟”地欢喜叫唤着,不由地引人猛咽口水。
而这边锅上,“滋啦”一声,清亮的油花入锅,周嘉良用生姜、大蒜和葱加以豆瓣酱煸出了红油,然后辣椒进锅,一下子碰撞出阵阵香辣味儿,霎时间迷得她的舌头躁动不已。
原来今天的下饭菜是水煮鱼。
徐慕慕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又看看穿着粉色围裙、一丝不苟地做菜的周嘉良,然后抽了一张纸巾过去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笑问:“难道今天遇到的难题很棘手吗?需要我帮忙排忧解难么?”
周嘉良瞥她一眼,表情严肃,“不用,你的脑子更加捋不清楚。”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了——周嘉良在生气!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徐慕慕迅速检讨了一下自己,但搜肠刮肚也记不起来,什么时候踩了他的尾巴?
她很没诚意地哄了几句,见他没有消气的意向,便懒得再对他献殷勤,也懒得再跟他计较,直接把纸巾拍在了他的脑门上,“算了,你自个儿慢慢冷静吧。”
说罢,扭扭屁股溜进了卧室。
周嘉良看她没心没肺的模样,脸色越发黑沉,再看看锅里“咕噜咕噜”的水煮鱼,一圈圈红油打着漂结成了花,更是觉得烦躁不已。
其实,徐慕慕的淡定都是装的,一关上房门,她便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哀嚎了。
算起来,她和周嘉良已经认识了十五年。她自认对他十分了解,就连他喜欢什么颜色的内裤都一清二楚。可按刚才的情形看,她又觉得男人心海底针,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得出了这个结论,她很苦恼,而猜不透周嘉良生气的原因,她更加苦恼!
她揉了揉太阳穴,给闺蜜姜妍打了一个电话,“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想求姜大神指点迷津!”
作为多年的钢铁姐妹花,徐慕慕一翘起尾巴,姜妍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打住!我不想听你们夫妻之间的那些破事儿!”
“这次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死人塌楼的大事——周嘉良要抛弃我了!”
姜妍震惊,“你出轨了?”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就不许是周嘉良脑子有病,发作了?”徐慕慕发表意见。
姜妍极力忍住了咆哮的冲动,“那他怎么说的?”
“他什么都没说,是我猜的。”
“徐慕慕,我看有病的人是你,闲出来的病!”
“啪!”姜妍挂了她的电话!
姜妍说得没错,徐慕慕的确很闲。她是大学教师,期末已过,试卷全部批改完毕,快乐的暑假如约而至。
徐慕慕信奉及时行乐主义,觉得生命与青春皆不可荒废。近来,她迷上了滑冰,天天出去蹦跶,像极了一个贪玩的小朋友,毕竟此时不浪更待何时?
周嘉良清楚徐慕慕这种生命不息折腾不止的脾性,所以只是简单地嘱咐了几句,让她注意点安全别摔着了,其他的倒也没说什么。有时候他下班了,还会特地拐到滑冰场接她一起回家。
看起来一切正常,徐慕慕想不明白,怎么他今天就突然生气了?
周嘉良喊她的时候,她还在神游太空,敲门声很有节奏地响了三下,“徐慕慕,出来吃饭。”
门外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接着,她听到碗碟被摆上桌,筷子勺子碰撞叮当响的声音。
来到餐桌前,那盆水煮鱼铺了满满一层红色的干辣椒,看起来就觉得热辣,张牙舞爪的辣。
徐慕慕咽了咽口水,刚拿起筷子想尝一口,就被周嘉良一个凉飕飕的眼刀给唬住了。
他一边盛饭,一边悠悠地吐了两个字:“洗手。”
徐慕慕撇了撇嘴,拖长了声音答道:“哦!”
周嘉良烧得一手好菜,以前他们还没有结婚的时候,徐慕慕就经常不请自来,上他家蹭饭。后来她答应结婚的提议,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她馋他的厨艺。事实证明,好饭好菜真的可以养胖一个人,比如结婚才半年,她就圆润了十多斤!
饭桌上,徐慕慕小心翼翼地窥着周嘉良的脸色,虽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一对上周嘉良的眼睛,她就莫名心虚。
“周嘉良,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徐慕慕斟酌地说,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压迫的气氛了。
周嘉良夹了一块鱼肉放她碗里,眉毛轻轻一挑,若有所思地说:“好,你说。”
徐慕慕绞尽脑汁才想起两个老掉牙的笑话,然后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但可能是笑话太冷,又或许是周嘉良的笑点太高,空气中只回荡着她一个人的尴尬笑声。
“我说的笑话不好笑?”
“你比笑话要好笑。”
算了,她还是专心吃饭比较好。
氽过沸水的鱼片顺着红油划出道道细腻的肉质肌理,嫩得一筷子差点夹不起来。处理过后的鱼肉几乎没有刺,入口爽滑,可以放肆大口嚼,鲜美而火辣的滋味在嘴里轮番轰炸。
好吃是好吃,但她差点被辣成了蹿天猴。眼睛被熏得红红的,鼻尖不停地冒汗,脸上像是点着了一把火,“噼里啪啦”烧得旺。
“今天的鱼放多了辣椒!”徐慕慕灌了一大杯凉白开,不满地朝他控诉道。
看她辣得上蹿下跳,周嘉良不用猜也知道,这会儿她肯定在心里偷偷用脏话骂他了。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她,良久,说:“今天心情不好,火气有点大,所以要吃变态辣。”
“……”
一连观察了好几天,徐慕慕依然没有找到周嘉良生气的原因,直接问他,他又不肯说实话。
她实在忍不住了,拎着一个精致的小蛋糕,直接就杀到了姜妍的情感咨询所。
“我和周嘉良的夫妻关系出现了危机,虽然我不知道这危机来自哪里,但是这几天他都很古怪,老是拿话来怼我!还有,他平时比较喜欢做甜酸口味的饭菜,最近却转了性子,全都换成了变态辣!另外,我发现他的律师事务所新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律师,你说周嘉良是不是打算始乱终弃,准备去做渣男了?”
