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文幻想过无数种再见到薄暮然时的画面,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眼前这一种。
他穿着褶皱都没熨开的西装,下颚上的胡茬也只是敷衍地剃了一下,眼下青影浓重,眼底还带着刚熬过通宵的红……看起来似乎是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邋遢又憔悴,和镜头下的那个薄暮然完全不一样。
唐思文几乎要怀疑他刚刚被外星人打劫过了。
男人一开口,又是疲惫至极的声音,沙哑破碎,却偏偏每一个字都能让唐思文听得清楚。
“唐小姐,两千万,你包养我两年。”
唐思文像被雷劈了一样,忽然就感觉这个世界玄幻了。
“不是,我说,薄先生,我没有听错吧?”唐思文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要我,包养你?两年?”
薄暮然神色平静,淡然地“嗯”了一声。他眼中还有上一次演将军时睥睨天下的冷傲,丝毫没有一丁点儿“求包养”的自觉。
“那,两千万,是要我给你两千万还是你给我两千万?”唐思文忍不住又确认了一下。
“你给我,两千万,一次付清,不分期。”薄暮然顿了顿,总算还记得要解释一下,“我缺钱。”
唐思文沉默了,她当然知道薄暮然现在缺钱。
也许是影帝奖杯拿够了,薄暮然开始转向幕后。去年他开始筹备自己的第一部导演作品,最近却在剧本的问题上和投资商起了分歧。
投资商想塞人进来,硬塞,强行加戏那种,薄暮然什么脾气,怎么可能妥协?
这事网上没有爆出来,也是靠薄暮然的面子在压着。唐思文算是有点内幕消息,这几天也很心急,在想有没有能不被他知道又能帮到他的办法,却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唐思文感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可是薄暮然啊,怎么能为了两千万就随便对一个女人说“求包养”呢?如果有别人愿意出更高的价格,他会不会为了差价就爬墙?
这么一想,唐思文心里更是酸得要命。
“两千万太贵了。”唐思文轻哼一声,“八百万,不能更多了。”
“成交。”
这场交易最终以八百万的价格成交。但是她又担心薄暮然钱不够用,会再去找别的金主,于是咬咬牙给他转了两千万零一块。
唐思文拒绝了薄暮然当场“验货”的提议,从工作室库房里找了身干净笔挺的西装丢给他换上,之后,就直接把他赶走了。
“呃……那个……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
唐思文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快就“需要”薄暮然。
老爷子要过寿,又是临近新年,放出话来等她回去之后要给她安排相亲。唐思文正愁自己没借口去找薄暮然,老爷子这“逼婚”的消息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于是唐思文买了最近一班回国的机票,也没回家,就直奔影视城去了。
她拿出手机,那个早已经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她输了一次又一次,却总是下不了决心打过去。
唐思文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是怕第一句话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怕他其实已经不用这个电话号码了?
上一次见面时,她并没有问薄暮然要现在的联系方式。
而薄暮然作为被包养的那一个,竟然也没有要主动向金主大人交出联系方式的自觉。
唐思文知道的那个手机号码,还是薄暮然七年前用的……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不知怎么,手指竟不小心按下了那个拨出键,她一下子愣住了,直到听筒里面传来那个久远又熟悉的铃声时,她才回过神来。
电话并没有被接通,但是薄暮然的声音却清晰入耳。
“站了多久了?”
唐思文吓了一跳,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后,恐怕换了谁都淡定不了吧?
她呆呆地看着薄暮然,张了张嘴,连一个音节都还没有发出声来,就被对方握住了手。
“冻坏了吧?你这身行头可不适合这里的冬天。”
薄暮然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唐思文肩上,然后又将她的手捞进自己的掌中。
他自顾自地说着话,莹白纤细的一双手落在他温暖的掌心,被他修长有力的指尖轻搓取暖。
似乎觉得还不够暖,他又捧起她双手,朝着她冰凉的手指呵气。
唐思文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相处,一下子就红了脸。好在天色早已暗下来,昏黄的路灯并不足以照出她的羞赧和别扭,这才让她放松了一些。
“你,不会就让我在这里站着吧?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金主大人啊。”唐思文小声嘀咕着,眼神飘忽地转移话题,还想借机将自己的手拽回来。
却不想薄暮然的做派是从未有过的强硬,牢牢地裹住她的小手就往片场的方向走。
“哎……你要带我去哪里?这样不太好吧?你好歹也是个大明星啊,在这种地方和一个又年轻又漂亮身材又好的姑娘不明不白地拉拉扯扯,你不怕明天上头条吗?”
薄暮然脚步顿了顿,似乎被她的自吹自擂给逗笑了,只不过那笑声实在是太过短暂,短到唐思文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怎么就不明不白了?”薄暮然说,“你刚刚不是还说你是我的金主大人吗?”
她刚刚是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的啊,和他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才不一样!
“如果真上了头条,我就说我被你包养了。等到两年后你要是抛弃了我,你就是个变了心的负心女了。”
唐思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走吧,金主大人。”
影视城这边的酒店房间都很紧张,鉴于两个人目前的关系,唐思文也没有多此一举再开个房间,而是直接收缴了薄暮然的房卡。
毕竟花了两千万呢。打水漂还能听个响,这钱可不能白花了。
唐思文听着浴室里的淅沥的水声,感觉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动静大得好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了。
她开始回想,她和薄暮然之间的关系,怎么就到了这种财色交易上了呢?
第一次见到薄暮然时她只有十七岁,还是个被家里定义为早恋的年纪,可她就是喜欢薄暮然,比她大八岁她也喜欢。
校艺术节请了薄暮然做表演嘉宾,她刚好是主持人,初次相识就是在兵荒马乱的后台。换上第三套礼服时,她的高跟鞋勾住了曳地裙摆上的流苏,一迈步,直接就摔进了薄暮然的怀里。
她后来还遗憾了好久,为什么电视剧里最狗血的那个“摔倒一定摔嘴上”的情节没有发生在她和薄暮然之间呢?
直到后来她的学年设计,姐姐帮她请到了薄暮然来做模特。
她围着他打转,为他丈量尺寸,两个人的距离那样近,她一仰头,就能看见他线条清晰流畅的下颚。男人五官精致,如雕如琢,像是浑然天成的美玉,又像天工鬼斧的神作。
唐思文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心潮澎湃地想要做点什么,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栽去。
她以为自己会在薄暮然面前摔个四脚朝天,那画面想想都足够让她绝望了,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身体失重的瞬间她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时,才感受到唇上传来的温软触感。
薄暮然救了她,她终于“摔”到他嘴上了……
后来她厚着脸皮,骗薄暮然说自己的手机找不到了,借了他的手机打给自己,铃声从自己的背包里叮咚叮咚地钻出来,她顶着薄暮然看破一切的眼神红了脸。
拿到薄暮然的联系方式之后,唐思文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节假日祝福,早晚安短信,一样不落。
她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方式与他“偶遇”,在片场,在电视台,在机场,她脑子里像是安装了一个专门为薄暮然而运转的雷达。
十七岁的唐思文就已经明白喜欢就一定要想办法争取的道理了,她不怕自己的昭昭野心被薄暮然看到,恰恰相反,她更怕他的眼中看不到她。
一开始薄暮然并不领情,每一次都将她送回学校,并语重心长地跟她讲道理,诸如“小孩子要好好读书以后才有出息”、“逃课不是好学生”以及他并不想做一个“诱拐未成年少女的猥琐大叔”等等话题。
可是薄暮然不知道的是,他的每一次克制自持的拒绝,在唐思文来看,都是绅士到骨子里的温柔。