“……”
姜妍清楚这两个人的性子,一个是外向型的没心没肺,一个是闷骚型的心思太重,是神奇的一对!
俩人认识多年,感情深厚且稳定,当初所有人都看好他们,可他们却偏偏不按套路出牌,愣是做了十几年的好闺蜜,众多红娘的心碎了一地。
而当吃瓜群众百分百相信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纯洁的男女友谊了,这两人却在半年前一声不吭地去民政局扯了结婚证,从知己好友变成了人生伴侣。
那时候,姜妍是真的以为徐慕慕开窍了,还特地去买了一对龙凤镯送给她,祝贺她成功把自己嫁出去,与周嘉良千年修得共枕眠。
可一转头,徐慕慕就心虚地把镯子脱了下来,讪笑着跟她坦白道:“其实我和周嘉良是协议结婚。我不想嫁人,他不想相亲,但是家中皇太后又逼得紧,所以我们一拍即合,结成了同一战线的盟友。”
“徐慕慕,你脑子有坑吧?竟然学人家假结婚,不行,我要去告诉阿姨!”
她抱着姜妍的大腿解释:“别!亲爱的,你也希望我妈可以安心吧?其实我不想结婚,是因为我觉得不会有那样一个人,可以令我相信到义无反顾地把自己托付给他,与他组建一个柴米油盐的琐碎家庭。”
徐慕慕对现代家长那种“读书时禁止早恋,毕业后催着结婚”的态度极其不满意。
她早已过了那个可以把爱情当作饭吃的年纪,压根提不起劲儿去喜欢别人,如何立刻找到一个男人结婚生子?况且,她也不想把自己早早地捆在婚姻里,守着男人孩子忙忙碌碌地过一辈子。
但她更不希望看到妈妈不开心,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等徐慕慕吐槽完了,姜妍慢悠悠地挖了一勺蛋糕,然后笑眯眯地给她提了一个大胆的建议:“你回去把周嘉良睡了,生米煮成熟饭,我保管他什么气都会消得一干二净!”
闻言,徐慕慕立即涨红了脸,眼睛瞪得老大,“姜妍,你竟然教我耍流氓?”
姜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一个教外国文学史的老师,多多少少会受到一些西方思想的熏陶吧,这算耍流氓吗?再说了,你们明明是夫妻呀,可以持证上岗的那种!”
“我和周嘉良是战友,是闺蜜!”
姜妍继续给她洗脑,“你们是夫妻!你看,你不敢和别人结婚,但你却很放心地把自己嫁给了周嘉良。虽然暂时来说还只是协议结婚,可这也说明了你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因为他的一点点反常举动,就跑来找我咨询,对吧?”
……
徐慕慕有没有被洗脑成功不知道,但是她走的时候,脸是红的,耳朵也是红的,整个人像一只煮熟的螃蟹。
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姜妍说的话——“今天晚上回去睡了周嘉良,你们的婚姻生活会和和美美幸福到永远的!”
其实姜妍有一句话说对了,徐慕慕对周嘉良,的确是怀揣着一种莫名的信赖。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好像是在炎热的夏天里下了一场曼妙的雪,柔软甜蜜,或者是在北风呼啸的寒冬里燃起了一炉火,火光温暖,让人心尖上都透着乐,满满当当都是知足。
若是嫁给别人,徐慕慕肯定会发慌的,可是与周嘉良生活在一起,她却觉得无比安心。所以,她不希望周嘉良不开心,也害怕他心里有了别人,要与她离婚。
她舍不得他。
如果问徐慕慕有没有对周嘉良动过歪心思,回答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但时机往往不对,两个人总是不在同一个频道上,所以那份暗戳戳的悸动,最后总是会回归到好朋友的喜欢轨道上。
而如今,她再次被姜妍挑起了埋藏在心底的那份心动,整个人有些恍恍惚惚的,满脑子想的都是周嘉良。
一个没留神,她就在滑冰场摔了一跤,脚踝扭到了,瞬间就肿了起来,钻心地疼。
周嘉良接到电话后,火急火燎赶了过来。看到徐慕慕坐在休息区的凳子上,手里拎着一瓶药油,可怜兮兮地给自己涂药,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还能走吗?”
徐慕慕摇了摇头,“脚疼。”
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委屈巴巴地望着他,眼神干净清澈,再加之被他喂胖的脸颊粉嫩粉嫩的,给人一种清纯娇憨的感觉,像是一只在撒娇的猫。
周嘉良抿了抿唇,笑意却是止不住,又从眼睛里跑了出来,偷偷摸摸地在眼角开了一朵花。
他不自然地清咳一声,用毒舌来掩饰内心的慌乱,“我早就说过你没有这个运动细胞吧?你还不信我,这下好了,终于可以消停一阵子了。”
徐慕慕朝他龇牙咧嘴,“你还说风凉话,哼!”
说罢,她站起来,越过他,一拐一拐地往门口走去。
周嘉良扶了扶额,追上去把她公主抱起来,最后把她塞进车里,细心地替她系好了安全带。
脑子里的那些歪心思还没有散掉,这会儿俩人同在一个小小空间内,徐慕慕如坐针毡,看他专心开车的模样,几番欲言又止。
倒是周嘉良觉察到她的小动作,忍不住开口:“你屁股长痔疮了?”
闻言,徐慕慕把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才屁股长痔疮了!”
看到她炸毛,周嘉良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恢复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